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舫的起源与漕运制度的发展-明代将领陈瑄的贡献

原　文

凡京师为军民集区，万国水运以供储，漕舫所由兴也。元朝混一，以燕京为大都。南方运道由苏州刘家港、海门黄连沙开洋，直抵天津，制度用遮洋船。永乐间因之。以风涛多险，后改漕运。平江伯陈某①始造平底浅船，则今粮船之制也。

凡船制底为地，枋②为宫墙，阴阳竹③为覆瓦。伏狮前为阀阅④，后为寝堂。桅⑤为弓弩，弦篷为翼。橹为车马，纤⑥为履鞋，索⑦为鹰、雕筋骨，招为先锋，舵为指挥主帅，锚为扎军营寨。

粮船初制，底长五丈二尺⑧，其板厚二寸，采巨木楠为上，栗次之。头长九尺五寸，梢⑨长九尺五寸。底阔九尺五寸，底头阔六尺，底梢阔五尺。头伏狮阔八尺，梢伏狮阔七尺。梁头⑩一十四座，龙口梁阔一丈，深四尺。使风梁阔一丈四尺，深三尺八寸。后断水梁阔九尺，深四尺五寸。两厫⑪共阔七尺六寸。此其初制，载米可近二千石交兑每只止足五百石。后运军造者私增身长二丈，首尾阔二尺余，其量可受三千石。而运河闸口原阔一丈二尺，差可渡过。凡今官坐船，其制尽同，第窗户之间宽其出径，加以精工彩饰而已。

凡造船先从底起，底面傍靠樯⑫，上承栈，下亲地面。隔位列置者曰梁。两傍峻立者曰樯。盖樯巨木曰正枋，枋上曰弦。梁前竖桅位曰锚坛，坛底横木夹桅本者曰地龙。前后维曰伏狮，其下曰拿狮，伏狮下封头木曰连三枋。船头面中缺一方曰水井其下藏缆索等物。头面眉际树两木以系缆者曰将军柱。船尾下斜上者曰草鞋底，后封头下曰短枋，枋下曰挽脚梁，船梢掌舵所居，其上者野鸡篷使风时，一人坐篷巅，收守篷索。

凡舟身将十丈者，立桅必两，树中桅之位，折中过前二位，头桅又前丈余。粮船中桅长者以八丈为率，短者缩十之一二。其本入窗内亦丈余，悬篷之位约五六丈。头桅尺寸则不及中桅之半，篷纵横亦不敌三分之一。苏、湖六郡运米，其船多过石瓮桥下，且无江汉之险，故桅与篷尺寸全杀。若湖广、江西省舟，则过湖冲江无端风浪，故锚、缆、篷、桅必极尽制度而后无患。凡风篷尺寸，其则一视全舟横身，过则有患，不及则力软。

凡船篷其质，乃析篾成片织就，夹维竹条，逐块折叠，以俟悬挂。粮船中桅篷，合并十人力方克凑顶，头篷则两人带之有余。凡度篷索，先系空中寸圆木，关捩⑬于桅巅之上，然后带索腰间缘木而上，三股交错而度之。凡风篷之力其末一叶，敌其本三叶。调匀和畅，顺风则绝顶张篷，行疾奔马。若风力洊至⑭，则以次减下遇风鼓急不下，以钩搭扯。狂甚，则只带一两叶而已。

凡风从横来，名曰抢风。顺水行舟则挂篷，“之”“玄”游走，或一抢向东，止寸平过，甚至却退数十丈。未及岸时，捩舵转篷，一抢向西，借贷水力兼带风力轧下，则顷刻十余里。或湖水平而不流者亦可缓轧。若上水舟则一步不可行也。凡船性随水，若草从风，故制舵障水使不定向流，舵板一转，一泓从之。

凡舵尺寸，与船腹切齐。若长一寸，则遇浅之时船腹已过，其梢尾舵使胶住，设风狂力劲，则寸木为难不可言。舵短一寸则转运力怯，回头不捷。凡舵力所障水，相应及船头而止，其腹底之下俨若一派急顺流，故船头不约而正，其机妙不可言。舵上所操柄，名曰关门棒，欲船北则南向捩转，欲船南则北向捩转。船身太长而风力横劲，舵力不甚应手，则急下一偏披水板⑮以抵其势。凡舵用直木一根粮船用者围三尺，长丈余为身，上截衡受棒，下截界开衔口，纳板其中如斧形，铁钉固拴以障水。梢后隆起处，亦名曰舵楼。

