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陈豹隐先生诞辰127周年,西南财经大学特别举行《陈豹隐全集》发行会,以纪念这位马克思主义在中国早期的传薪者、《资本论》最早的翻译者,这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今天又是5月5日,是马克思诞辰195周年,发行会在今天举行分外地有意义。
陈豹隐是20世纪五四运动以来中国左派社会活动家、经济学大师、教育家,是西蜀人杰。他一生从事革命社会活动、学术活动。他的人生经历丰富、波澜起伏。最初东瀛留学,1917年任北京大学法科教授,他是1919年五四运动的积极参与者。20世纪20年代大革命时期投笔从戎,他担任过国民革命军政治部的宣传委员,当时政治部的主任是邓演达,副主任是郭沫若,他还担任过国民革命军第20军政治部主任。1924年他参加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国民党,他与国民党左派一起共同支持参与北伐。1926年任黄埔军校的政治教官,是农民运动讲习所的教员。宁汉分裂前,国民党中央和国民党的右派人士进行了激烈的斗争,当时他是武汉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秘书长,积极参与共产党领导的反对蒋介石“分裂”活动,是大革命时期的活跃人物。大革命失败后,遭到国民党的通缉,1928年他流亡日本,将精力转入革命的学术活动,研究、翻译马克思的经济学说,他首先翻译了河上肇的《经济学大纲》,紧接着又翻译了马克思的《资本论》。
陈译《经济学大纲》在国内出版后深受读者欢迎,大大超过了当时国内介绍马克思主义的其他书籍。20世纪三四十年代,许多青年知识分子就是从该书了解了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学说,而后走上革命道路的。据称该书“毛主席读过不只一遍”。我国著名经济学家关梦觉先是学西方资产阶级经济学的,“九一八”事变后流亡到北京,开始自学马克思主义,首先接触到的著作之一,就是陈豹隐翻译的《经济学大纲》。因此,关梦觉称陈豹隐是他的启蒙老师。
陈豹隐翻译的《资本论》是根据考茨基国民版(1928年德文版),参照日、法、英文版,其主要内容为《资本论》第一卷第一篇《商品和货币》。尽管《商品和货币》这一篇在马克思经典大作《资本论》中只占一小部分,但它是马克思劳动价值原理的集中阐述,是整个《资本论》大厦的基石,也是全书中最难翻译的部分。陈豹隐精通多国语言,他中学时代就学好了法文,留学日本时学习了德文、英文和日文,他的多种语言功底对这部书的翻译有很大的帮助。《资本论》是马克思主义全新的经济学体系,它有着很多新鲜的专业范畴,词语和文字表述优美生动,要确切翻译好这本书,除经济学专业功底外,还需要很好的外文功底和文字功底。
陈豹隐除了翻译《资本论》第一卷第一篇正文及第一、二版序言外,还用了近190页的篇幅刊载“译者例言”“资本论旁释”“考茨基国民版序”等内容。在一些难译的地方,加上了自己的注释,即“陈注”,共47条。除了有3条是注释地名外,其余各条都是陈豹隐对《资本论》中名词概念翻译的注释。仅此一例,足见陈豹隐为传播马克思主义用心良苦之一斑。
陈豹隐(当时名字为陈启修)翻译的《资本论》于1930年3月在上海昆仑书店出版。这部书的出版推启了20世纪30年代的《资本论》翻译工程。有多位进步学者、翻译家参与了该书其他内容的翻译。1932年9月,北平国际学社出版了王思华、侯外庐翻译的《资本论》第一卷上册。1933年1月,北平东亚书店出版了潘冬舟的《资本论》第一卷第2、3、4分册,定名为《资本论》第一卷2、3分册,成为陈译本的后续部分。1934年5月商务印书馆出版了第一卷第1、2篇,译者是吴半农,校译者是千家驹。1936年6月出版了玉枢(侯外庐)和右铭(王思华)的第一卷中、下册的合译本,接替了陈豹隐把《资本论》第一卷译完。由于是众家所译,所以内容不统一、体例庞杂,需要有一个更好的译本。1936年上海一些左派出版社邀请郭大力和王亚南翻译三卷《资本论》。郭大力为翻译这本书深居古庙,全心全意,从朝至暮,经过长年艰苦努力,1938年郭王本的《资本论》第一、二、三卷由上海读书生活出版社出版。当时是在上海租界里印的,大后方还不能印这部书,因为马克思的著作被国民政府作为禁止出版的“反动”著作。经过上海方面的各种努力,运了一个版到重庆,用内地土纸印出,所以中国完整的《资本论》译本是1938年重庆出版的郭王本。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由三联书店印刷,这就是后来1972年国家编译局《资本论》的新译版本的前身。
