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坎德勒曾经对公司被卖的阴谋毫不知情,但是现在与他的合作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如果他发起冲突,甚者暗示这是一场欺诈,就会引起投资者的恐慌,扰乱可口可乐普通股的发行。他会毁了一切。
毫无疑问他是沮丧的。虽然他原本是公司的总裁,但是他对交易、股权委托、信托、交易的幕后主使一无所知。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山姆·多布斯取代。
1919年8月末到9月初,伍德拉夫和信托公司的董事们行使了对坎德勒家族的股票期权后,开始采取行动以赢回霍华德的信任,说服他加入这个新的团队,一起合作。霍华德妻子弗洛拉的哥哥汤姆·格伦进入了新公司的董事会,这件事给了霍华德一些信心。格伦是与伍德拉夫关系最密切的合作伙伴之一,他努力劝说霍华德,虽然伍德拉夫的名声不佳,但他其实人还不坏。
也有一些强有力的经济因素阻止了霍华德制造“麻烦”。霍华德及家人的优先股收益取决于公司的经营状况,制造“麻烦”会危及他们的财富。最终让霍华德决定合作的是一个简单的承诺,那就是他仍然是被需要的,他仍然有一份工作去做。
董事会成员们很快选他为董事长,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计划。随后他们做出一个不同寻常的举动:修改公司章程,规定霍华德的权力与新总裁多布斯的一样,他们的工资也一样,都是25000美元。霍华德将继续负责公司的生产业务。
可口可乐股票公开发行的第一步——证券认购已经顺利完成,所有股票在一天之内被预订。现在第二步正在进行,代理商将股票卖给个人投资者。如果人们愿意以40美元的价格购买股票,伍德拉夫和他的合作伙伴就能大赚一笔。
伍德拉夫也在交易中有个人股份。他储备了2000份5美元的股份作为长期投资,同时银行的董事们分配给他2万股可口可乐的普通股,让他自己投放到市场上,作为对他筹划整个交易的奖励。
伍德拉夫想要也必须以尽可能高的价格将新可乐公司的股票出售给尽可能多的人。他在银行门口亲自兜售股票。在伍德拉夫的催促下,他的几个最亲密的朋友购买了大量可口可乐公司的股票。当然,并不仅仅是有钱人参与其中,信托公司和可口可乐公司的员工也拿出他们工资的一部分投入到可口可乐公司股票中,数百名更小的投资者东拼西凑或四处借钱,想尽办法购买尽可能多的可口可乐的股票。
股票销售结束时,每一股都卖出了40美元或更高的价格。近一半的交易集中在亚特兰大地区,据估计有1500人参与。其余的交易零散分布在华尔街几十个的证券代理商及全国各地不同的投资者。这项事业可谓空前成功。可口可乐普通股在纽约证券交易所的代号是“KO”,这个名称可谓恰如其分。它确实引人注目。[1]
但此时并没有人知道可口可乐公司在破产的边缘。
公司最大的问题在于糖的供应。可口可乐的成分中有一半是糖,到1919年,公司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白砂糖消费者,每年的糖消费量接近1亿镑。
二十年来,公司购买糖的价格基本不超过四或五美分一磅。但如此的价格控制将在1919年12月1日解除,在公司被出售后的几周内,白糖期货的价格开始上涨,然后疯狂地涨,投机者垄断了全球大部分的食糖供应,驱使糖的价格越涨越高。
公司陷入困境,生产成本在几周内增加了一倍多,几乎吞噬了公司的全部收益。然而,公众对可口可乐的需求一直居高不下,所以,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减产是不可能的。
在新的公司里,伍德拉夫并不打算给霍华德·坎德勒或山姆·多布斯太大的权力。股票发行一结束,伍德拉夫就召开了可口可乐董事会,建立了执行委员会,掌握公司的决策权。他任命布拉德利为委员会主席,委员会随后开始负责公司的法律和财务事务。
