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生活：敲门大姐的日常与奇遇

◎赵文华

西北风伴着寒冬去后，东南风一接班，宜兴步行街上，已有穿着单衣薄裳的时髦小姑娘。落叶依依，香樟木把落叶期定在春天里，这也是一道浪漫的风景。正如这个社会群体一样，有英姿飒爽的年轻人，也还有一大群空巢和独居的老人。

民主社区主任告诉我，她初上任的时侯，曾经到每位居民家里去走访，听居民意见建立起“敲门大姐”队伍，每天为社区空巢、独居老人敲门服务。敲门服务开展后，一些不明真相的社区居民以为她们这么起劲，肯定有报酬，不然她们傻啊。

“这话不对。这不是傻，是邻居情谊。”戴大姐接口道。

戴大姐叫戴秀瑛，是土生土长的宜城人。听她说小时候，住的都是平房，家家户户的大门紧紧挨着，家里人说话，隔壁人家也能应答，三兄四弟、叔伯妯娌，啥事邻居都知道，邻里间串门是常事，更不用说邻居们进进出出、上班下班的事情了。那时候，邻居们的眼睛里没有孤独的神情，话语里面不存在“空巢”和“独居”的词语。

星云大师有语：“给人信心，给人欢喜，给人希望，给人方便。”看到邻居开心，戴秀瑛就跟着开心。现在的大部分老人，都是从那个“邻居好，赛金宝”时代经历过，被关进“水泥笼子”后，本来就不习惯，再缺少亲人陪伴，寂寞心情更是无处诉说。其实，老人都像“老小孩”，他们现在不愁吃不愁穿，缺少的是一份关爱。

我和戴大姐在小巷里边走边聊。 “戴厂长，你菜买家来了？”同为这个社区的“敲门大姐”张梅仙从对面迎上来一张大笑脸。戴秀瑛回答：“你咋这么早，敲了几家门啦？”张梅仙告诉戴秀瑛说，她已经敲了五户人家门。让她烦恼的是，其中一对老夫妻不听劝告，又被上门兜售的陌生人忽悠买了一堆“保健品”。这会儿，张梅仙急着去找殷老师“取经”，因为殷老师去年成功劝阻了她联系的一对老夫妻，让他们再也不买那无用的“保健品”。

殷老师办事爽利，为人刚正，他是社区“敲门大叔”两位中的一位，有着“好婆婆”的心怀。在他的“辖区”里，有一对老人家的孩子在外地工作生活，难得回家看看他们。老人平时生活上很节俭，舍不得乱花一分钱。但往往越节俭的老人越孤独，一些年轻的推销员看好了这个“赚钱眼”，经常上门和这对老人聊天，鼓动老人去参加他们办的“培训班”，听所谓的健康知识讲座，领点小礼品。渐渐地，老人就把这些推销员当作亲人，买了一大堆的“保健品”。他们的儿媳妇发现后，耐心劝说，却引起老人的误会，说儿媳妇是心疼他们的那几个退休钱，平时不买保健品给他们吃，还不让他们自己买。

针对这种情况，殷老师知道，直接劝说是无效的。他经常带两老人到氿边散散步，在老人心情愉快的时候，灌输些健康的养生知识。同时，又鼓励他们参加社区的一些活动，多认识一些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人，让他们有足够的自信，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健康，不需要服用那些“保健品”。慢慢地，老人家自己“体会”出，真正看中他们退休钱的不是儿媳妇，而是那些推销员。

看着张梅仙匆匆远去的背影，戴大姐告诉我，在民主社区里，像张梅仙、殷老师和她这样的“敲门大姐”有30多位。她们的“爱心”敲门服务受到了社区居民的称赞和全社会的认同，并得到了推广，在社区内形成了以老助老、幸福互助的良好风尚，使“独居”“空巢”老人居住在社区具有安全感和幸福感。要想了解更多的故事，只能“人约黄昏后”，因为她又要去忙碌了。(www.xing528.com)

夕阳西下，戴秀瑛大姐和我对坐在临河的西餐厅里。夕阳把金针光芒收了回去，不再耀眼，却金灿灿地夺人心魄。高高低低的杨柳在晚霞的渲染下，风姿愈加绰约。溪水泛起粼粼的波光，闪现出神奇的色彩。一缕霞光，透过玻璃窗，映照在戴大姐的“观音菩萨”脸上，酡酡的胭脂红，陶醉的不仅仅是我的心吧？

