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具体到抽象，再继之以从抽象到具体

对于科学抽象法的内涵，必须正确地加以理解。我们认为，科学抽象的内容，包括从具体到抽象与从抽象到具体。从具体到抽象，是从表象中的具体到抽象的简单规定，从抽象到具体是从简单的规定到观念中更贴近现实的有血有肉的具体。这二者均是人们认识客观经济关系与过程的逻辑思维的必要程序，是认识与研究经济事物的科学抽象法的两个阶梯与层次。只不过前者，即从具体到抽象乃是找到对象的简单规定和形成抽象范畴，为进一步的研究事物创造逻辑的始点；后者，即从抽象到具体，乃是所考察对象的各种规定的进一步发展与补充，是形成观念中的有血有肉的具体，从而是对事物的研究的进一步发展与完成。可见，从具体到抽象之后，还必须继之以从抽象到具体，这是政治经济学的科学研究前进与深化的互相衔接的两步，只有完成了这两步，才可以说真正地认识了客观经济关系与过程的本质与规律。

有的同志说《资本论》从具体到抽象，就是从感性认识提高到理性认识，从现象上升到本质，就是发现与掌握客观事物的规律。基于对科学抽象法的上述理解，我们认为这种观点不能说是完全的。

须知，在这里我们谈论的并不是认识论的从具体到抽象，即毛泽东同志所说的“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改造制作工夫，造成概念和理论系统”。这里乃是指《资本论》的科学抽象法的内涵的从具体到抽象。这个从具体到抽象的逻辑思维，其结果只是造成作为对所考察对象进行进一步的研究的基础的始发性的简单逻辑概念。这一简单概念只是形成关于某一事物的抽象本质与逻辑框架，它是进一步揭示事物的特殊本质的工具，但它还不包含事物的特殊的本质。如考察资本而抽出的商品一般的范畴，乃是向资本概念前进与上升的始发性与基础性概念。这个作为商品一般的内容的简单规定性，例如价值一般，它尚未包含剩余价值的规定性与内容，因而，商品一般的简单概念，并不包含资本的本质特征。又如，《资本论》第一卷第五章在分析资本主义雇佣劳动时，先分析生产劳动一般，作为进一步分析以生产剩余价值为本质特征的资本主义生产劳动的始发性的简单范畴。《资本论》中也提出了资本是自行增殖的价值的简单概念，或G—G′的简单公式，作为进一步分析资本是借剩余价值而增殖的价值这一体现资本主义本质特征的资本范畴。可见，先由舍象了资本主义关系的简单概念再上升与形成较复杂的，包含资本主义生产的本质特征的基本概念，并在这些新概念——例如剩余价值概念——的基础上，进一步分析、论证，揭示资本的本质，这就是《资本论》的逻辑思维方法，是马克思创立的研究政治经济学的特殊的方法。而上述经过具体到抽象形成的商品一般、劳动一般、资本一般，显然，还不是体现资本主义关系的本质。因而，由具体到抽象，只能说是处在由经济关系的表象上升到本质，是理论与规律的认识过程的中途站或主要的关节点。它把握到对象的一般性质，形成关于对象的框架，但是尚未把握对象的本质特征，后者必须要由抽象到具体来完成。如果说从具体到抽象，就已经把握到了事物的本质特征，就完成了从现象到规律的认识，那么，从抽象到具体就不再有什么科学价值了。

从具体到抽象，只是进行政治经济学的研究的初始步骤，这个科学研究还需要通过由抽象到具体来完成。基于这一理解，那么，对于从抽象到具体，即通常人们称为的抽象上升法，就不仅不应将它排斥于研究方法之外，而应该将它也视为政治经济学的研究方法——广义的研究方法，并且是重要的研究方法。而且，我们应该看到，从抽象上升到具体，正是《资本论》中所运用的崭新的科学研究方法的一个鲜明特色。

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的重要性，是这一逻辑思维步骤与层次在科学抽象这一统一的认识与研究进程中所处的地位、任务和职能所决定的。