但在产品生产方面,伍德拉夫和他的董事们仍然依靠霍华德·坎德勒。因为他负责生产十多年了,他的专业知识被认为是无懈可击的。当糖的价格猛涨的时候,坎德勒得到允许去囤积尽可能多的糖。
伍德拉夫和他的合作伙伴们别无选择。他们采取了一项政策——在库存中保持至少六十天的食糖供应量,尽管这意味着负债累累。新老板在斯泰森的信托担保银行取得了100万美元的信用额度,以唯一一份绝密的可口可乐秘方作为抵押。美国商业史上最著名的商业秘密被密封在一个普通信封中,锁在纽约银行的金库里。
伍德拉夫认为,挽救公司的一个可行办法是将损失转移到各个独立的装瓶厂,因为公司40%的销量来源于装瓶厂,伍德拉夫相信装瓶厂能收拾残局,他打算让他们这么做。
1899年,来自查塔努加两个年轻的律师本杰明·富兰克林·托马斯和约瑟夫·布朗·怀特海,向阿萨·坎德勒争取装瓶权。起初坎德勒的态度是消极的。在他看来,装瓶业仍然是一个落后的行业,可能会影响可口可乐的声誉。后来他经过仔细考虑同意了,并要求托马斯和怀特海保证产品的质量,声明如果质量不合格,可口可乐公司有权取消与他们的合作关系。作为交换,坎德勒会卖糖浆给他们,并给予他们在全国范围内免费将可口可乐装瓶的权利。但其中不包括新英格兰的六个州,因为当地的饮料批发商持有潜在的装瓶权。(密西西比州和德克萨斯州暂时被排除在外,但后来也成为交易的一部分。)这个提议令托马斯和怀特海大喜过望,他们很快接受了。
当展望1900年的前景和履行合同的挑战时,托马斯和怀特海意识到,他们不可能在全国范围内一家一家地开工厂,时间和金钱上都不允许。他们认为唯一可行的办法是建立装瓶总公司,招募其他人,给他们特许经营权,由他们负责实际的装置建造并销售可口可乐。
怀特海和坎德勒的合同中有一项规定是立即在亚特兰大开一家装瓶厂,然而怀特海当时没有足够的资金,他决定找一个可以帮他渡过难关的新合作伙伴。他和托马斯在美国地图上画了一条线,把这个国家分成了两个部分。托马斯选择了东北部、大西洋沿岸各州及西海岸,怀特海选择了南方。
1900年春天,怀特海和约翰·托马斯·拉普敦合伙。拉普敦用2500美元换取怀特海所拥有区域的一半,而怀特海搬到了亚特兰大,用这笔钱在可口可乐的诞生地开了第一家装瓶厂。
装瓶公司在最初的几年里没有太多的市场反响,而一个个肮脏、没有赢利的装瓶工厂已遍布全国各地,后来,如果不是技术上取得了明显的突破,装瓶公司很可能会夭折。巴尔的摩的机械工程师佩特·威廉发明了瓶盖并获得了专利,这种全新的密封方式带来了机械化清洗和灭菌方面的惊人进步。瓶盖的使用使瓶装可口可乐的质量立即取得提升,销量也大幅上升。
经历了艰难的开始,现在托马斯、怀特海和拉普敦发现他们正在加速建立全国性的可口可乐装瓶网络。仅1902年一年,怀特海—拉普敦总公司就在近二十多个南方城市开设装瓶工厂,而托马斯的工厂则分布在其余的地方。总公司在1903年开设了32个工厂,在1904年开设了47个,1905年则创下开设80个的纪录。他们找到了新的合作伙伴,把整个国家划分为更小的区域,并加紧在每个城镇建立装瓶厂。
瓶装的可口可乐在全国各地的市场上销售。装瓶业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努力工作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怀特海于1906年病故,年仅42岁。托马斯也在1914年病逝,年仅52岁。可口可乐装瓶业传递给了新一代。怀特海的遗孀蕾蒂和他的合作伙伴拉普敦,把他们在亚特兰大总公司的日常经营业务转交给了24岁的会计维齐·雷恩沃特。托马斯膝下无子,公司由27岁的侄子乔治·亨特掌握。
这两个年轻人掌管着总公司,但此时他们并不清楚他们要做什么。总公司最初的目标是招募装瓶商去做实际的装瓶工作,然而这个目标大体上已经实现。