凡铁锚所以沉水系舟。一粮船计用五六锚，最雄者曰看家锚，重五百斤内外，其余头用二支，梢用二支。凡中流遇逆风不可去又不可泊或业已近岸，其下有石非沙，亦不可泊，唯打锚深处，则下锚沉水底。其所系，缠绕将军柱上，锚爪一遇泥沙扣底抓住，十分危急则下看家锚。系此锚者名曰“本身”，盖重言之也。或同行前舟阻滞，恐我舟顺势急去，有撞伤之祸，则急下梢锚提住，使不迅速流行。风息开舟则以云车⑯绞缆，提锚使上。

凡船板合隙缝，以白麻斫絮为筋，钝凿扱入，然后筛过细石灰，和桐油舂杵槠成团调艌。温、台、闽、广即用蛎灰。凡舟中带篷索，以火麻秸一名大麻绞，粗成径寸以外者，即系万钧不绝。若系锚缆，则破析青篾为之，其篾线入釜煮熟，然后纠绞。拽缱亦煮熟篾线绞成，十丈以往，中作圈为接驱，遇阻碍可以掐断。凡竹性直，篾一线千钧。三峡入川上水舟，不用纠绞缱，即破竹阔寸许者，整条以次接长，名曰火杖。盖沿崖石棱如刃，惧破篾易损也。

凡木色桅用端直杉木，长不足则接，其表铁箍逐寸包围。船窗前道皆当中空阙，以便树桅。凡树中桅，合并数巨舟承载，其末长缆系表而起。梁与枋樯用楠木、槠⑰木、樟木、榆木、槐木樟木春夏伐者，久则粉蛀，栈板不拘何木。舵杆用榆木、榔木、槠木。关门棒用椆⑱木、榔木。橹用杉木、桧木、楸木。此具大端云。

注　释

①平江伯陈某：即陈瑄，字彦纯，安徽合肥人。明代将领、水利家，明清漕运制度的确立者。历任大将军幕府、都指挥同知、右军都督佥事，因协助明成祖渡江有功，封平江伯，充总兵官、总督漕运，在任三十余年。

②枋：由大方木一条条拼接而成的船体四壁。

③阴阳竹：船室上顶棚，由剖成两半、凿空中节的竹凸凹搭接而成。

④伏狮：船体首尾横穿两边船枋的大横木。阀阅：此指前门。

⑤桅：船中间直立的架帆的长木杆，又叫桅杆。

⑥（tán）纤：拉船的纤索。

⑦索：长绳。

⑧尺：明代一尺为31.1厘米，丈、尺、寸均十进制。

⑨梢：通“艄”，船尾。

⑩梁头：指横贯船身的大梁，即两侧船壁中间架设的横木。(www.xing528.com)

⑪厫（áo）：通“廒”，船舱。

⑫樯：此指船壁，当作“墙”。

⑬关捩（liè）：操纵转动的机关，相当于滑轮。

⑭洊（jiàn）至：再至，相继而至。

⑮披水板：船头装的可上下提动的劈水板，共两块，装于左右两侧。

⑯云车：立式起重绞车。

⑰槠（zhū）：常绿乔木，叶长椭圆形，木质坚硬。

⑱椆（diāo）：古代树名，疑为马鞭草科的柚木，木质坚硬，产于粤、滇南部。

译　文

京师是军民聚集之地，全国各地都要通过水运来供应首都需要的物资，这就是漕船兴起的原因。元朝统一全国后，以北京为大都。当时由南方到北方的航道，从苏州的刘家港、海门的黄连沙出发，沿海路直达天津，用的是遮洋船。直到明朝永乐年间还是这样。后来因为海上风浪太大，危险过多，就改为内河漕运了。平江伯陈瑄始造平底的浅船，也就是现在运粮船的形式。

