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高圖書館講習會已經閉了會。我對於這個會曾經發表過意見，我現在還有幾句未説完的話，把他寫出來，和大家討論討論。
（一）分類的問題：日人田中敬説：“分類爲大集書之母。”（見我譯的《圖書館學指南》第四章第一節）依我看來，不但圖書館大集書要分類，就是我們家庭的小集書也要分類；倘若不分類，必定亂雜無章，不易檢閲。所以西洋圖書館學者，多注意這項學問，現在已成名家的，有Brown、Cutter、Dewey、Richason諸位。要是論起分類方法，還有美國國會圖書館Library Cogress分類法，但是世界上頂通行的要算Dewey。這些分類法，都是適用於外國書，或中國科學書的，若是中國古來的書籍，就不適用。中國的古書，不能夠算科學，自不待言。就是説他和科學有些暗合的地方，也都是彼此混淆，未能獨立的。譬如《論語》一書，上而天文、下而地理，大則國家大計、小則家常細故，那一樣没説到，又如墨子，他本是主張兼愛的，他的書，却一時談到經濟，一時又談到兵事；一時談到物理，一時又談到哲學。要是勉强用科學分類的方法，那就非得全部改造不可。中國古書汗牛充棟，談何容易，就是把他改造，恐怕更令人不可捉摹了。關於中國古書分類的方法，近來也有人研究過，日本是照中國經史子集區分，間或有些是他們創立的，到底是門外漢，不大適用。中國清華學校圖書分類綱目，較爲妥當。這個綱目是戴志騫（超）先生暫定的。照杜威十分分類、分爲十類，仍把四部舊名作標凖。把各部的中間又分幾個小類，共計凑成十類。其實我看不必這樣。經史子集不一定是中國古書的類名，除經的名辭稍爲早點以外，史的名辭見於《國策》，子集的名辭見《藝文志》，至於把他平列，當作書籍的類別，從隋經藉志纔是這樣。這是魏徵等的意思，以後就因襲下去没有變動，那麽我們分類，正不必死守他們成規。再説經史子集也不足以當分類的標凖，分類是在同德上立差，史集的差別稍爲明瞭，經子就不然了，經當常字講，又是緯的對稱，考求稱經的用意，無非是尊重他的原故，説他和别的書不同，他是經，别的是緯，其實現在所説的經書，多半是史書，章實齊説六經都是史，這句話是不錯的。子是男子的美稱，又稱師爲子，春秋戰國時代的人著書，多不加總標題，後人因此把作的人當書名，又當時某人的弟子替他老師作書，把他老師當標題，稱爲某子。可見子書的稱無論何種書都可以當得起，姓張的作的，不妨把他稱張子，姓李的作的，不妨把他稱李子，孟子一書，在宋朝以前，還是和荀子并稱，不是經書。由此可以知道一切了。所以我們分類不能把這四種作標凖。説到這裏，就有人問着我説：你説經史子集的分類不妥當，你有什麽妥當的方法？我説有两種方法：第一種是《漢書藝文志》的十家，把儒、墨、名、法、陰陽、道、農、縱橫、雜，分爲十類，把儒家著的經史列入儒家類，其餘不歸派的，列入雜家類，至於叢書，須在各家以外，另立一類。第二種是宋王檢的《七志》、經典、諸子、文翰、軍書、陰陽、術藝、圖譜，再加道、佛、叢書，共爲十類。以上两種分類，雖然有畸輕畸重的地方，如儒家的書太多，墨家的書太少，但是系統分明，易於統一。我看把經史子集當作分類的標凖，最不易統一，譬如戴先生和沈先生（祖榮）本是中國近今圖書界雙璧，他們同是依靠經史子集分類，他們分出類來就不大同。我看統一分類是很要緊的事情，就是不用我的標凖，也要就他們两人中間選擇一個或另立一個出來作標凖。我在講習會裏邊曾經説過：“統一名辭是我們必定要辦的事情，……我們設若不辦……後來的人必定罵我們始謀不臧。”我現在對於分類這件事，也有這種意思。