到1909年,全美国共有397家可口可乐装瓶厂,他们甚至有自己的月刊杂志《可口可乐装瓶业》,该杂志由坎德勒的侄子乔·威拉德出版,主要刊登专业技巧和社会趣闻。在短短十年的时间里,装瓶业已经成熟了。
在大多数城市,可口可乐的装瓶权被视为“摇钱树”。许多装瓶商发现需求太过旺盛,于是他们重新划分经营范围,将装瓶权分配给新兴的“二级装瓶商”,由这些人建立更小、效率更高的工厂。他们不需要去寻找新的装瓶商,因为申请者已经挤破了公司的大门。
装瓶总公司在其中没有明确的角色。糖浆从可口可乐公司的工厂直接运到实际装瓶厂,所以总公司甚至不必充当真正的中间人。他们只是坐在幕后,以每加仑92美分的价格从可口可乐公司买进糖浆,再加价转卖给实际的装瓶商,通常每加仑1.2美元,整个过程只需以书面形式进行。
装瓶总公司日益增长的财富激起了亚特兰大可口可乐公司总部相当的不满,这也许并不奇怪。
多年来,可口可乐公司员工始终坚信阿萨·坎德勒将装瓶权拱手让人的行为看似愚蠢,但实际上是明智的,因为它带来了工厂的快速发展,否则这一过程可能要花很长的时间。但事实是,坎德勒真的抛弃了一些有巨大价值的东西。他和他的家人完全可以自己开装瓶总公司,招募装瓶商,或者他们可以建造自己的工厂,跳过建总公司的环节。坎德勒的钱比托马斯、怀特海、拉普敦加起来都多,他只是不相信装瓶业。他的一些伙伴——弗兰克·罗宾逊、多布斯、哈罗德·赫希都渴望进入装瓶业,但坎德勒拒绝了他们,让他们难过地看着钱被别人赚去。
南部装瓶总公司新的领导人维齐·雷恩沃特是一个例外。雷恩沃特开始努力充当装瓶厂和可口可乐公司的联系人。他明白这个行业正在发生变化,他认为未来最大的挑战是法律与政治。公司和装瓶厂必须团结起来、统一战线,这样才能生存下去。但雷恩沃特也很清楚这个目标不容易实现。装瓶商们顽固、不愿合作,许多人对可口可乐公司抱有严重的怀疑,几乎视其为敌人。阿萨·坎德勒对装瓶业的不信任从开始就惹怒了他们,长年累月他们积攒了大量的怨气。他们认为公司的广告偏向冷饮店的可口可乐而忽视瓶装可口可乐,他们抱怨公司没有有效监督饮料批发商,阻止他们将糖浆出售给非法装瓶商。
但雷恩沃特换个角度看,与装瓶商和公司共同面临的外部力量相比,这些冲突都是小问题。州立法机关始终试图颁布法案以征收饮料税,还试图将饮料中的多种成分宣布为非法。雷恩沃特组织装瓶商组成游行队伍去反击,大部分情况下成功了。
当然,最大的行动是公司与联邦政府的长期斗争。当威利博士在1909年首次提出对可口可乐的控告时,公司一个的装瓶商把赫希拉到一边,焦急地问道:“哈罗德,你能让我们继续维持三年吗?”赫希认为他可以。十年后,赫希在可口可乐公司的支持下最终解决了这一案件,装瓶总公司感激地支付了一半诉讼费,高达25万美元。
同时,通过努力提高装瓶质量,雷恩沃特赢得了公司的感激。他是一个严控质量的人,会派人检查他所管辖区域内的工厂的卫生条件。如果某个装瓶厂生产出劣质的产品,他会以倒闭作为威胁,迫使对方做出改进。一些装瓶商对这种干扰很生气,但雷恩沃特很聪明,他与区域内最成功的厂商结盟,得到了他们的支持。
公司与装瓶商之间的团结意识日益增强,终于在雷恩沃特和赫希成功设计出独特的可乐瓶之后达到顶峰。当时的大多数装瓶商用的是相同的、普通的瓶子,顾客无法知道他们拿的是什么牌子的饮料。用造型特别的瓶子装可口可乐有助于市场营销,这也给了赫希另一个工具——带商标的包装——用在法庭上作斗争。如果新瓶子比普通的小一点,如果是6或6.5盎司而不是通常的8盎司,这将带来更高的利润。在赫希的敦促下,雷恩沃特组织装瓶商委员会负责挑选模型。
1913年的夏末,热浪使鲁特·格拉斯公司停产,这是可口可乐公司的装瓶厂之一。利用空闲的时间,工厂经理亚历克斯·萨缪尔森开始构思新的瓶子,一天,他突然有了灵感,他和员工共同设计了一个瓶子,这个瓶子有垂直条纹和弧形的凸起。
雷恩沃特很喜欢这个新设计。他到几家可口可乐装瓶厂进行秘密测试,经过几次技术修改,使装瓶委员会同意在所有工厂独家使用它。新瓶子很快大获成功。
