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弘治朝至崇祯末年的一百余年间(1488〜1644),明代藏书事业发生了较大的变化,民间藏书勃兴,许多著名的藏书家则诞生于这段时间,而宫廷藏书则无复当年之盛,逐渐衰落以致散失严重。
弘治、正德年间,宫廷藏书由于长期无人管理出现了渐渐散佚的境地。尽管据《明史·艺文志一》载“先是,秘阁书籍皆宋元所遗,无不精美,装用倒折,四周外向,虫鼠,不能损”,但由于氏期缺乏认其管理,结果出现了偷盗藏书以货卖射利的情况,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对此有具体记载,其卷八《先朝藏书》云:
祖宗以来,藏书在文渊阁,大抵宋板居大半。其地既居邃密,又制度卑隘、窗牗昏闇,虽白昼亦须列炬,故抽阅甚难。但掌管俱属之典籍,此辈皆赀郎倖进,虽不知书,而盗取以市利者实繁有徒,历朝所去已强半。
对于此种状况,曾有人多次提出建议,例如弘治五年(1492)大学士邱洛向弘治帝请求清点藏书,并建言今后宫廷藏书的具体管理办法,要点为:一是在文渊阁近地别建重楼以藏皇家藏书。为防火,改用砖石为基本材料,而不用木植。二是为保藏典籍、文书,分别用铜柜贮藏历朝实录、御制玉牒及有关国家大事的文书,将以上典籍皮于楼上;而将诏朋·、制诰、前朝遗文旧事以及内府各衙门所藏文书用以备修史,皆以铁柜皮藏置之楼下。三是为避免所藏典籍虫蠹及受潮霉变,需每年晒书。四是内外大小衙门因事需借阅文书档案稽考,均需事先奏请,不得自行擅取。这些建议如能得到实行,无疑对保护宫廷藏书能起到积极的作用。可惜的是,尽管孝宗表示赞同,但最终并未付诸实施。
到了正德十年(J 515)的冬天,“大学士梁储等请检内阁并东阁藏书残阙者,令原管主事李继先等次第修补”[15]。这个建议虽为武宗采纳,但是实际情况没有改变,一是李继先等典籍官不仅未加修补,反而偷盗更甚,沈德符言:“至正德十年乙亥,亦有讼言当料理者,乃命中书胡熙、典籍刘祎、原管主事李继先查对校理。由是为继先取其精者,所亡亦多。”其时除了李继先等监守自盗外,还有一些馆阁之臣利用职务之便而借书不还,所以太祖、成祖、宣宗所历年蓄积的近百万卷珍贵图籍,至正德间“历朝所去已强半”、“至于今日则十失其八。更数十年,文渊阁当化为结绳之世矣”[16]。于此可见,其时宫廷藏书已是江河日下了。
嘉靖年间出现了宫廷藏书的一抹余晖,这就是皇史成的建立。皇史宬是明皇朝的档案库,曾贮藏过《永乐大典》的副本,是明代宫廷藏书的主要组成部分。皇史宬始建于嘉靖十三年(1534),二年后毕工,其地位于东苑。世宗亲为制字并题额。皇史宬的建筑不用木植,四周上下皆用砖石。皮藏档案和书籍的木柜,皆铜皮鎏金,这些木柜不直接着地,而是置于石台之上。如此建筑和设施,显然是要和古之“金匮石室”之意相合。
皇史成所贮书籍档案主要有二:一为明代历朝实录、宝训。实录为编年史的一种,专记某一皇帝统治时期的大事,此制起自《隋书》后成定制,每逢帝皇嗣位,都由史官撰写先帝实录。以明代而言,皆以勋臣为监修官,开局纂修,事毕书成,草稿皆焚烧毁掉,而以正本贮于皇史宬之内。二是《永乐大典》副本抄出后,亦贮藏于此。据《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三十七载,《永乐大典》成书后,原拟刻版梓印,后因工费浩大而罢。明成祖定都北京以后,将《永乐大典》移贮文楼。嘉靖四十一年(1562),世宗命礼部儒士程道南等一百人重录正副两本,又命高拱、张居正校理,至隆庆初年始告成。于是将原本归于南京。抄录的正本贮于文渊阁,副本则藏于皇史成。明世宗将《永乐大典》抄缮正副两本,是有其道理的,世宗好古礼文,几案间时有一二帙《永乐大典》以供随时翻阅。但在嘉靖三十六年(1557)皇宫内的奉天、华盖、谨身诸殿发生火灾,危及《永乐大典》,世宗一夜之中曾连续发出抢救该书的命令,故而是书得以保存。为防患未然,故有重录之举。
世宗建皇史成,命录《永乐大典》正、副本,他又喜爱玄修,收录了法秘数千册,这对充实宫廷的藏书作出了一定的贡献。但他对进一步重振当年宫廷藏书鼎盛局面却没有做出应该做的事,相反,却驳回了仿效前朝向民间征书的建议。对此事的经过,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一《访求遗书》有详尽的记载:
