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犹太人的态度：基督教会的观点与态度分析

加洛林王朝的世俗君主对犹太人实行了宽容、友善的政策，而作为加洛林政权精神支柱的基督教会又是如何看待犹太人的呢？在这一问题上，教会的态度与加洛林王朝有较大的差异。中世纪早期基督教会的犹太政策是建立在基督教传统犹太理论之上的，而其中又以圣奥古斯丁为代表的教父神学家和中世纪初期教皇格里高利一世的犹太观影响最为深远。奥古斯丁神学思想中关于犹太人和犹太教的部分是中世纪基督教会制定犹太政策的理论基础，奥古斯丁认为，由于犹太人拒绝并杀害了基督，因此他们丧失了神所赐予的恩宠和荣耀，并由基督教会取而代之。为了论证自己的观点，奥古斯丁引用了《旧约》中该隐和亚伯的故事，认为正如该隐因杀害亚伯而遭神惩罚一样，犹太人也因杀害基督而遭受苦难。但是，奥古斯丁并不主张消灭犹太人，他认为上帝既已拣选了犹太人，就不会撤销自己的决定。上帝之所以让犹太人蒙受苦难并令其流散各地，是为了惩罚犹太人的弑神之罪，并且通过犹太人的犯罪和受罚来证明基督教信仰的正确。正是由于犹太人在上帝计划中的这一作用，上帝在惩罚犹太人的同时又对其加以保护，由于上帝给犹太人打上了“该隐的标记”，因此任何人都不能消灭他们，因为这一切都是出于上帝的意志。^[18]尽管奥古斯丁主张允许犹太人在基督教社会生存，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主张善待犹太人。相反，他认为犹太人所遭受的苦难和屈辱正是其多行不义以及基督教的真理性和正义性的证明。至于犹太人在基督教社会中的地位，奥古斯丁认为应使犹太人保持类似于奴仆的地位。在此，奥古斯丁再次引用了圣经的例子，他将犹太人比作雅各，将教会比做以扫，由于“年老者将服侍年轻者”，因此犹太人的地位必须低于基督徒，并成为基督徒的奴隶。^[19]可见，奥古斯丁对犹太人的态度是允许其存在，但要低人一等。由于奥古斯丁在基督教发展史上所具有的崇高地位，他有关犹太人的理论和主张也成为中世纪教会制定犹太政策的理论基础。

在奥古斯丁之后，教皇格里高利一世将奥古斯丁的犹太理论发展为具体的政策，并有所创新。格里高利一世认为，只要犹太人能遵守法律（尤其是教会法律）对其活动的限制，就应保证他们在基督教土地上和平地生活，并自由地保持犹太教信仰。因此，格里高利一世反对基督徒无端地侮辱和迫害犹太人。例如，当特拉西那城发生了驱逐犹太人的骚乱后，格里高利一世即写信给该城主教，要求主教不要驱逐犹太人，不得阻止犹太人举行宗教仪式。^[20]尽管格里高利反对迫害犹太人，但他也坚决主张对犹太人所享有的权利进行严格的限制。例如，格里高利坚决反对犹太人拥有基督徒奴隶和贩卖教堂器皿等行为，在给地方主教的信中，他曾激烈地谴责这些现象，并要求主教们予以惩罚。^[21]此外，尽管格里高利一世反对以暴力和强迫来使犹太人改信基督教，但他并不反对以和平、善意的方式来达到这一目的。由此可见，与奥古斯丁类似，格里高利一世对犹太人的态度具有两面性，用格里高利一世自己的话说，他对犹太人的态度是：“不要给予犹太人任何超出法律限制的自由，但是也不要侵犯法律赋予他们的正当权利。”^[22]中世纪基督教会的犹太政策正是建立在这种宽容与限制并存的双重态度的基础之上。但是，由于教会犹太政策的这一内在矛盾性，以及基督教传统中对犹太人根深蒂固的偏见，对犹太人的限制和歧视很快压倒了宽容和友善。即使是对犹太人态度相对宽容的教皇格里高利一世也经常违背自己的政策，例如他在给西哥特国王雷卡雷德（Reccared）的信中，对其迫害犹太人的行为大加赞赏。^[23]中世纪早期的基督教会致力于通过歧视性的限制政策将犹太人固定在低人一等的位置上。在6—7世纪的高卢，教会召开了一系列宗教会议以处理基督徒与犹太人的关系问题，其中较为重要的有五次奥尔良会议、克莱门会议、马孔（Macon）会议、兰斯会议、巴黎会议。这些宗教会议都通过了大量限制和歧视犹太人的法令，如禁止犹太人与基督徒通婚（第二次奥尔良会议，533年），禁止犹太人引诱基督徒改信犹太教（第四次奥尔良会议，541年），犹太人不得强迫基督徒为其服务（马孔会议，581—583年），犹太人不得担任可能凌驾于基督徒之上的职务等（巴黎会议，614年）。^[24]在法兰克王国，教会正是以这些宗教会议的法令为依据来处理基督徒与犹太人的关系的。但是，在加洛林王朝的前期，由于王权的相对强大，教会在犹太人问题上并没有独立的声音，只是在虔诚者路易时期才出现一位著名的反犹教士，即里昂主教阿格巴尔德。阿格巴尔德于769年生于比利牛斯山的西班牙一侧，792年到里昂，804年成为教士，隶属于西哥特主教雷德拉德（Leidrad），并受其指导，于816年继承后者担任里昂主教。研究者认为，阿格巴尔德的西哥特出身对其反犹思想的形成产生了巨大影响。^[25]阿格巴尔德的思想中充斥着对犹太人的仇视，在布道和其所撰写的著作中，他反复引用先知、施洗约翰及耶稣的话，称犹太人为毒蛇。^[26]在他看来，犹太人和他们的宗教、习俗皆是魔鬼的工具。^[27]出于对犹太人的仇视，阿格巴尔德对加洛林王朝宽容的犹太政策极其不满，主张应坚决贯彻历次宗教会议所颁布的有关犹太人的法令，将犹太人永远置于卑贱的地位上。阿格巴尔德还特别反对基督徒与犹太人交往，在他看来：“什么人能既与反基督者共餐，又能坚定地追随基督呢？”^[28]犹太人可能利用与基督徒的交往引诱后者偏离基督教信仰。因此，他主张严格执行教会关于禁止基督徒与犹太人交往的法令。(www.xing528.com)

基督教会出于宗教偏见而一向对犹太人持敌视态度，从而主张对犹太人实行歧视和限制的政策，而加洛林王朝的犹太政策显然与教会的这一态度背道而驰。由此可见，教会与国家之间的矛盾、冲突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