在1919年坎德勒家族出售可口可乐公司之前,雷恩沃特和装瓶商们习惯于和公司友好地做生意。他们信任赫希,所以让他当他们的律师,同时他也是公司的法律总顾问。他们相信双方没有利益冲突。
在公司出售过程中,雷恩沃特欣然接受了赫希的保证,相信原有的管理仍将维持,而新的所有者将投入新资本,使公司发展达到新高度,而装瓶商的权利将受到绝对保护。
虽然从未有过正式声明,但雷恩沃特和亨特都认为他们与阿萨·坎德勒在二十年前签署的合同是永久有效、不可破坏的。他们认为公司有法律义务按每加仑92美分的价格出售糖浆,而他们可以以任意价格把糖浆出售给实际的装瓶厂。他们相信赫希同意他们的解释。
1919年11月,食糖价格开始飙升,雷恩沃特和亨特收到山姆·多布斯焦急的来信,请求他们同意公司在当前不稳定的市场环境下购买尽可能多的糖。多布斯写道:“霍华德·坎德勒会负责紧急购买,公司和装瓶商可以之后解决财务问题。”因为急于缓解压力,同时也为了以最大力量保住自己的位置,两位瓶装总公司老板欣然同意。战时雷恩沃特和亨特曾同意糖浆的暂时加价,现在他们愿意再次帮助公司。只是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欧内斯特·伍德拉夫。
1919年12月15日,当公司新成立的执行委员会在纽约开会时,布拉德利打开了赫希的一封信,信上提议公司和装瓶总公司达成妥协,共同承担高额成本。但伍德拉夫反对,他认为没有理由放低姿态去迁就装瓶厂。他宣布他的律师已经仔细查看了原来的合同,在他们看来公司可以随时取消合同。伍德拉夫态度非常强硬,让多布斯和霍华德·坎德勒极其不舒服,但是伍德拉夫控制着委员会,并拒绝妥协。
返回到亚特兰大后,赫希将这个坏消息转告雷恩沃特和亨特。雷恩沃特目瞪口呆,他坚持说伍德拉夫不是真的要取消合同,他肯定只是想在协商中博取有利地位。
赫希不确定伍德拉夫在想什么,但他和雷恩沃特一起尝试制订一个可能通过的新提案。他们起草了一份文件,详细阐明了可乐配方中的每种成分的比例和准确的价格,以及公司的劳务费、制桶费、货运费、广告和管理费。如果公司和装瓶总公司同意每加仑10美分的利润,经他们计算,糖浆要按每加仑1.35美元卖给实际的装瓶厂,相对一直以来的1.2美元的价格,涨幅不小但是仍然可以承受,尤其是在糖供应紧张时期。
多布斯和霍华德·坎德勒支持这个方案,作为公司的总裁和董事长,他们期望自己的判断可以得到支持。但是他们没有想到欧内斯特·伍德拉夫的态度如此坚决。在1920年2月一次艰难的通宵会议上,伍德拉夫明确强调,他要掌控一切,所有的决定都要由他所控制的执行委员会做出。雷恩沃特和赫希的方案不可接受。在伍德拉夫的命令下,坎德勒写信给装瓶总公司,通知他们合同将于1920年5月中止。
对于此事,多布斯似乎尤其震惊。他写信给一个朋友说:“伍德拉夫显然打算削弱和取代董事会的权利,其中包括多布斯。”多布斯担任可口可乐公司的总裁不过五个月,已经陷入与伍德拉夫在精神上的恶斗,而且他害怕自己会在斗争中失败。多布斯与装瓶总公司并没有什么特殊关系,他只是认为与装瓶厂达成和解的做法从商业角度看是明智的。后来伍德拉夫勉强同意了他的建议,给了他一次最后的机会。
多布斯、坎德勒、拉德利、雷恩沃特、亨特和拉普敦在亚特兰大召开了协商会议,讨论可口可乐公司的最终条件——装瓶总公司每加仑可以提成7.5美分。为了总公司的利益,雷恩沃特和拉普敦勉强地接受了,但亨特反对,他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会场。
拉普敦和雷恩沃特撤回他们的接受,准备战斗。装瓶总公司的第一件事是寻找律师,巧合的是,他们最后找到了一个痛恨欧内斯特·伍德拉夫的人——金·斯伯丁事务所的创始人杰克·斯伯丁。
斯伯丁渴望在职场上战胜他的老对手,但他已经63岁了,身体不好,所以他选了公司中最优秀的一位年轻律师——约翰·西布利来处理案件。约翰·西布利几年前从乔治亚州的米利奇维尔来到斯伯丁的事务所,此前他在法庭上的成功给他带来了全州的关注。他在法庭上是个危险的对手,能看穿证人。斯伯丁选他作为可口可乐案中的首席律师,是信任他能力的标志。(www.xing528.com)
