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抽象法体现唯物辩证法

在本文中，我们指出了科学抽象法是马克思在进行政治经济学的研究中所使用的独特的方法，我们强调了科学抽象对于以生产关系为对象的政治经济学，特别是以商品关系为对象的政治经济学资本主义部分的研究中所具有的重大意义。但是必须指出，科学抽象所以是科学的，正在于它是以科学的世界观与方法论——辩证唯物主义为指导的。科学抽象，作为运用逻辑思维的认识与研究方法，并不是脱离唯物辩证法的一种方法，恰恰相反，马克思的科学抽象本身，就是贯穿着唯物辩证法。这里使用的逻辑思维的方法与唯物辩证法是完全一致与融为一体的。正如列宁所说：“在‘资本论’中，逻辑、辩证法和唯物主义的认识论不必要三个词：它们是同一个东西都应用于同一门科学。”^[54]马克思所使用的科学抽象方法，以其犀利的“抽象力”，如庖丁解牛那样，彻底剖析与脉络分明地揭示出资本主义经济的内在结构，这绝不是如黑格尔所说的是在于人类思维具有某种固有的高超、微妙而神奇的力量，而在于这是以唯物辩证法为指导的逻辑思维的威力。这种思维不是脱离现实的思辨哲学的唯心主义的逻辑思维，而是以客观实际为基础、与实际相照应并受实践检验的思维。

总之，抽象思维的力量正是由于这种思维遵照了逻辑的规律，特别是遵循了辩证逻辑的规律。必须看到，诉诸人的逻辑思维的科学抽象方法，它是凭借人们的思维器官与主观思维能力来对事物进行分解、综合、加工，从而形成一个关于客观事物的观念结构。这种认识事物的特殊方法是有其固有的局限性的，它并不是不会走向脱离实际的纯思维，并不是不会主观任意地生造概念和陷入由概念而概念，甚至还可能颠倒是非，构筑出一个关于现实的虚假的甚至是荒诞的观念结构。这种情况，可以从马克思以前的唯心主义思辨哲学关于对世界本质的唯心主义的认识看出来，特别是可以从黑格尔的唯心主义的抽象思维方法看出来。众所周知，黑格尔的哲学体现了一整套十分精巧的唯心主义的抽象思维的认识方法与研究方法。黑格尔把人的逻辑思维作为不依赖客观实在与实践活动的独立的认识主体，认为纯粹地诉诸主体的思维活动与主观内省，就可以认识真理。尽管黑格尔在进行哲学的思辨活动中并未真正超越历史，而是有“很鲜明的历史感”，并且黑格尔的逻辑学正确论述了逻辑思维除了要运用从具体到抽象而外，还要进一步上升，但是黑格尔所运用的抽象思维方法毕竟是唯心主义的思辨哲学的方法，而且带有浓厚的神秘主义色彩。显然，这种黑格尔唯心主义思辨哲学的抽象思维方法，不可能成为研究政治经济学的科学方法。

抽象法，也可以见之于资产阶级古典经济学的方法论中，古典经济学对政治经济学的科学贡献的一个方面，在于它在对资本主义经济的分析中，曾经在一定程度上运用了抽象法。古典经济学之所以能在一定程度揭露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内在联系，提出与阐述一些科学的概念，如价值概念、利润概念，等等，在于它们在一定程度上正确地运用了抽象法，特别是李嘉图的劳动价值理论，就是对资本主义商品关系规定性的十分卓越的和富有成果的抽象分析。李嘉图舍象了市场上经常发生的价格波动，他从纯粹抽象形态来把握价值规律，把商品交换归结为等价交换，他从抽象的价值概念出发，来研究了商品价值在工资、利润与地租之间互为消长的分配关系。正是由于李嘉图对抽象法的卓越的运用，使他的政治经济学理论分析的某些方面具有一定的深度，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内部联系。但是，资产阶级古典经济学家是站在历史唯心主义的理论立场，同时又不懂得辩证法，而是形而上学地观察问题与分析问题，这就决定了他们采用的是历史唯心主义的抽象法。他们往往是主观任意地抽出那些脱离历史的、十分简单的、适合人类一切社会经济形态的抽象要素，并将它作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本质特征。李嘉图由于不懂得历史唯物主义，他在研究资本时，抽出“生产工具”这一简单要素，并将它作为资本的本质特征，从而把资本归结为“一种一般的，永存的自然关系”，把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看成是绝对的、永世长存的。这种“抽象法”，就是用那种抽象的“统一”“同一”来掩盖它的历史的差别性。马克思说：“忘记这种差别，正是那些证明现存社会关系永存与和谐的现代经济学家的全部智慧所在。”^[55]显然，这种抽象要素，“不可能理解任何一个现实的历史的生产阶段”^[56]。主观地制造与杜撰经济范畴，也是普鲁东与杜林等的方法。马克思说：“普鲁东等人自然乐于用编造神话的办法，来对一种他不知道历史来源的经济关系的起源作历史哲学的说明。”^[57]

基于以上所述，我们可以看见在历史、哲学、经济学方面很早就为人们所运用的抽象法，并不一定导向真理，它既曾经开出某些有价值的科学理论之花，但也常常结出谬误之果。如果逻辑思维离开了唯物主义的基础，脱离客观实际，抛弃辩证法，这种抽象法就只能走向主观任意地制造范畴，编造体系，杜撰出“黑格尔的诡辩”和杜林式的热昏的胡话，而根本谈不上揭示事物的本质和在思维中再出现事物的具体。

正是如此，作为逻辑思维方法的抽象法，本身并不注定是科学的抽象法。而只有以唯物辩证法为指导，它才成其为科学的抽象法。

马克思基于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彻底改造与批判地继承了黑格尔与古典经济学家曾经使用的有种种局限性的抽象思维方法，使这种逻辑思维的方法既成为唯物的，又成为辩证的，成为真正科学的抽象法。

