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 世纪下半叶起,镇海与上海的关系就已十分密切。那时,镇海寻常百姓家庭的孩子一旦长成,特别是男孩子,谋生的首选就是去上海学生意,几乎户户人家都有亲属在上海做生意谋生。上海繁荣,镇海就兴旺。所以,江亚轮一失事,镇海当夜就得知了风声。第二天早上5 点钟,轮船没有在小道头招商局码头靠岸,这样,失事的事实就得到了证实。整个镇海顿时笼罩在悲伤之中,人们纷纷涌向小道头打听消息,而得到的消息极其有限:江亚轮船是沉没了,路过有一条橘子船,倒掉了橘子,救起了很多人。此外,就没有更多的消息了。而哪些人被救起,却无从得知。一时之间,小道头码头上,哭声此起彼伏。
等待亲友的生死消息是最煎熬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人们在悲伤中带着希望,存着一丝侥幸。关于海难的各种消息四处传来,人们更加不安。直到几天后,有侥幸逃生的,全家自然欢喜;有亲属遇难的,全家立刻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伤痛的阴影甚至长期伴随着这些家属的余生。
镇海城关胜利东弄附近东面及南面各有一户姓朱的人家,本是一个家族。南面那户是夫妻二人登上了江亚轮,丈夫曾任镇海新仓学堂校长,同时担任了南薰镇镇长。夫妻二人所幸买到了头等舱,舱位在轮船的上层甲板,应当讲逃生的机会多一点。可是,这位朱师母是小足,平时连家门都难得出一次,在这么大的海难中,她能逃得了吗?而东面一家,有一个侄孙辈独自回镇海,时年三十岁左右,年纪虽轻,但买到的船票是下等舱位,下等舱大多是在水线以下的舱位,况且那天登船乘客众多,为查逃票的,轮船失事时,茶房正关起铁栅门开始查票。那么,这位年轻人逃生的机会更显渺茫了。
海难发生后,这两户相邻的朱家,得知自己的亲人都在这艘失事的船上,一直都在痛苦的煎熬中。直到12 月4 日下午,南面的这户朱家收到了发自上海的一封电报,电文只有一个字:“福”。这说明老两口绝处逢生了。欣喜之余,这家即向另一家报喜:福到啦! 两户人家于是一齐高兴了起来,他们都乐观地猜测,说不定侄孙会与爷叔婶在一起,同时得福了呢!于是两户人家都发出了快乐的笑声。然而,他们很快又沉浸在悲痛之中。家属在一番高兴之后,对发来的电文一经嚼味,又觉得好像哪儿有点不对劲。电文只有一个字,而且发报地址简称为“沪”,而发报人是谁,在小小的一张电报纸上实在看不出来。于是,悲伤的气氛重又笼罩于这两户人家。于是他们当即决定尽快动身赶赴上海一探究竟,万一发生不幸,也好尽早办理后事。就在两家准备动身的那天早晨,从小道头靠岸的江静轮上走下来了三个人,正是这两户朱姓人家三天来日夜思念的亲人。当他们走进家门时,亲人们目瞪口呆,愣怔片刻后,顿觉喜从天降!希望与绝望之间,转换如此迅速,多年之后,仍令当事人觉得恍如隔世。江亚轮上的4000多位乘客,成功脱险的只有900 多人,逃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二十多。那么,年迈体弱、文质彬彬的他们三个人是如何全身而退、安全脱险的呢?
1948 年12 月4 日的报纸上对“江亚轮”海难的报道
原来当时坐沪甬轮船的乘客大多有一个习惯,就是喜欢在船上喝点酒。人们在十六铺码头上船之前,会带上一瓶酒,买点白斩。船一起航,乘客就在船舱里慢慢地品味,优哉悠哉地消磨旅途时光,然后睡上一觉,船也就到达目的地了。下等舱实在是太拥挤吵闹,上船后,那侄孙就带上酒菜来到爷叔婶的上等舱,和他们对饮、聊天。轮船刚开出吴淞口,18 时45 分一声巨响后,船剧烈振动,四周漆黑一团。那爷叔与侄孙的头脑还算清醒,立马摔掉酒杯,凭着窗外的微光一左一右架起女人,行李一件未拿,打开舱门连拖带奔来到甲板上。这时正值退潮,水流湍急,洋面上朔风呼啸,船尾在急速下沉。几分钟后,就有一条橘子船靠拢过来,船头对向江亚轮成丁字形,搁上一条跳板。三人互相搀扶着迈过了这条生死桥。(www.xing528.com)
值得一提的是,当爆炸发生,船上的电灯立时熄灭的时候,头等舱的茶房还拿着蜡烛为乘客点上,并说:“没事,没事。是锅炉出故障,已经在抢修了。”就这样,许多头等舱的乘客贻误了逃生的时机,当冰冷的海水进入头等舱时,大多数人已经逃生无门。所以朱家爷孙的果断,救了他们自己。
然而,大多数人都没那么幸运。海难发生时,现场极度混乱,人们互相推搡,无目的地狂奔,声嘶力竭地喊叫。从难船过跳板登上金源利号(橘子船)时,有不少人落水,退潮的急流立时把人冲得无影无踪。
那时,镇海城内有一爿最大的饭店,叫“同兴馆”,老板姓胡。胡老板的二女婿,在江亚轮上的轮机舱工作。他工作稳定,收入不错,虽在船上工作,但隔天就能到镇海,小两口的婚后生活也算幸福美满。12 月4 日早晨,江亚轮失事的消息传来,胡老板即嘱咐女儿去上海探听消息,得到的却是噩耗。同舱工作的同事告诉她,他们是一道逃出机舱间的,最狭窄的通道也已通过,正准备奔上甲板,同兴馆女婿却说要去拿一件朋友的带货,于是又奔向他的休息舱位,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出来。胡女回到镇海,料理好丈夫的后事后,把一切悲伤深埋于心中,独身一人去了天津。
还有一位镇海的遗腹子,其父遇难于江亚轮船,出生后被取名为“深沧”。知情者一听这名字,无不动容。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