西布利与亨特聘请的律师联手,于1920年4月14日在亚特兰大富尔顿县高级法院对可口可乐公司提起诉讼。诉状带着强烈的愤怒语气,甚至运用典型的挑衅的诉讼语言。诉状中说:经过多年的辉煌经营后,可口可乐公司已被某些“投资人和金融家”所掌控,这些人操纵股票,欺骗公众,私吞数百万美元不应得的利润。在诉状中,伍德拉夫和他的合作伙伴被说成是一群“无比贪婪”的人。
雷恩沃特相信在斗争中舆论和法律同样重要。对他来说,维持全国成百上千的可口可乐装瓶商的忠诚是至关重要的。如果多布斯和伍德拉夫说服装瓶商们取消中间人,双方直接交易会获得最大的利益,而装瓶总公司就会陷入困境。雷恩沃特认为,要想阻止这种事的发生,办法就是把多布斯和伍德拉夫描述成狡猾的、不诚实的人,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用高价来欺骗装瓶商和公众。
多布斯看到雷恩沃特的战略正在实施。“装瓶总公司想方设法地让装瓶商对我们产生成见,”诉讼被提出后的几天,多布斯在给他的朋友、公司董事比尔·达奇的信中写道,“这一切都源于可口可乐公司试图没收瓶装公司的财产。”多布斯试图平息由诉讼和耸人听闻的新闻标题引发的恐慌,但他感到很挫败。他在接受亚特兰大法院采访时声称,可口可乐公司多年来维持着同样的管理,但雷恩沃特揭露了股权委托一事,宣称所有的权力实际上都掌握在欧内斯特·伍德拉夫的手中。
诉讼提出一周后,审理开始了。多布斯是第一批被传唤的证人之一,他毫无心理准备地被问到一个尴尬的问题,那就是他是如何当上公司总裁的。在律师的逼问下,多布斯透露了去年秋天发生的交易的所有细节。
审判过程中最具戏剧性的事件是,揭露了坎德勒家族曾被迫执行在1917年那次半途而废的收购中,与班布里奇·科尔比及欧内斯特·布朗签订的旧合同,并从伍德拉夫财团的收购款中拿出100万美元支付给纽约的律师。这个消息引起了轰动,尤其是在科尔比已成为美国国务卿的情况下。西布利充满暗示意味地要求赫希解释他的内兄布朗是怎样从“操控”中获取巨额利润的。赫希在此事中没有任何不正当的举动,但他有一定义务为坎德勒家族保密,即使他的沉默似乎更能证明布朗有罪,但他还是拒绝回答。
审判持续了两周,给多布斯和伍德拉夫之间脆弱的关系带来了致命的一击。公司交易的每个细节都以极尽丑化的形式曝光,伍德拉夫为之震怒。
多布斯也越来越瞧不起伍德拉夫,他向布拉德利抱怨,伍德拉夫不可能处理好此事。
案件进入新的阶段,公司一度有机会挽回局面。原告完成陈述之后,赫希迎来了反击的机会,虽然无法修复公司受损的名誉,但他所做的是全力攻击装瓶总公司的合法地位。他发现了一些证据,表明有几百个装瓶厂是在可口可乐公司直接授予的“独家许可”下运营。
阿萨·坎德勒代表公司出庭作证,宣称他从未打算让装瓶合同永久有效。他的话是有效的,毕竟托马斯和怀特海已经去世,无人再反驳他。
法官约翰·彭德尔顿开始暗示他准备做出有利于公司的裁定,毕竟可口可乐公司是城里最强大、最有影响力的企业。装瓶总公司没有继续等待审理结果,他们决定做战略性撤退。1920年5月的最后一天,他们突然从乔治亚州撤诉,并在特拉华的联邦地方法院再次提出诉讼,从而保证争端会拖上几个星期。
拖延的前景使可口可乐公司极度沮丧。1920年春天,糖的供应问题越来越严重,在五月第一周即审判期间,糖的价格涨到每磅28美分。霍华德·坎德勒极力想要保证持续不断的供应,他与几家大的炼糖厂和进口商签订一系列合同,以高价预订了几千吨糖,这是半年的供应量。坎德勒发现如果按原有价格将糖卖给装瓶商,公司将损失近20万美元,装瓶商勉强同意他们不能继续以每加仑92分的价格购买糖浆,因为现在生产成本已经超过1.5美元。毕竟,亨特和雷恩沃特也不希望公司破产。