我们已经指出，从具体到抽象这一逻辑思维步骤与层次，通过它所形成的简单范畴，人们只能把握所考察对象的多种性质的某一个方面，但是这个抽象的普遍性，毕竟不能展示所考察对象的特殊的本质。借这个简单概念，人们只能认识事物的一个框架影子，它还未能展示对象的真实而完整的面貌。列宁说，真理是具体的。为了真正地揭示事物的特殊的本质，发现真理，还须进一步从抽象上升到具体，进行思维的综合，即首先在事物的最简单的规定性加上与之内部联系得最紧密的有关的规定性，然后逐步引向与加上属于表层性联系的规定性，即由始发性的简单范畴引导出一系列更加复杂的范畴。更具体地说，由抽象向具体上升的意义，在于以下三点：

第一，由抽象的一般性向作为特殊的具体上升。如由生产一般，引入不同的社会生产部门的规定性，从而就上升到作为生产的特殊的具体。如工业、农业、畜牧业，等等。

第二，由抽象的一般性向作为整体的具体上升。在把握了事物的简单规定性的基础上，进一步向多样的具体上升，就能确切地揭示复杂事物的整体的性质，如只有在认识生产一般的基础上，进一步认清社会生产的各种具体形式，才能进一步认清社会产业结构，从而把握生产的总体的性质。因此马克思说：“生产一般，特殊生产部门。生产的总体。”^[52]

由抽象的一般性向作为整体的具体上升，表现为下述形式：

由生产、分配、交换、消费一般上升，最终形成由上述诸生产关系组成的社会经济结构的具体。(www.xing528.com)

第三，由抽象的一般性，向作为特定的社会关系与形式的具体上升。在政治经济学的研究中，抽象向具体上升的意义最主要地在于它是认识与弄清人类社会的某一历史发展阶段的生产关系的具体特征的科学方法。

如首先抽出生产一般的简单的规定性，人们就由此把握到一切社会生产的共同点，再加上特定社会形态下的生产的新的规定性，这样就能确切地认清“一定社会发展阶段的生产”的特点，“对生产一般适用的种种规定所以要抽出来，也正是为了不致因见到统一……就忘记本质的差别”^[53]。

显然，这种抽象出适合各个社会形态的抽象范畴的意义，在于把它作为始发性的范畴，作为进一步引导出我们所要考察的某一社会形态的特殊范畴的工具。

这种始发性的范畴，必须进一步在思维中发展、上升过渡到与所考察对象相适合的特殊范畴，如果不上升，它就会失去认识考察对象的意义，就是一个无内容的抽象。如生产一般的概念，不上升到特定的社会生产，如资本主义生产的概念，就是一个无内容的抽象。即使是弄清了生产一般的含义，但是人们对于所要考察与了解的资本主义生产，仍然是一无所知。

归根到底，由抽象向具体上升，通过思维的综合，它使人们在思维中进一步掌握具体——作为个别的具体，作为总体的具体，作为特殊社会形式的具体——因而，它是认识与研究的深化与发展，看不见与否认由抽象向具体上升在认识客观事物中的意义，否认它具有研究的性质，是不正确的。

从抽象到具体的上升，在《资本论》中有多方面的表现。如：由商品——货币——资本；由生产劳动一般——资本主义生产劳动——生产、流通、服务等领域的生产性劳动；由价值——市场价值——市场价格，等等。

由抽象向具体的上升，体现了对事物认识的深化。如果说，简单范畴体现了对事物的表层性的认识，那么，复杂的范畴就是对有多方面规定性的事物的真相的复制与摹写。在这一研究过程的向前推进中，通过一系列的多层次的抽象性程度不等的范畴，人们对事物的由表层性的、不完全的认识，逐步进至内层的、多方面的性质的认识；由对事物的框架的了解，进至包括多方面的性质即整体结构的了解。

归根到底，科学抽象法是一个包括由具体到抽象，由抽象上升为具体的两阶段的完整的方法。由具体到抽象，是逻辑思维形成简单概念的初始阶段，它使人们认识事物的一般性质，从而是人们认识客观事物的初级阶段；由抽象到具体，是逻辑思维形成一系列复杂性不等的范畴的后续阶段，是认识的进一步深化，它表明人们业已把握住客观经济关系本质特征与整体的面貌，因而是认识的高级阶段。可以说，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只有完成了由抽象到具体，才真正认识到与科学地揭示出社会经济的内在结构及其运动规律，才完成了政治经济学研究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