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以前,图书刊刻活动仅限于民间与佛教领域。《五代会要》卷八《经籍》载:“后唐长兴三年二月,中书门下奏:’请依石经文字刻《九经》印板。‘敕:‘令国子监集博士儒徒,将西京石经本,各以所业本经句度抄写注出,子细看读,然后雇召能雕字匠人,各部随帙刻印板,广颁天下。如诸色人要写经书,并须依所印敕本,不得更使杂本交错。'其年四月敕:‘差太子宾客马编、太常丞陈观、太常博士段颙、路航、尚书屯田员外郎田敏充详勘官,兼委国子监于诸色选人中,召能书人端楷写出,旋付匠人雕刻,每日五纸,与减一选。如无选可减,等第据与改转官资。'”自此开国家官府刻书之先河。长兴国子监刻书,策划者为“常乐老”冯道与李愚。元代王祯《农书》云:“宰相冯道、李愚请令判国子监田敏校正九经,刻版印卖,朝廷从之。”前后约用二十三年,至后周广顺三年(953)六月,“尚书左丞兼判国子监事田敏进印版《九经》书:《五经文学》、《九经字样》各二部,共一百三十册”[24]。至此,《九经》才全部刻完。当然,《九经》不是一次完成的,其中有几部成书较早。
官府从事经籍雕印事业,是雕版印刷技术发展成熟之结果,然而亦与五代特定社会环境有关。兵燹四起、朝代更迭,文化事业难以逐步建设繁荣。官府藏书制度及藏书数量遭到极大破坏,割据朝廷实无力组织大批土人聚至三馆进行图书校理与抄写录副。然而统治者亦知凡欲为治,须依典籍,故只得采取捷便省力之法,利用印刷技术来颁行图书。加之可以售卖以得钱利,何乐不为?因此,社会环境之纷乱恰是五代官府采用印刷技术刻印《九经》之主要原因之一。诸如五代时建筑技术甚为发达,也与战乱有关,宫室房屋焚毁无数,建筑业必兴盛不衰。建筑家喻皓名着《木经》三卷之传世,便在情理之中。
官府刻书印卖,其直接结果是向社会普及图书。后蜀宰相毋昭裔在广政(938〜965)年间先刻石《十三经》立于成都学宫,后又以木雕印《九经》版行于世。《资治通鉴》卷二九一后周广顺三年五月记载:“自唐末以来,所在学校废绝。蜀毋昭裔出私财百万营学馆,且请刻板印九经。蜀主从之。由是蜀中文学”盛。”毋昭商除《九经》之外,还刻了《文选》、《初学记》、《白氏六帖》等文学、类书方面图书。宋人王明清《挥塵余话》卷二截:“毋邱俭贫贱时,尝借《文选》于交游间,其人有难色。发愤异日若贵,当版以镂之,遗学者。后仕王蜀为宰,遂践其言刊之。”毋昭裔办学刻书之举,意在使学人能够得到教育、读书机会。《通鉴》"由是蜀中文学复盛”一句肯定了毋昭裔推广、普及图书之功绩。
其次,官府雕印典籍,尚可统一版本,刊正谬误,树立官方正本权威。印刷术使用之前,官方树立图书正本之方法有二:对内,即对于朝廷天子,通过严格校理,建立官府藏书中之“御本”;对外,即对于天下学人,则于太学门前刊立石经,供四方模写取正。王国维《五代监本考》云:“自开成石经出,而经文始有定本;自五代监本出,而注文始有定本,虽文字不无差讹,然比之民间俗本,固有优无细。田敏等校订之勤,与整齐划一之功,究未可尽非。”后唐明宗敕令国子监雕刻儒经,诏曰“如诸色人要写经书,并须依所印敕本,不得更使杂本交错”[25]。实即树立官本为正之地位。宋人朱翌《猗觉寮杂记》卷下引《两朝国史》云:“后唐方镂《九经》,悉收人间所收经史,以镂版为正。”从文字发展史角度来看,五代、北宋以前,社会流行异文俗字甚广,如西北敦煌一隅,近代发现大量遗书中,异文俗字多不胜数。此乃图书手抄时代之特征,不可避免。但五代以后,异文俗字大为减少,其功应推及印刷术的广泛使用与官府刻本的“正本”效力。