1920年6月10日,在特拉华州的法官休米·莫里斯的主持下,双方同意暂时和解。在接下来历时五个月的案件审理期间,装瓶商以每加仑1.57美元的价格购买糖浆,坎德勒认为这个价格是实际的成本价。双方陷入一个不安的休战期,可口可乐家族暂时恢复和平。山姆·多布斯仍然经营着公司,他打算继续向美国大众推销可口可乐。多布斯在董事会中最亲密的伙伴仍然是比尔·达奇,两个人一致认为,尽管经济困难,但广告依然重要。
一般而言,夏季之后饮料的销量会降低,随之而来的是广告预算的减少。但是多布斯想保持全年的高销量,他建议整个秋季每月花10万美元用于报纸广告宣传。
多布斯的雄心再度使他和伍德拉夫陷入冲突,两个人甚至不再“假装和平”相处。1920年7月在纽约举行的执行委员会上,伍德拉夫明确表示,公司的第一要务是支付股民红利。伍德拉夫否决了广告计划,多布斯威胁要召开全体董事会以打破僵局,同时彻底明确是谁在经营公司。
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付诸实施,另一场经济打击降临了。1920年8月初,全球的食糖市场一夜之间崩塌,价格暴跌到每磅10美分,本来可口可乐公司花费了800万美元购买糖,现在这些糖却突然贬值一半。霍华德·坎德勒犯了一个代价高昂的错误。在签订长期合同时,他打赌糖的价格会居高不下,但现在糖的价格居然跌落了。
局势明显对山姆·多布斯不利。在可预见的未来,公司最重要的任务是节省开支。除了达奇,董事会没有人对昂贵的广告活动感兴趣。
1920年10月4日,多布斯写下了辞呈。他的总裁任期只持续了一年零两周。
董事会要求霍华德·坎德勒重新回到可口可乐总裁的位置,这使多布斯的噩梦第二次变成现实。布拉德利代替坎德勒成为董事长,伍德拉夫主宰一切。
多布斯收拾行李、装上猎枪,到加拿大西部远行,丢下了这个岌岌可危的公司。他辞职的消息以及关于他辞职原因的谣言在华尔街上到处流传,使公司股票价格降至新低。
1920年11月1日,可口可乐公司和装瓶总公司之间短暂的和解被打破了。令装瓶商(以及大部分投资者)震惊的是,公司宣布制造糖浆的成本上升到每加仑1.81美元,尽管糖的价格已经下降。很显然,高价糖的积压远远超过之前的预期,公司的损失需要更长的时间去还清——如果能还清的话。一周后,莫里斯法官判决装瓶总公司胜诉,原有的合同永久有效。可口可乐公司本计划上诉,但与此同时购买糖的损失无法再转移到装瓶商的身上,可口可乐公司股价再次暴跌。
还有一个危险正在逼近。1920年11月18日,美国最高法院开始听取某一商标案件的口头辩论,这将决定可口可乐是否有权保护它的名字。
这个案件就是柯克(koke)案,它再重要不过。与威利博士的10年斗争使可口可乐的制造过程得到了法律认可,而且它的名字不构成对公众的欺诈。但商标侵权是民事问题,法院至今还没有彻底决定可口可乐是否有权起诉其模仿者并使其停业。赫希曾经在全国各地的联邦地方法院对几十个可口可乐的模仿者提起诉讼,几乎每个案件都能取胜。但当最高法院在1916年推翻查塔努加的判决时,混乱产生了。即使公司成功地解决了查塔努加案件,解除了原有的指控,法官们对可口可乐是不是合法商标依然心怀疑虑。
巧合的是,案件涉及到一个出现在可口可乐早期、几乎被遗忘的人——梅菲尔德。他是彭伯顿药师最后的伙伴,一个“倒霉的家伙”,自以为在1888年买下了可口可乐的所有权,不料彭伯顿却将其所有权转手卖给了别人。梅菲尔德最终制造出一种自称为“柯克”的软饮料,当他建立柯克公司并注册商标时,赫希起诉了他。
下级法院支持赫希和可口可乐公司。一般来说,商标案件是常识问题。一个产品不能有意地造成并利用对另一个产品的混淆。柯克糖浆的颜色与可口可乐相似,装在类似的红色的桶里,在市场上作为可口可乐的廉价替代品出售,当然它的名字也与可口可乐极其相似。它是可口可乐的绰号“可可”的谐音,二者很难区别。但是商标保护不会给予那些本身在生产和销售过程中存在欺诈行为的产品,故当最高法院推翻查塔努加的判决时,梅菲尔德的律师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武器,他们向上级法院提起上诉。
