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福柯空间思想的理论语境
与亨利·列菲伏尔同时代的法国思想怪杰米歇尔·福柯关注空间问题和空间实践，其目的在于探究权力—空间—知识三者之间的辩证关系。他对空间迷恋式的研究被看作是为了寻找权力与知识之间可能的关系。他说：“地理学是我试图在一系列因素之间建立通道时的支撑与前提条件。……地理学必须成为我关注的中心问题。……人们常常指责我迷恋空间性问题，事实确实如此。但我认为这样做使我找到了我基本上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即权力与知识之间的那些可能的关系。”[24]福柯通过这一研究路径将权力、准则和监督引入微观空间，关注于监狱式的城市、救济院和人体。这一边缘性的研究战略开创了以监狱、心理诊所、反精神治疗以及各种集中性的压制问题为中心的权力批判的微观空间政治学。
2.福柯空间生产思想的内容
在福柯的讲稿和他的访谈录中明确表述了其发人深省的空间思想。
第一，空间时代的崛起。福柯前瞻性地认为我们正经历着空间时代的崛起，而在这之前我们沉湎于历史想象。“当今的时代或许应是空间的纪元。我们身处在同时性的时代中：处在一个并列的年代，近与远、肩比肩以及消逝的年代。我确信，我们处在这么一刻，其中由时间以一生发展出来的世界经验远少于联系着不同点与交叉间之混乱网络所形成的世界经验。或许我们可以说：特定意识形态的冲突推动了当前时间之虔诚继承者与被空间决定之居民的两极化对峙。”[25]“这是起始于柏格森还是更早时候？空间在以往被当作是僵死的、刻板的、非辩证的和静止的东西。相反，时间却是丰富的、多产的、有生命力的、辩证的。”[26]福柯关注空间，但并没有忽视时间。他从结构主义的视角把空间和时间联系在一起。“结构主义，或至少被分在此略嫌泛称下的学派，是在连到一时间轴之不同元素间建立一个关系体系的努力，以使他们呈现并列、彼此对立、相互纠结——简言之，使它们呈现一种形构。事实上，结构主义并未低贬时间；它的确包涵了一个处理我们称之为时间及历史的特定方法。”[27]但是，福柯强调空间在他的批判眼光中具有中心地位：“在任何情况下，我相信我们时代的忧虑就本质而言与空间有关，毫无疑问，这种关系甚于同时间的关系。也许在我们看来，时间仅仅是各种各样分布作用的其中一种，这些作用对展现于空间的诸种因素来说是可能的。”[28]
第二，异位的异质性和关系性空间。福柯认为“异位”是现代世界的典型空间，这种空间是人们实际使用的（而且是由社会生产的）场址空间以及场址之间的诸种关系：“我们生活于其中的空间，将我们从自身中抽取出来。在这种空间中，我们的生命、我们的时间和我们的历史被腐蚀。这种空间撕抓和噬咬着我们，但自身又是一种异质性的空间。换言之，我们并不是生活在一种虚无的空间，其实，我们可以在其中安置各种个体和事物。我们并不生活于一种虚无的内部，它可以被涂上各种各样亮度不等的色彩。我们生活于一套关系之中，这些关系勾画了各种场址的轮廓，彼此无法还原，也绝对不能彼此叠加。”[29]这种“异位”建构于每一个社会，但形式各异，并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因为历史以其黏附的空间性而逐步展开。这些独特的空间被发现处于特定的社会空间之中，其功能不同于其他的空间，或者甚至与其他的空间相对峙。这种异位能将几个空间组合到一种单一的真实地点，它们本身彼此无法兼容，但是可以在与遗留下来的一切空间的关系中发挥作用，某些殖民地也是以异位的方式在起作用。(www.xing528.com)
第三，空间是权力／知识之眼。福柯认为空间在任何形式的公共生活中都极为重要，在任何权力／知识的运作中也非常重要，而历史决定论是以往空间贬值的根源。必须从权力—空间—知识之间的关系中考察社会：“一种完整的历史，需要描述诸种空间，因为各种空间在同时又是各种权力的历史。这种描述从地理政治的大策略到居住地的小战术。”[30]福柯把权力—知识的联系植根于权力、知识和空间的三元辩证法之中。在论及建筑与城市规划时，他说：“是的。不管在哪种形式的公共生活里，空间都是根本性的东西；不管在哪种形式的权力运作中，空间都是根本性的东西。顺便插一句，我想起在1966年，一批建筑学家曾经邀请我进行一项空间研究，我当时称之为‘异托邦’，这是一些能够在某些既成的社会空间中发现的独特空间，它们的功能与其他空间不同，甚至是对立的。建筑学家们倾心于这项工作，但到研究结束时一个人——一个信奉萨特的心理学家——说话了，他抨击的是我。他说空间是反动的、资本主义的，历史和转化才是革命的。这种荒谬的说法当时一点也不奇怪。今天如果谁还这样说准会让人捧腹不止，但此一时彼一时。”[31]
福柯在诸如《疯癫与文明》（Madness and Civilization：AHistory of Insanity in the Age of Reason）、《规训与惩罚》（Disciplineand Punish）中，深入地阐释了围绕在身体和生命周围的政治权力是如何规训、惩罚、宰制身体和生命的，从而确立了一套研究范式。他在著名的全景监视主义论述中，将空间视为一种规训身体的技术。学校、工厂、医院、新式交通工具、监狱的兴起，体现了空间对身体的规训。福柯将身体空间化了。不过我们认为，身体与空间并不是单向的关系，在空间中游移的身体也常常转化、重塑空间的形态。
3.福柯空间思想的意义
福柯的这种空间思想启发人们关注权力是如何在空间中展开的，这把政治权力的空间化策略揭示出来。福柯对空间作为政治权力运作的工具的深刻论述从侧面述说了历史决定论对现代性的决定性影响。这是西方后现代主义理论中潜在的建构性学术力量。这也是后现代地理学的发端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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