戴秀瑛这辈子注定就是一名服务大众、一心为公的人。她是1967届高中毕业生。1968年，作为一名知识青年，参加“上山下乡”运动，主动请缨安插到十里牌塘北村。至今，她还记得当年上台发言的内容，那时候的她和现在一样，思想纯洁得犹如蔚蓝色的天空。在下乡期间，她下地干农活总是一马当先抢在人前头。如果干的活比别人少，她会惭愧不安。当民办教师的时候，她的学生除了成绩优异，教养更是一流，好多学生是当今社会的顶梁柱。在宜兴印刷厂工作的时候，她是生产厂长，忙忙碌碌，但并没有吃鱼吃肉。如今退休了，她还是一刻不得闲，如同一台机器齿轮一般，磨合了习惯性的运作，转得更加欢快。

她告诉我， “敲门大姐”不是好做的，要有宽容心。张师傅是一位内向寡言的老人家，一开始，戴大姐敲响他的大门，问长问短的，他很不习惯。不是张师傅不服老，而是他觉得戴大姐像个“包租婆”，天天上门查询，是否怕他“过辈”，有点不高兴。

戴大姐没有因此而放弃对张师傅的关怀，她照样每天前往张家，耐着性子问候。家里做了好吃的，不忘记带上一份送给张师傅。有一次，张师傅接过戴大姐手里的保鲜盒，听着戴大姐温和的话：“张师傅，昨天晚上睡得好吧？儿子有没有打电话给您？今天早上的高血压丸子吃了没有？今天下午我去人民医院附近开会，顺便再帮您买点丸子回来。这是我今天早上煮的菜粥，明天就是腊八节，今朝我们提前过，现在还热着呢，快尝尝。”张师傅背过身去，借取筷的当儿，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戴大姐只当没看见，转身下楼去拜访另一位老人了。

戴大姐说，作为一名“敲门大姐”，除了要有协调能力，还要会一些简单的修缮绝活。今年春节过后，有位老人家里漏水了，正陪亲戚吃晚饭的戴大姐二话没说，带上工具立即赶到检查，是厨房里漏水。戴大姐马上赶到老人家的楼上，不料楼上人家也正愁眉苦脸着。原来，漏水的是再上一层的人家。那就麻烦了，漏水的是一家出租户，租房子的人不在家，在超市上班。由于春节工作忙，早上出去到现在还没回家，又没有联系方式。戴大姐当时也有点犹豫，心里想明天解决问题。可她回头一看，老人眼里焦虑中带着信任，觉得不能辜负了老人的期盼。她想办法通过居委会，打听到出租房的主人，再联系上了租房人。

戴大姐顺利打开门，经检查，原来是太阳能进水管的衔接处松动了。她拖着胖胖的身子，吃力地爬站在厨房台板上，小心地让身体姿势保持平衡，进而吃力地用扳手、老虎钳等工具，修复了进水管。帮戴大姐传递工具做下手的小姑娘说，没想到，戴大姐这样的“敲门大姐”真是了不起，这么大年纪的女人，居然还会干修水管这样的粗活。

几年时间的相处，让老人们依赖上了“敲门大姐”，他们已经离不开这群比儿女还好的“大姐们”。老人家起床早，但是有个习惯，他们会在家里坐等“敲门大姐”上门，她们有时候上门时间稍微晚了一点，老人们反过来会为她们担心。这不是瞎操心，因为最好的机器也会发生小故障。2015年5月，突然有20天没见到戴秀瑛，他们追到戴秀瑛家问询，说是戴秀瑛“出门旅行”了。等戴秀瑛住院回家后，他们才知道事情原委，从此以后， “敲门大姐”们也成了老人们的牵挂。

采访结束后，我送戴秀瑛大姐回家的路上，嘴里仍说着“敲门”这个词，忽然想起我儿时的一段往事：年初一的一大早，我领着一群孩子跑在街上，挨家挨户拜年，一路嘻嘻哈哈，比比谁家给的糕甜、谁家的豆子酥、谁家的瓜子脆。其中，一小朋友说，东街头李伯伯家有炒米糕，除夕晚上闻见香味，听见切糕声音的。于是，大家蜂拥而至，不料，大门上一对红对联贴着，李伯伯家还没开门迎客。我上前敲门，嘴里高喊《智取威虎山》中的台词：“老乡，开开门，我们的医生来了！”结果碰了一鼻子灰，炒米糕没吃到，还挨了母亲的一顿打。戴大姐听完，哈哈大笑，告诉我，其实你将来退休后也适合当一名“敲门大姐”。

赵文华，宜兴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宜兴日报》《艺界》《江南晚报》《无锡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