（二）協會的問題：這次講習會閉會以後，提前要辦的事情，就是組織全國圖書館協會。北京前两年本有一個圖書館協會，我主張把那個會加以改良，不必改造。有人説那個會不好的地方太多，根本上不能存在。以後我想一想，到也不錯，那個會範圍太小，我們另行組織一個，範圍推到全國，加上中國两個字樣，使中國圖書館界從我們時代開一個新紀元，豈不很好？我想以前的協會無形消滅的原因，不能盡怪辦事的人不好，只以當時事屬創舉，當局的人見所未見，可憐發起的時候，教育部不但不加以輔助，給點津貼，并且大事摧殘，連案都不能立。我想現在情形，一定不同，那麽這個協會一定可以成立了。協會成立以後，要辦的事一定很多，我的意思，以爲首先要辦的有两件事：第一是譯書譯名。這件事情，我前次已經説過，不必贅述。第二是保存古籍。圖書館必定要有書籍，是人人知道的，但是新的書籍，只要有錢，就可以買，若是古來書籍，一天少一天，就是有錢，也不容易買，聽説前清四庫的書籍，被管理人賣的不少，現在京師圖書館，我不敢説還有這種情形，却是我也不敢保一定没有這種情形。至於民間古來的書籍，毁損變賣的更其不少。我以爲協會成立以後，應當由會中名義呈請教部，仿照保存古物條例，釐訂保存古籍條例，分懲勸两種方法，使古來書籍不致流出，或毁損。其已經流落外國，務必設法贖回，或抄寫。責成各地長官，切實奉行。這并不僅是國故問題，并是文化問題，不可以其太近把他忽略了！這两件事辦了以後，應興應革的事也要次第舉行，不是這就完了。這個協會，現在籌備之中，前幾天有两個會員對着我説：協會是一定要成立的，我們外省來的人很希望早點開成立會，以便我們回去向同志和當局報告，你是一個籌備員，我們等幾天，請你們快點籌備罷！我當時未能答復，其實這個會事情很大，不但要聯絡中國教育界，還要聯絡中國在外國熱心教育的人；不但要聯絡全國教育界，就是其他各界熱心教育的人，也要聯絡。幾天的功夫，那能辦到？這些意思，程伯廬先生已經報告過了，我不必多説。我要説的，就是各位從外省來的，不要灰心，協會雖然未成立，各位回去，仍然要提倡圖書館事業，徐圖發達，不然不但不能發達，恐怕協會到各省徵求會員的時候，一般人還莫明其妙呢。
（三）人才的問題：圖書館的組織和管理，再在需人、編目分類，尤非專員不可，歐美各國，對於這項人才，除大學校教授專科以外，并有專門學校來造就他們。就美國説罷，圖書館學校一共有十多個，二年或四年畢業，入學資格，都要專門或大學畢業。回頭看我們中國教育界，只有養成學校教職員的師範學校，所以這項人才非常缺乏。在外國留學回國的，只有戴先生和沈先生两位，不啻鳳毛麟角。恐怕就是想設學校，也没有人來當教員。我希望教部或各省教應，把留學西洋缺額指定幾名學習圖書館學，私人團體也量力幫助，勸人習圖書館學，以便發展圖書館教育。有人説：圖書館是不是一種教育？辦教育的人是不是要有專門學問？他若答個是字，他的斷案不攻自破；他若答個否字，我就再要説，照你這樣説，保管圖書館指導閲覽的館員，不要住學校，那末手舞足蹈，信口雌黃的教員，就應該住學校嗎！我也是教員一分子，我説這話并不是挖苦教員，實在中國抱這種觀念的人非常的多，不可不把這種腦筋拿來改造改造。(www.xing528.com)
此外我還有幾句話要説。在這次講習會期間，會中同人曾到各圖書館參觀，有人對於不合法則的地方，每每加以譏評，屢見各報。我以爲這種零碎的攻擊，是不應當的，我們對於他們要加以積極的教育，説應該怎樣，不要加以消極教育，説不應該怎樣。因爲現在各處圖書館館長，有的是地方長官兼任，你一味説他不好，他老羞成怒，就要拼命的反對你。我并不是不知道分析的好處、籠統的毛病，實在因爲現在各處圖書館，都不好，你要説管理不合法，組織又合法嗎？你要説分類不合法，編目又合法嗎？所以我的意思，與其零碎攻擊，不如積極的輔助。這也是我們提倡圖書館的人應當注意的地方。
再婦孺圖書館問題，也有研究的價值。這個問題，是馮陳女士提出的，她在會中説幾次話，她對於圖書館學很有點研究，她説婦女小孩要另立一種圖書館。依我看來，兒童因需要的書籍，和成人大不相同，管理組織也不一樣，所以圖書館有獨立的必要，至於婦女所需要的書籍，和男子并無大異，不必獨立。我想她所以如此主張的，不是拘於中國婦人孺子并稱的舊説，就是惑於西洋重女輕男的謬見。聽説她在南開學校辦圖書館，南開本是男校，却請女子辦圖書館，我勸她不要把男女界線分得太嚴了！
（見《晨報》一九二〇年八月二十九日第七版，《晨報》一九二〇年八月三十日第五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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