刻书活动与藏书事业联系非常紧密。刻书所依底本,须至精良,如无丰富藏书处所及博学之士比勘校理,难出善本。而版印之书一经问世,遂可补充公私藏书。叶梦得《石林燕语》卷八曰:“唐以前,凡书籍皆写本,未有摹印之法,人以藏书为贵。人不多有,而藏者精于傩对,故往往皆有善本。学者以传录之艰,故其诵读亦精详。五代时,冯道始奏请官镂《六经》板印行。国朝淳化中,复以《史记》《前后汉》付有司摹印,自是书籍刊镂者益多,士大夫不复以藏书为意。学者易于得书,其诵读亦因灭裂。”叶氏身处写本时代衰亡、刻本时代兴盛之时,怀旧情结使其看到刻本流行之弊。然而“学者易于得书”,说明摹印之法,促使图书成为寻常之物。古代官府藏书之补充,往往靠朝廷下诏求诸民间,历代延袭不出其外。其原因之一在于书业市场、贸易极为孱弱。六朝隋唐大城市之中多有书肆,《旧唐书·徐文远传》载萧梁承圣三年(554),“属江陵陷,被虏于长安,家贫无以自给。其兄休,鬻书为事,文远日阅书于肆,博览五经,尤精《春秋左氏传》”。然而许多书商抄书而卖,货源不足,其书肆图书品种、规模皆受以限制。刻书事业之发展,刺激书市的成长繁荣。当图书市场遍布天下,数量品种皆有大增,此时便成为公私藏书补充之重要“蓄水池”。不过,五代、北宋初期,官府藏书保持历史之传统,仍以写本为主。官府所刻图书,多用作学生教科书或民间普及读物,因而五代、北宋初期一直为官府刻书主要机构的国子监,成为保存大量经版与印本经籍的主要藏书处所。
注释
[1]《随书》卷四九《牛弘传》。
[2]《隋书》卷四九《牛弘传》
[3]《隋书》卷四九《牛弘传》《隋书》卷三二《经籍志一》序。
[4]《隋书》卷二八《百官志下》;《资治通鉴》卷一八二炀帝大业十一年,胡三省注。
[5]王重民《中国目录学史论丛》,第89页,中华书局1984年版。
[6]《隋书》卷一《高祖纪上)。
[7]见《隋书》卷五八《许善心传》、《旧唐书》卷四六《经籍志上》、《新唐书》卷五八(艺文志二》《隋书》卷三三(经籍志二》。
[8]清代学者姚振宗在《隋书经籍志考证》中经核实,《隋志》所录实为三千二百十二部、三万六千七百零八卷。
[9]《全唐诗》卷六一七,中华书局1960年版。
[10]《唐六典》卷一〇《秘书省》、《通典》卷二六《职官》、《唐会要》卷六五《秘书省》。(www.xing528.com)
[11]《唐会要》卷六四《弘文馆》。
[12]《新唐书》卷四九上《百官志四上》。
[13]《旧唐书》卷一八三《武承嗣传》。
[14]《唐会要》卷三五《经籍,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
[15]韦述《集贤注记》,见王应麟《玉海》卷五二《集贤院典籍》,江苏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16]《旧唐书》一〇二《韦述传》、《新唐书》卷一九九《殷践猷传》。
[17](旧唐书》卷四六《经籍志上》序。
[18]见《崇文总目》卷二三、《唐会要》卷三五《经籍》、《玉海》卷五二《唐秘书省四部图籍》、柳河东集》卷八《陈给事行状》。
[19]《五代会要》卷一八《前代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
[20]《春渚纪闻》卷五《定武兰亭叙刻》,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1]《文献通考》卷一七四《经籍考一·总叙》,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
[22]《五代会要》卷一八《史馆杂录》,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
[23]吴任臣《十国春秋》卷二一、卷二八,中华书局1983年版。
[24]《五代会要》卷八《经籍》,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
[25]《五代会要》卷八《经籍》,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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