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太政策：加洛林王朝的实施与影响

犹太人自罗马帝国时代起就居住在高卢的部分地区，尤其是东南部的地中海港口一带。从墨洛温王朝时期起，犹太人在高卢的分布范围扩散到北方。由于罗马法承认犹太人是罗马公民，因此高卢的犹太人享有罗马公民的基本权利，如信仰自由，可以服兵役并担任某些官职，犹太人既从事商业，也从事农业经营，他们的服饰也与高卢本地人没有差异，并在社会交往中使用本地语言。^[1]商业在中世纪早期犹太人的经济生活中占有很大比重，研究表明，犹太人在中世纪早期西欧的商业贸易中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扮演了东西方贸易中间人的角色。例如，当时的一位阿拉伯旅行家曾在日记中记载犹太商人从法国南部港口出发，将奴隶、锦缎、毛皮等商品运往君士坦丁堡、亚历山大、大马士革等地，并将麝香、龙舌兰、樟脑、肉桂、木材以及其他各类东方商品运往西欧销售，^[2]可见犹太商人在当时的地中海国际贸易中扮演了非常活跃的角色。此外，9世纪加洛林王朝的一些文献还将当时的商人划分为“犹太人”和“其他商人”，这也从侧面反映了犹太人在当时西欧商业贸易中的重要地位。^[3]由于犹太人在法兰克经济，尤其是商业活动中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为了促进法兰克王国的经济发展，加洛林王朝对其境内的犹太人实行了相对宽容、友善的政策。

早在加洛林王朝建立之初，矮子丕平就宣布承认犹太人有保持犹太教信仰的权利，并允许犹太人实行司法自治。^[4]丕平对犹太人的友善态度不止体现在保护犹太人的传统权利上。759年，加洛林王朝夺取拿邦（Narbonne），值得注意的是，丕平在取得该城后颁布法令，允许城内犹太人拥有自主地，并雇佣基督徒为其耕种土地或从事家内劳动。^[5]至于丕平为何对拿邦犹太人施以如此恩典，据传说加洛林王朝在攻打拿邦的过程中得到了城内犹太人的帮助，因此加洛林王朝在破城之后将拿邦城的三分之一交给犹太人管理，并任命大卫家族的后裔担任该城犹太人的首领。尽管史学界对这一传说的真实性存有较大争议，但加洛林统治者授予该城犹太人种种特权却是不争的事实。

查理曼继位之后继承了丕平对犹太人的宽容政策，这一点首先表现在查理曼对犹太人和其他“异教”民族迥然不同的态度上。查理曼在位期间以武力征服的方式将众多“异教”民族置于统治之下，并强迫他们接受基督教信仰，对于反抗者则血腥镇压。例如，撒克逊人就因拒绝皈依基督教而遭到加洛林征服者的屠杀。但是，同为“异教徒”的犹太人却得到了查理曼的宽容，得以继续保持犹太教信仰。不仅如此，查理曼还进一步放宽了传统法律对犹太人从事政治、经济活动的限制。按照罗马法的规定，犹太人是不得在法庭上指证基督教徒的，中世纪早期“蛮族”国家的许多法律也有类似的规定，如西哥特法律就规定犹太人无论是否皈依基督教，都不得在法庭上做证人。^[6]查理曼则取消了罗马法中不准犹太人出庭作证的规定，允许犹太人在涉及基督徒的案件中充当证人。^[7]传统法律也不准犹太人担任任何官职或持有武器，但在查理曼时期的法兰克政治、军事活动中却出现了犹太人的身影，例如在查理曼派往阿拉伯帝国的使团中就有一名犹太人。此外还有学者认为查理曼在向西班牙扩张领土时曾经征召犹太士兵参战。^[8](www.xing528.com)

