社区保洁队队长老周：承接复杂保洁项目的要面子的保洁员

◎李德荣

这是一个春寒料峭的清晨，周正南和往常一样打开卧室床头微弱的灯光，压抑地咳嗽，悄悄穿好衣裤下床，临出门时还不忘把妻子的被子掖了一下。 “今天还上工啊，你还在咳嗽呢，行吗？”妻子半眯着睡眼关切地问道。 “行！我已经好多了，没事！你睡吧。”老周回答后走出房门，并回身把房门轻轻地带上。

那几天由于受北方冷空气的影响，宜兴的气温有些低，而且风比较大。老周白天拖垃圾桶时，出了很多汗，敞开的胸口灌进了许多冷风，因此患了重感冒。昨夜他临睡前喝了妻子给熬的姜汤出了点汗，虽然好了一点，但现在仍在发着烧，浑身不自在。妻子劝他请假叫人替一天，可一想到这几天市里有个卫生大检查，保洁员们都很忙。如果作为保洁队长的他再请假了，保洁区内人手就更不够了，弄不好要失分的。失分就好比被人家打了脸，就没面子。面子其实就是一种责任、一种担当、一种荣耀。如此说来，面子对于老周来说很重要，所以他还是硬挺着来到了他所负责的保洁小区。

小区里的路灯闪烁着枯黄的光芒，东方似乎还没有放白的意思。老周看了看手机，发现才三点钟，离三点半大伙上工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于是，他找了一个路肩，坐下身子，掏出香烟，点上火吸了起来，烟雾在初春的寒风吹拂下升上天空，他也乘着现在空闲的当口，放飞着思绪，盘点起这几年做保洁员的点点滴滴。

老周1992年进城后，当上了宜城环卫所的环卫工。后来因为环卫工作的改革，他便被分流到了现在的新华社区，当上了社区保洁员。他在环卫这条线上干了也有20多个年头了。大家都觉得做社区保洁员待遇低，是又苦又累的差事，但老周不这样想。老周出生于1952年，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民。妻子原是下放知青，后来回了城，他为了照顾子女，也来到了市政府所在地的宜城，并租了房子安顿了下来。文化程度不高的他认为，做个保洁员对自己来讲挺合适的，一来可以一家人团聚，二来每天走街串巷，还可以感受一下城市的气息。尽管工资不高，但多多少少可补贴一下家用，何乐而不为呢？

小区保洁员，整天就是在自己所管辖的保洁区域里转悠。清晨，必须在居民起床前，把大小垃圾桶里的垃圾运到中转站，把路面打扫干净。白天，要在路段巡查，发现路上的纸屑、瓜皮及时清理，保持路面整洁是常态。整洁是常态，但老周他们工作起来可没有常态可言。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时期及关键的节点，就像一个个无形的准绳，绷紧着老周他们的心弦，勒紧着老周的神经。

此时，老周伸出自己的十指，历数着他保洁员生涯中的一二。这是怎样的十指呀，粗糙，许多手指上都缠着胶布。用白居易的“两鬓苍苍十指黑”来形容老周一点也不为过。

新华社区处于宜城的老城区，也是一个闹市区。这里的小区没有围墙，所以也谈不上物业管理，是个开放式小区，居民户数较为密集，而且街面和巷子里开店的多，产生的各类垃圾也多。老周是这个社区的保洁队队长，尽管不比队员们多拿一分钱工资，但操的心却比他人多好几倍。而且负责的地段也要比其他地段复杂得多，人家不愿承接的保洁小区，老周接盘；人家不愿清理的路段，老周接手。有好几次，老婆当着小孩的面，说老周傻。老周也不生气，只是憨厚地搓着双手，呵呵地笑着。在老周的心目中，队长就是一个领导，既然是领导，就要以身作则。社区路面整洁，就是脸面上有光彩，老周始终在路面和脸面上权衡着关系。

仓屋里是新华社区较早的一个居民小区，产生的垃圾特别多。由于这里巷弄狭窄，要想把垃圾清理后拉出送至中转站，必须经过两个陡坡，相当费力。一些保洁员见此都望而却步了，但老周主动承揽了这里的垃圾清运。为了便于垃圾桶的清运，老周自费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这时老婆有意见了。想想也是，老周每月的保洁工资是1700多元，这其中还包含购置笤帚、畚箕、铁锹等清扫工具的费用，现在又要自费购置电动三轮车，私车公用，老婆能没有意见吗？老周只能跟老婆如实相告，用上电动三轮车后，可以提高工作效率，同时减轻了工作力度，保重了身体。老婆只得一个劲说老周的嘴贫。老周想到这里，竟咧开嘴偷偷地笑了起来。