这种船的构造，船底相当于房屋的地面，船枋相当于四周的墙壁，船室上的阴阳竹，则为屋顶盖的瓦。船头的伏狮可比作房屋的前门，船尾的伏狮，则为寝室所在。如果说船桅像弓背或弩身，则船帆便是弓弦和弩翼。船桨好比拉车的马，使其行走。拉船用的纤绳，便好比走路穿的鞋子。船帆上的长绳，相当于鹰、雕的筋骨，船头的大桨是开路先锋，船尾的舵则是指挥主帅，而船锚作安营扎寨之用。

运粮船最初的形制是，船底长五丈二尺，船底板厚二寸，以大木为料，楠木为上，栗木次之。船头长九尺五寸，船尾长九尺五寸。船底宽九尺五寸，船底前部宽六尺，船尾宽五尺。船头的伏狮宽八尺，船尾的伏狮宽七尺。船上有大梁十四根，接近船头的龙口梁长一丈，高出船底四尺。支撑桅杆的使风梁长一丈四尺，高出船底三尺八寸。船尾部的断水梁长九尺，高出船底四尺五寸。船上的两个粮仓都宽七尺六寸。这都是初期漕船的尺寸规格，每艘漕船的载米量接近两千石但每只船缴纳五百石即足。后来由漕运军造的漕船，私自把船身增长了二丈，船头和船尾各加宽了二尺多，这样便可以载米三千石了。而运河的闸口原宽一丈二尺，可以让这种船勉强通过。现在官用的客船，其形式与此完全相同，只是楼舱上的门窗加大一些，并加以精工彩饰而已。

建造漕船要先造船底，船底两侧立起船壁，船壁支撑上面的栈板甲板，船壁下面就贴近船底。相隔一定距离在两壁之间横架的木头叫梁。船底两旁高高直立的，叫船墙船壁。构成船壁的巨木叫正枋，上面的枋叫作弦。梁前面竖桅的地方叫作锚坛，锚坛底部横架的横木用以夹住桅杆的叫作地龙。船头和船尾各有一根连接船体的大横木叫作伏狮，伏狮下两边的侧木叫作拿狮。伏狮下的封密船头的木作做连三枋拦浪板。船头甲板中间开一方形洞，叫作水井下面用来收藏缆索等物品。船头甲板两边竖起两根系结缆索的木桩，叫作将军柱。船尾下面船底两侧由下向上倾斜的船壁叫作草鞋底，船尾封尾木下的是短枋，枋下是挽脚梁，船尾掌舵人所在的位置，上面盖着的篷叫作野鸡篷漕船扬帆时，一个人坐在篷顶上掌握帆绳。

漕舫

船身长将近十丈的漕船，必须竖立两根桅杆，中桅立在船中心再朝前过两根梁的部位，从中桅离船头方向一丈远之处，再立一船头桅。粮船的中桅，长的以八尺为准，短的缩短十分之一二。桅杆进入窗内舱楼顶至舱底有一丈多，悬帆的部位约占去五六丈。船头桅杆的长度不及中桅的一半，其帆的纵横幅度，也不及中桅的三分之一。苏州、湖州一带六郡运米的船，大多要经过石拱桥，而且又没有长江、汉水那样的风险，所以桅杆和帆的尺寸都可缩小。如果驶经湖广湖北、湖南、江西等省的船，则过湖过江会遇到突然的风浪，所以锚、缆、帆、桅都必须严格按照规定尺寸来建造，这样才能没有后患。此外，风帆的大小要根据全船的宽度决定，太大了会有危险，太小了就会风力不足。

船帆的材料，由破开的竹片编成，用绳编竹片，逐块折叠，以待悬挂。粮船中桅上所挂的帆，需要十个人一齐用力才能升到桅顶，而船头桅上所挂的帆只要两人之力就足够了。安装帆绳时，先将由一寸粗的中空圆木做成的滑轮绑在桅杆顶上，然后腰间带着绳索爬上桅杆，将三股绳索交错地穿过滑轴挂绳。风帆受的风力，顶上的一叶相当于底下的三叶。若调节得匀称、顺当，顺风将帆张到最大限度，则船前进得快如奔马。若风力不断增大，就要逐渐减少张开的帆叶遇到很大的风，帆叶鼓得太厉害而不能迅速降下时，就使用搭钩扯下。风力很猛烈时，只张一两叶帆就足够了。

