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引入佛郎机铳：汪鋐的推广与争议

一位学者在最近的书中写道，宋朝以后，中国人“对外面的思想和创新都鲜少兴趣了”。1这个观点的流行简直莫名其妙。历史学家们有的说“儒家赶不上技术这班车了”2，有的说中国的官僚阶层觉得“战争器具不入他们法眼”3，有的说“中国朝臣认为火药技术低微、吵闹、肮脏”4，有的说儒家官僚不愿与此等“奇技淫巧”有何瓜葛5，有的说“中国官吏无法承认夷人高超的事实，也无法向其学习”6，有的说儒家子弟“有文化上的高傲，抗拒改变”7，有的说中国官僚“没有能力改进火炮枪铳的杀伤力，只是做出一副无意为之的样子”8。坚持以上观点的人都该好好看看，儒家文士汪鋐及其同时代人是如何潜心研究军事问题，又是如何积极改良西方火炮的。

汪鋐是标准的士大夫阶层，自小尊习孔孟。91502年他科场一举通过殿试。殿试是三年一试，全中国也仅有三百名举子可以通过，由此他进入了最高的官僚阶层，但直到大败葡萄牙人之后，才开始飞黄腾达。10

1529年，他上书建议沿长城布设佛郎机铳：

今塞上墩台城堡未尝不设，乃寇来辄遭蹂躏者，盖墩台止瞭望，城堡又无制远之具，故往往受困。当用臣所进佛郎机。其小止二十斤以下，远可六百步者，则用之墩台。每墩用其一，以三人守之。其大至七十斤以上，远可五六里者，则用之城堡。每堡用其三，以十人守之。五里一墩，十里一堡，大小相依，远近相应，寇将无所容足，可坐收不战之功。11(www.xing528.com)

中国皇帝同意了这个计划，官修《明史》记载道：“火炮之有佛郎机，自此始。”12汪鋐成为佛郎机铳的提倡者，为此在党争中不惜搬弄手腕。13一次，一个对手笑话他为佛郎机铳上疏的文字，汪鋐竟然把他从兵部郎中贬黜为铜仁知府。人们笑话这个可怜人：“君被一佛郎机，打到铜仁府。”14

可最终还是汪鋐的对手胜利了。他职位遭革，甚至几乎从历史记载中被抹去。官定的《明史》里没有他的小传，《明实录》也把引进佛郎机铳的功劳给了别人。15直到今天，汪鋐的名声才渐渐恢复。一座纪念他的祠堂至今还在，虽然貌不惊人，但好歹有了新匾额，也有一些组织在呼吁重修。16他现在被尊为中国反帝国主义者获胜的第一人，“是中国最早率军抗击西方葡萄牙殖民者‘佛郎机’入侵的要臣……也是中国引进学习西方先进武器并进行大规模推广、使用的第一人”。17另有一篇中文文章称，汪鋐对葡萄牙人的胜利“揭开了中国人民反抗西方殖民侵略斗争的序幕，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他是历史上第一位倡导‘师夷制夷’的军事家”。18

汪鋐确实对学习西方火炮的事业贡献不菲，但他并不是唯一这么做的人，也不是第一人。对西方枪炮的兴趣广泛存在。实际上，在中葡战争之前，葡萄牙人的火炮就进入了一个人的武库之中，这个人就是五百年来最有名望、最有影响的儒家学者——王阳明（1472—1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