老周在路肩上坐着，抽着烟，继续盘点着。(www.xing528.com)

保洁工作最累的季节是夏季。夏季是个垃圾产量特别高的季节，菜边皮、瓜果皮几乎塞满了每个垃圾桶，而且会发出阵阵异味。在这样的季节，老周和他的伙伴们，一刻也不停息，垃圾桶一满就清理，确保果皮果壳不在桶里发酵。记得有一年，老周他们清理一只垃圾桶时，里面的瓜皮由于腐烂变成了臭水。为了清理尽桶里烂瓜皮，老周只得把垃圾桶整个颠倒过来，直接用手去扒拉，桶底的玻璃碴子割破了老周的手指，疼得钻心，老周甩了甩手，减轻一点疼痛感后，又继续劳动了。保洁工作最忙的时刻是遇上全市卫生大检查。记得有两次卫生大检查时期，恰恰分别遇上他杭州的大哥和南京的二哥因病相继去世。哥哥的去世，作为弟弟前去奔丧，无可厚非。老周只要提出，居委绝对会同意。但老周看到当时保洁任务繁重，且保洁工作都是一岗一人，可以说是每个保洁员都忙得不可开交。于是，他打消了请假的念头，强压住心头的悲伤，让妻子作为代表，自己仍然工作在保洁现场。现在老周回想起这些，总觉得有点愧对两位仙逝的哥哥。但他认为，这是为了卫生大检查中确保自己分管的社区不失分呀，不失分就是不失面子。现在，社会上许多人对面子问题不大在乎，可老周很在乎，面子对于他来讲就是尊严。

老周是个要面子的人，也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除了做好自己分管区域的卫生工作外，还时常配合居委做一些不在自己职责范围内的杂务。他会经常到居民的楼道中，看一看是否有瓶瓶罐罐等杂物堆放，到小区绿化带边上走一走，看看是否有居民毁绿种菜。遇上了，他会上去管一管，居民有异议，他会耐心地解释。说来也怪，只要老周出马，居民们大都会整改。即便是有的一时想不通，通过老周连续几天上门做工作，也都会接受整改。

老周还是个有着荣誉感的人。那天他来到辖区内的月城街，看到一家门框上的过墙板已断裂，挂在墙上随风摇晃，很不雅观，也很危险。于是，他就借来梯子爬上去举起手中的榔头，试图把朽木敲下来，不曾想一个落空，他连人带梯摔了下来，导致脚踝扭伤。这事被时任居委书记的黄红知道后，一方面表扬了他，另一方面也嗔怪了他一番。他一瘸一拐收工回家后，着实被老婆数落了一顿，老周却笑着对老婆说：“没什么，居委领导还表扬了我了。”老婆没好气地点着老周的脑门说道：“你真是个‘傻瓜’！”

保洁工作的20多年时间里，老周觉得做了很多，但细想一下脑际中又似乎没留下太多的辉煌，也没有值得自豪的地方。因为保洁工作实在是一项平凡的工作，一日复一日。在老周的思维概念中，只要保洁区整洁，居民舒适，没意见，能经常得到居民和居委领导的表扬，那他就尽责了，也就有面子了，也对得起自己这份所得了。当然，如果要说有什么值得自豪的地方，那也不是一点没有。老周吸了一口烟之后回想起来了：每次的社区居民代表大会，他和他的保洁队员们，总是被居委领导请到第一排就坐。你想想，作为一个普通的保洁员，能在第一排就坐，这是怎样的一种待遇呀？之所以有这样的待遇，还不是我们保洁员的付出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和尊重么？

老周这样想着，脸上有了灿烂的笑容，他缓缓地吸了一口烟。由于感冒未愈，引起一阵激烈的咳喘。于是，他掐掉了香烟站起身子，背着手，沿着他负责的保洁区踱着步，察看着地面的卫生情况。

“是老周吗？怎么来这么早？”不远处走来了一位头发花白的保洁员。老周看是自己保洁队的队员，于是迎上去拍了拍伙伴的肩头，认真地说道：“刚刚我看了一下地面，有许多垃圾。”老周用手指了指前面的仓屋里巷口：“那里有许多昨晚倒出的建筑垃圾，待会我去清理干净，你和另外三人把其他巷子清理一下。这几天大家辛苦点，我们要确保卫生检查不失分。”老周安排好队员工作后，拿起清运工具，直奔自己的保洁区域而去。

一阵春风吹来，掀起了老周花白的头发，老周走动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前面的小巷里，东方似乎有了点鱼肚白，做生意的店家也有了些动静，大街小巷也开始苏醒起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李德荣，现供职于宜兴广播电视台。无锡市电视电影家协会会员，宜兴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