借横向吹来的风航行，叫作抢风。如果顺水而行，便升起船帆按“之”或“玄”字形的曲折路线行驶。船抢风向东航行时，如只能平过对岸，甚至还可能会后退几十丈。这时趁船还未到达对岸，便立刻转舵，并把帆调转向另一舷上去，即把船抢向西驶。借助水势和风力相抵，船沿着斜向前进，一下子便可以航行十多里。如果在平静而不流动的湖水中航行，也可以借助水势和风力缓缓相抵而行。如果逆水行船，又遇横风，那就寸步难行了。船顺着水流航行，就如同草随风摆动一样，所以要利用舵来挡水，使水不按原来的方向流动，因为舵板一转就有一股水流顺从其方向流动。

舵的尺寸，其下端要同船底平齐。若舵比船底长出一寸，那么当遇到水浅时，船底已经通过了，而船尾的舵却被卡住了。若遇到猛力狂风，这一寸之木带来的困难就无法形容了。反之，若舵比船底短一寸，那么舵的运转力就会太小，船身转动也就不够灵巧。舵拦截水的能力所及，只到船头为止，船底下的水仍俨然是一股顺着水流方向的急流，所以船头自然按操纵的正确方向行进，其中的作用真是妙不可言。舵上的操纵杆叫作关门棒，要船头向北，就将它推向南；要船头向南，就将它推向北。如果船身太长，而横向吹来的风又太猛，舵力不那么充足，这时要急速放下一块披水板，以抵挡风势。船舵用一根直木做舵身粮船上用的舵周长三尺，长一丈多，上端横插关门棒，下端锯开个衔口，以装上斧形舵板，再用铁钉钉牢，便可以挡水了。船尾高耸起来的地方，也叫作舵楼。

铁锚的作用是沉入水底将船稳定住。一艘运粮船上共用五六个锚，其中最大的叫作看家锚，重达五百斤左右。其余的在船头的有两个，在船尾的也有两个。船在中流如果遇到逆风，无法前进，又不能靠岸停泊时或者已经接近岸边，但水底有石头而不是沙土，也不能停泊，这时只能在水深处抛锚，就要将锚抛下沉到水底。系锚的缆绳缠绕在将军柱上，锚爪一接触泥沙，就能扎底抓住。如果情况十分危急，便要抛下看家锚。系住这个锚的缆绳叫作“本身”命根，这是就其重要性而言的。有时本船被同一航向的前面的船挡住，害怕本船顺势急冲向前会有互相撞伤的危险，那就要赶快抛梢锚拖住船只，使之不快速前行。风停了开船，要用云车绞缆绳将锚提上来。

填充船板间的缝隙，要用剁碎了的白麻絮做成麻筋，用钝凿将麻筋塞进缝隙内，然后再用筛过的细石灰拌和桐油捣拌成团，再填充船缝。浙江温州、台州与福建、广东，用蛎灰代替石灰。船上系船帆的绳索用火麻一名大麻纠绞而成，直径一寸以上的粗绳索，即便系住万斤以上的东西也不会断。至于系锚的缆绳，则是用竹片削成的青篾条做成，这些蔑条要先入锅煮过后再进行纠绞。拉船的纤绳也是用煮熟的篾条绞成的，绳达十丈以上长时，中间做圈当作接环，遇障碍可以掐断。竹的特性是纵向拉力强，一条篾绳可以承受千钧的拉力。经三峡进入四川的水上行船，往往不用纠绞的纤绳，而只是把竹子破成一寸多宽的整条竹片，互相连接起来，叫作火杖。因为沿岸的崖石锋利如刀刃，害怕破成竹篾条更容易损坏。

至于造船所用木料，桅杆要选用匀称笔直的杉木，长度不足则可以连接，其外表用铁箍逐寸包紧。船楼前要空出地方，架立桅杆。树立中桅时，要拼合几条大船来共同承载，桅杆一端系以长绳并吊起。船上的梁、枋与船壁，用楠木、槠木、樟木、榆木、槐木樟木须是春夏两季砍伐的，放的时间长了会被虫蛀坏，船底和甲板则不论什么木料都可以。舵杆用榆木、榔木或者槠木。关门棒用椆木或者榔木。船桨用杉木、桧木或者楸木。以上只是用木料的大致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