最高法院裁决柯克案之前的几天,是可口可乐公司情况最糟糕的时刻。普通股跌破一年前发行价的一半,因为恐慌,投资者纷纷抛售股票。
1920年12月6日,奥利弗·温德尔·福尔摩斯法官在意见书中给出了最高法院的裁决,可口可乐公司胜利了。福尔摩斯法官写道,“可口可乐”这个商标并没有欺骗消费者,让他们对商品产生错误的认识。相反,这个商标使无数美国人知道并喜欢上了这种饮料。
这一判决结果对可口可乐家族而言当然是一个巨大的安慰,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公司的麻烦完全得到了解决。公司希望能坚持到1921年,但事实上它能否坚持到新年依然是个问题。股票的价格稍有回升,随后稳定在每股仅仅20美元。1600万磅的糖使库存积压,其中大部分是高价购买的。由于销售业绩平平,产量开始有下滑的趋势。最糟糕的是,公司的命运被掌握在霍华德·坎德勒和欧内斯特·伍德拉夫手中,而这两个人却并不互相理解和信任。
一直以来,生产可口可乐糖浆给霍华德·坎德勒带来了很大的满足感,而经营公司让他极度挫败、难过。他同意重新回到总裁的位置,是为了在困难关头承担家族责任,但是多布斯离开之后,他发现自己有太多责任,面临太多陌生的商业领域的任务。更糟的是,欧内斯特·伍德拉夫竟居高临下地批判他的一举一动。
坎德勒抱怨伍德拉夫对公司经营“一再的无意义的干扰”分散了他的精力。伍德拉夫强迫坎德勒给几家零售商回扣,要求他们以5美分的价格出售可乐,由此给其他零售商施加压力,让他们也降价。坎德勒认为这种做法“令人反感”,并拒绝执行。
而在伍德拉夫看来,坎德勒极其“幼稚”。1921年初春,亚特兰大和纽约的投资者为了控制公司,开始了一场紧张的经济和心理斗争。伍德拉夫是其中的关键人物,他想要一个愿意帮助他的总裁,并不是一个厌恶一切、优柔寡断的一个人。
可口可乐的股价开始回升,原因很简单:投机者打赌可口可乐公司不会倒闭。大量的可口可乐股票正在转手,大部分买家都来自纽约。华尔街和亚特兰大之间似乎正在酝酿一场南北之争。
伍德拉夫利用股权信托去控制公司的做法存在危险,部分原因是其合法性受到质疑,还有部分原因是许多股票转移没有记录,所有权流入到未知者的手里。伍德拉夫努力向坎德勒解释,如果新的所有者控制公司,原有的管理可能会被废除。但是坎德勒不能或不愿去认识这种威胁,他告诉伍德拉夫,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想摆脱他。
在董事会上,坎德勒希望讨论公司海外业务的拓展。他鼓动董事们在其他国家设立分支机构,此时伍德拉夫粗鲁地打断了他,示意休会。伍德拉夫说:“对可口可乐未来的幻想是好的,但这只是愚蠢的妄想。最重要的是眼下的问题。如果公司即将倒闭,或者某些人打算潜入并夺走公司,那么规划海外业务就毫无意义。”
与此同时,伍德拉夫使出浑身招数应对纽约投资者的挑战。1921年春天,他采取了一系列行动,许多是秘密的,大部分都很难解释,而所有行动的目的都是提升他的地位。他散布矛盾性的谣言,让股票价格下跌,以便低价买进股票。
当伍德拉夫身在纽约时,坎德勒注意到公司的股票价格有“非常快的、异常的上涨”,而“行情并没有明显的变化”。坎德勒确定伍德拉夫向金融媒体提供了机密的信息,其中有些已被篡改。一次他鼓起勇气在会面中质问伍德拉夫,但伍德拉夫只是冷冷地回答他不知道坎德勒在说什么,然后结束谈话。
1921年4月,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伍德拉夫告诉坎德勒纽约一个匿名的投资者想买15万股股票,根据坎德勒当时做的记录,伍德拉夫说他想要出售股票并筹集了10万股。他想让坎德勒筹集另外的5万股。如果事情属实,这将是可口可乐历史上一个重要的时刻——信托公司的人们打算减少损失、放弃对公司的控制,他们的总部也许会从亚特兰大迁到纽约,新的管理层和董事们会接管公司。但是事情的真相无从了解,因为伍德拉夫总是把他的真实的动机隐藏在错误的引导之后。不管事实如何,坎德勒拒绝参与交易,除非买主将购买量扩大到50万股,而且他相信以他的地位可以阻止这场交易。