至嘉靖中叶,御史徐九皋上议,欲查历代《艺文志》书目参对。凡经籍不备者,行士民之家,借本送官誉写,原本给还,且加优赍。又乞上御便殿,省阅章奏,处分政事,赐见讲读诸臣,辩析经旨。时夏贵溪为礼卿,议覆:谓御史建白良是,宜如所言,备开书目,收采藏贮。所请召见侍从讲官,亦仰体皇上圣学备顾问之意。上曰:“书籍充栋,学者不用心,亦徒虚名耳。苟能以经书躬行实践,为治有馀裕矣。此心不养以正,召见亦虚应也。"因命俱巴之。盖上已一心玄教,朝讲渐稀,乃欲不时赐见侍臣,已咈圣意,故求访遗书,一并寝罢。惜哉!按古来求书者,无过赵宋之殷切,所献多者,至赐进士出身。即故元起沙漠,尚立经籍所,又设立兴文署,以编集经史,收贮版刻。当此全盛之世,反视为迂缓不急之事。自嘉靖至今又七八十年,其腐败十二,盗窃者十五,杨文贞正统间所存《文渊书目》,徒存其名耳。即使徐九皋之说得行,亦只供攘攫耳。[17](www.xing528.com)
沈德符所论实是至理名言,徐九皋之说即使得行,实际上也是于事无补的了。
在明代宫廷藏书的衰落期(弘治朝至崇祯朝),值得一提的还有万历三十三年(1605)所编的《内阁藏书目录》。此书目由孙能传、张萱、秦焜等奉谕整理文渊阁藏书而后编制。该书目的编目仿照陆深的《江东藏书目》、孙楼的《博雅堂藏书目录》和沈节甫的《玩易楼藏书目录》体例,废除小类,一律称部,其部共十八,即:(1)圣制;(2)典制;(3)经;(4)史;(5)子;(6)集;(7)总集;(8)类书;(9)金石;(10)图经;(11)乐律;(12)字学;(13)理学;(14)奏疏;(15)传记;(16)技艺;(17)志乘;(18)杂部。《内阁藏书目录》较之杨士奇正统间编的《文渊阁书目》有所进步,每部书著录书名、作者及书的全、缺情况,有的书有简明的解题;但有的书不注明卷数,总的说来还是比较粗疏的。用此目与一百六十余年前的《文渊阁书目》相对照,当年鼎盛时代的文渊阁藏书已十不存一,目录中对地方志记载较详,但多为成化、弘治以后所编,宋元旧志图经则未见记录,其他唐宋遗编则悉归子虚乌有。从《文渊阁书目》到《内阁藏书目录》正好反映了有明一代宫廷藏书由盛而衰的变化。
明代宫廷藏书毁于明清易代之际。明崇祯十七年(1644)三月十七日李自成领导的农民起义军抵北京城,缴获明政府三大营巨炮等武器,即反炮攻城,据载“轰声震地”,十九日起义军进入内城,明思宗自缢于万岁山(即俗称之煤山,今景山公园),明皇朝自此覆灭。后来由于吴三桂与清兵勾结,李自成起义部队在山海关战争失利,李自成遂于四月二十九日在武英殿匆匆称帝即位,改年号为顺昌元年。当晚在李自成的带领下,起义军火烧北京皇宫,出,城向西退走。无庸讳言,李自成的撤离北京,对宫廷是有所破坏的,据《明史·李自成传》载:“……是夕焚宫殿及九门城楼。”[18]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李自成部的焚明宫殿之举,对明宫廷藏书是个致命的打击。据明姜绍书《韵石斋笔谈》卷上《秘阁藏书》载:
内府秘阁所藏书,甚寥寥。然宋人诸集,皆宋板也。书皆倒摺,四周外向,故虽遭虫鼠啮而未损。但文渊阁制既卑狭,而牗复暗黑,抽阅者必秉炬以登,内阁辅臣无暇留心及此。而翰苑诸君,世所称读中秘书者,曾未得窥东观之藏。至李自成入都,付之一炬,良可叹也。
杨文贞士奇,有《文渊阁书目》十四卷,此乃永乐至宣德间所裒,后渐散佚,不能如旧数也。[19]
姜绍书所言大抵符合实际。另据钱谦益称,其在清顺治三年(1646)于北京南城废殿中得古本《列女传》一册,云为内殿本。其时距北京皇宫被焚已二年。于此可证其时宫廷散出之书亦多。
明末除文渊阁书被焚外,《永乐大典》亦同时遭劫难。前面说过,嘉靖四十一年(1562)至隆庆初年朝门东廊下缮录副本,副本告成后,将正本贮于文渊阁,副本皮藏于皇史成。明思宗崇祯十七年(1644)文渊阁正本被焚,皇史成所藏副本亦多残缺,清雍正初年,《永乐大典》副本由皇史成移翰林院保管,经检点所缺约两千册,仅存原书的六分之五,已属万幸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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