政治经济学的科学抽象法具有下述特征：(www.xing528.com)

第一，科学的思维抽象以现实经济关系为基础，唯心主义的思维抽象是以主观思维为出发点。黑格尔的唯心主义哲学，就是把逻辑思维活动及其抽象法作为绝对观念的自行运动与自我发展，它强调纯粹的思维活动的认识作用，强调认识世界的过程是“纯粹从思维的本质去发挥思维进展的逻辑过程”^[58]。而马克思的科学抽象则是基于辩证唯物论的认识论，把逻辑思维放在反映论基础上。科学抽象法的逻辑思维不是从主观出发，而是从客观实际材料出发。在《资本论》中，抽象思维是从现实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出发，马克思说：“研究必须充分地占有材料，分析它的各种发展形式，探寻这些形式的内在联系。”^[59]列宁说：《资本论》不是别的，“就是把堆积如山的实际材料总结为几点概括的、彼此紧相联系的思想”^[60]。把思维抽象立足于经济过程与经济关系现实的基础之上，正是科学抽象与唯心主义的思维抽象的根本区别。

第二，科学的思维抽象是现实的经济关系的反映。唯心主义的思维抽象方法，乃是把逻辑思维作为绝对理念的自行运动与自我发展，因而在那里，主观思维活动不是作为客观世界的反映，而思维抽象方法也就不是作为一种正确反映即认识客观世界的工具，而是作为一种目的与自我活动，如在黑格尔那里，逻辑思维具有至高无上的性质，是历史的创造者，是不受客观实际约束的纯粹精神活动。政治经济学的科学抽象法则是把逻辑思维过程作为客观经济关系的反映过程。在那里，根本不存在什么超越现实条件的纯粹的思维活动，而是对什么对象进行抽象以及抽象的限度，均受经济的现实所制约。把思维抽象作为客观实际的反映，从而根据客观实际的状况来规定进行抽象的具体方式、范围和限度，正是科学抽象与唯心主义的思维抽象的重大差别。

第三，科学的思维抽象进程是与经济关系的历史发展进程相一致的。资产阶级经济学的思维抽象方法，往往从现实经济关系中抽出适合一切社会形态的抽象范畴，并且把这种内容贫乏的一般经济范畴作为现实经济关系的本质特征。这种停留在生产一般、消费一般、资本一般等范畴上的抽象法，违反了历史发展规律，从而掩盖了经济关系的历史发展及其在历史发展进程中表现出来的不断变化的社会形式。马克思的科学抽象，则是根据主观思维必须正确反映客观世界的原则，它不仅要形成某些抽象概念，更重要的是要形成与社会经济的历史发展相适应的一系列次第相继的经济范畴。“历史从哪里开始，思想进程也应当从哪里开始，而思想进程的进一步发展不过是历史过程在抽象的、理论上前后一贯的形式上的反映。”^[61]逻辑思维的发展与经济关系的历史发展的一致，正是马克思的科学抽象与资产阶级经济学的思维抽象的重大原则区别。

第四，科学的思维抽象，既是从实际出发，又要不断地回到实际。唯心主义的思维抽象，强调人类的认识与研究乃是纯粹的逻辑思维活动，是不受客观世界的约束和无需由实践来检验的主体的精神活动。黑格尔就声称逻辑思维是“一种自己承认是‘从无，经过无，到无的办法’”^[62]。马克思创立的科学抽象则是自始至终贯彻思维是存在的反映的原则。逻辑思维不仅要从实际开始，而且要不断返回到实际中去。因为，逻辑思维并不能单纯地从逻辑规律来表明它的真理性，而是要密切地与现实相契合一致，才能证实它的真理性。因此，逻辑思维的进程还要不断回到事实中去，要用事实来加以佐证。恩格斯说：“它需要历史的例证，需要不断接触现实。”^[63]马克思说：“我在理论阐述上主要是用英国作为例证。”^[64]特别是这种通过抽象思维而形成的理论结论，还要把它放在实际中去，通过实践来加以检验和不断地加以修正。列宁指出：《资本论》“在每一步分析中，都用事实即用实践来进行检验”^[65]。不是搞纯之又纯的逻辑思维，而是把理论分析与客观实际密切地结合，由客观实际来验证，这正是马克思的科学抽象法与资产阶级学者在学术创作中运用的思维抽象的重大差别。

以上几个方面，归结到一点，马克思对黑格尔哲学与英国古典经济学使用的方法论进行批判地继承，从而创立的独特的政治经济学的研究方法——科学抽象法，乃是辩证唯物主义的抽象法，这种逻辑思维的认识方法与研究方法的特点是：辩证法在逻辑中，逻辑中贯穿着辩证法。《资本论》的科学抽象法表明：无论是从具体到抽象的逻辑分析中，或是在从抽象到具体的逻辑综合（也包括分析）中，唯物辩证法关于事物的普遍联系性、量变到质变、否定之否定、对立统一的规律及其他有关原理、范畴，均得到了最充分、最完满的体现。列宁说：“虽说马克思没有遗留下‘逻辑’，但他遗留下《资本论》的逻辑。”^[66]它就是唯物辩证法的逻辑。这种逻辑思维的唯物辩证法性质，使它彻底克服与摆脱了唯心的抽象思辨方法和形而上学的抽象思维方法的一切局限性，这也是马克思主义抽象法的科学性与威力之所在。因此，那些把科学抽象法与唯物辩证法对立起来的观点，或是为了强调唯物辩证法的作用而贬低科学抽象法的作用的观点，都是不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