虔诚者路易继位后延续了加洛林王朝传统的犹太政策，并在最大程度上消除了对犹太人活动的限制，从而将加洛林王朝的宽容政策发展到了顶点。例如，罗马法禁止犹太人建造犹太会堂，但犹太人的流动必然产生建造新会堂的要求，为了鼓励犹太人的商业活动，路易不惜违背传统法律的禁令，允许犹太人建造新会堂。^[9]路易还消除了对犹太人拥有、使用奴隶的诸多限制，允许犹太人购买外国奴隶并在法兰克境内出售，并允许犹太人雇佣基督徒为其劳动。^[10]此外，传统法律是禁止犹太人担任任何官职的，但路易却让犹太人担任过法官、税吏等一系列职务。^[11]路易的犹太政策的一个重要目的，是鼓励犹太人的商业活动，为此路易致力于保护犹太商人的利益，并为他们的贸易活动提供优惠和便利条件。例如，路易规定“任何人不得以任何非法借口剥夺犹太人的合法财产……他们应在我们的保护下过安静的生活，并忠诚地为宫廷服务，同时我们允许他们以自己的财产与任何人交易”。^[12]为了保护犹太人的商业活动，路易还在捐税方面予以豁免，例如他在“商人法令”中规定税吏不得在边境等关卡对犹太人和其他商人的运货马车征收额外的税费，以免货物滞留在该地。^[13]此外，路易对犹太商人的重视还体现在他为了适应犹太人的习惯而将里昂集市的日期由星期六改为星期日，这是因为星期六是犹太教的安息日，犹太人在这一天是不进行任何活动的，因此这一改动也反映了犹太人的商业活动在加洛林王朝经济生活中的重要地位。路易也是中世纪历史上较早将犹太臣民直接纳入国王权威保护之下的基督教君主。路易在位期间，基督教会对犹太人的攻击日益频繁，为此路易多次向犹太人颁发旨在保护其权益的特许状，并颁布法令要求教会不得侵害犹太人的人身财产安全。822—827年，里昂主教阿格巴尔德（Agobard）在自己的辖区掀起了一场反对犹太人的运动，里昂犹太人为此向路易申诉。路易随即派员赴里昂要求阿格巴尔德停止反犹活动，并颁布法令要求任何人不得以非法的借口和虚假的指控侵扰犹太人，若有人企图杀害犹太人，他将为此而赔偿10镑金币，且犹太人应免于烙铁、沸水、鞭打等刑罚。^[14]路易还通过特许状来保护犹太人的财产权，如839年他向犹太人高狄库斯（Gaudiocus）及其子颁发特许状，承认他们对位于法国西部的圣瓦勒里安（St.Valerien）和巴诺斯（Bagnols）的两处地产拥有所有权和继承权。在这份文件中，路易指出“上帝并未禁止我们去善待那些不信上帝的人……犹太人对其财产及其附属物、房屋、其他建筑、耕地或未开垦的土地、草地、牧场、水源、磨坊的所有权不得遭到侵犯，并且有权自由地使用、处置它们”。^[15]除了以法令和特许状形式保护犹太人外，路易还通过专门的机构来保护犹太人的权益。早在查理曼时期，加洛林王朝就设置了专门处理犹太人事务的犹太长官（Magister Judaeorum）这一职位。到虔诚者路易时期，犹太长官成为代表皇帝巡视地方，确保皇帝授予犹太人的权利不受侵害，并解决犹太人与基督徒之间纠纷的钦差。在著名的“阿格巴尔德事件”中，路易就曾派犹太长官到里昂向阿格巴尔德宣读自己的旨意，从而使后者的反犹企图遭到挫败。目前研究尚无证据能证明犹太人曾担任过这一官职，但有学者认为在处理涉及犹太人的事务时，若不通晓犹太人的习俗和犹太教的知识是不可想象的，因此可以推测至少在犹太长官的下属中可能有犹太人。^[16]

虔诚者路易去世后，尽管统一的法兰克帝国很快就分崩离析，但分裂后出现的三个法兰克人国家仍继承了加洛林王朝传统的犹太政策。罗退尔的中法兰克王国存在时间甚短，目前研究者对该国的犹太政策不甚了解。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西法兰克王国，秃头查理仍然鼓励犹太人的商业活动，并吸引犹太人到西法兰克境内居住，并于846年否决了教会提出的反对犹太人的要求；日耳曼人路易统治下的东法兰克也对犹太人实行了类似的政策。^[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