华尔街对伍德拉夫存在怀疑。坎德勒曾在伍德拉夫的指示下发布一份正式声明,声称公司不会继续支持红利,但市场的反应却是可口可乐股价升至年度最高点。投资者中已形成一种共识,尽管伍德拉夫危言耸听、虚张声势,但公司的经营状况很可能正在好转。他们的看法是正确的。
在所有的经济操纵之中,还有一项明智的法律行动,发生在费城的联邦法院。公司对装瓶商案件提起上诉。主审法官敦促双方和解,他强调如果任何一方“赢”了,双方利益都会受损。这是一个合理的建议,双方也都会认真采纳,于是各推选出一名代表亲自会面,解决细节问题。
一个多月之后双方达成协议,装瓶总公司同意每加仑糖浆12.5美分的提成。可口可乐公司与装瓶商的战争结束。消息传开后,可口可乐股票价格飙涨。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公司慢慢减少高价糖的库存。债务在不断减少,销售开始回升,收入增加。12月1日,每股1美元的分红重新开始,10天以后,可口可乐普通股股价终于恢复到两年前的发行价,1922年公司的前景很光明。
一个悬而未解的问题是公司的所有权。虽然有过短暂的出售股票的想法,但现在伍德拉夫改变主意了。《华尔街日报》报道纽约投资者“稳步积聚”可口可乐股票,而伍德拉夫致力于从他们手中拿回股票,他对公众只字不提,但是银行记录及伍德拉夫家庭记录显示他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为自己、家人及银行购买了大量的可口可乐股票,他说服几个来自信托公司的合作伙伴加入这场风险投资,他们一起聚积起新的几千股股权。
同时,由于股权委托受到限制,伍德拉夫开始寻找控制其他股东的新办法。1922年夏秋之际,伍德拉夫秘密建立了一个控股公司——可口可乐国际公司,邀请亚特兰大、哥伦布和乔治亚州的其他城市的数百名可口可乐股东用他们的股权委托换取国际可口可乐公司的股票。
事实证明,开设控股公司是明智之举。虽然可口可乐的股票在纽约被大量买进,乔治亚州人依然拥有可口可乐普通股中超过25万的流通股,占据流通股总量的半数以上,但他们认为伍德拉夫的提议是十分合理的,因为这完全是纸上交易:可口可乐国际公司的股票象征着对可口可乐公司股票的潜在所有权,有相同的分红和市场价值。大部分股东很愿意变动。但是新公司有自己的董事会,一旦掌握了大部分可口可乐股票,它就能控制公司。这件事在1922年秋末实现了。
1922年11月27日,当可口可乐公司的董事们到亚特兰大开例会时,他们惊讶地发现一些新面孔。欧内斯特·伍德拉夫宣布他建立了可口可乐国际公司,这是一个新的控股公司,现在已经控制了可口可乐的大部分普通股,接下来他任命了新公司的董事:汤姆·格伦,吉姆·农纳利,布拉德利,赫顿及罗伯特·伍德拉夫,房间里一阵可怕的沉默。
伍德拉夫发动了政变,他的儿子、三个关系最密切的合作伙伴以及一个纽约的新朋友将要经营可口可乐公司。董事们别无选择,只能签订必要的文书,完成股权转让。
纽约人无比震惊。南方集团已经获得相当于代理人的权力,在决策关键时刻,他们可以代表大多数股东行使表决权。华尔街的投资者愤愤不平,甚至跑到纽约股票交易所阻碍可口可乐国际公司的股票交易,但是他们已无力回天。
伍德拉夫打败了他们,接下来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他。
【注释】
[1]KO是英文单词knockout的缩写,意为“引人注目的人或事物”。(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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