陈豹隐的译本对原作十分忠实,文字十分优美。编译局出版的1972年译本,只是说译本参考了郭王本,并没有说参考了陈启修译本。但是我发现编译局新译本若干地方与陈豹隐译的译文几乎没有多大差别。我举个例子,在第一版序言里,马克思有一句有名的话,编译局的译文是:“政治经济学所研究的材料的特殊性,把人们心目中最激烈、最卑鄙、最恶劣的情感,把代表私人利益的复仇女神召唤到战场上来反对自由的科学研究。英国的高教会宁愿饶恕对它的三十九个信条中的三十八进行攻击,而不饶恕对它的现金收入的三十九分之一进行攻击。”陈豹隐的译文是:“经济学的研究材料所带着的一个特殊性质,会把人类胸里最激烈、最狭量、最带恶意的情念,把私的利益的复仇女神唤到战场上,去反对经济学。如像英国的国教会,就宁肯宽恕那种对于他的‘三十九个信条’的三十八个的攻击,不肯饶恕那种对于他的货币所得的三十九分之一的攻击。”这里面,编译局译文的好些语句与陈译几乎是完全一样的。
这里,我还要讲一下编译局译文,“把人们心目中最激烈、最卑鄙、最恶劣的情感”这句话,与陈译“把人类胸里最激烈、最狭量、最带恶意的情念”(重点是引者所加)存在不同。一个是“人们心目中”,一个是“人类胸里”,如果仔细推敲,那些“最卑鄙、最激烈的情感”应该是“胸中”的情感,而不是“心目中”的情感,“心目中”与“胸里”的含义是不同的,“心目中”往往指外物在个人脑海中的印象,“胸里”则指心胸中内在的愤怒。根据彭迪先老师1944年送给我的1922年汉堡奥托梦士纳出版社的《资本论》德文本,德文原文是“Der menshlichen Brust”,正确译文是“人类胸中”。莫斯科外文出版社英文版为“human breast”,即人胸内。对这一句话,我觉得陈译更忠实、更准确。(www.xing528.com)
陈译《资本论》的出版推动了20世纪30年代一系列的《资本论》续译和出版工作,对马克思主义学说在中国的传播起了重大的作用。《资本论》启迪教育了一大批革命的青年,中国30年代有名的左翼经济学家,如王亚南、郭大力、王思华、薛暮桥、彭迪先、许涤新、漆琪生等,都是《资本论》的卓越研究者或者是翻译者,郭大力与彭迪先还翻译了《资本论》勘注。
陈豹隐还是中国较完整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教材的最早的编著者。《资本论》是马克思经济学的基础,但是要进入中国的大学讲堂,还要编译自己的教材。陈豹隐的《政治经济学讲话》出版于1933年11月北京好望书店,1937年前印刷三次。该书是陈豹隐在北平大学商学院讲课的内容,由几位学生记录整理而成,内容包括价值理论、剩余价值理论、平均利润理论、资本蓄积理论、危机理论,最后是资本扬弃理论,即对《资本论》第一卷中的有关资本主义积累导致资本被否定和社会主义的产生的历史趋势的理论介绍。这是一部洋洋五六十万言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教材,较系统完整地介绍了《资本论》三卷的理论,结合中国实际,针对中国的社会问题,发表了陈豹隐的观点。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国大学,尽管有很多左派学者,但在经济学领域,主要讲授的是英美经济学说,内容是当时英美流行的马歇尔经济学。马寅初先生是一位革命的、民主的知识分子,他出版了一部教材,叫作《马先尔经济学》,当时国内不少大学使用这一教材。
20世纪30年代中国大学讲堂已经出现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讲授者。据罗章龙回忆,陈豹隐1922年是“北平大学马克思研究会”《资本论》研究组导师,给研究会会员辅导《资本论》。1932年,陈豹隐在北平大学商学院任教时编写的《政治经济学讲话》,系统介绍了马克思的经济学说,联系了中国的实际,讲了中国未来要进行资本的扬弃,走向社会主义。我没有发现1933以前其他经济学家有如此系统的政治经济学讲稿。1934年,沈志远出版了一本《新经济学大纲》,这是一部很有名的著作,应该说是第二本较系统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教材。
所以,陈豹隐应该是中国编著系统的马克思经济学教材的第一人,而且是将系统的马克思经济理论引入大学讲坛的第一人。陈豹隐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进入中国大学做出了重要的贡献,促进了《资本论》理论在中国的研究和学习。
最后我还想讲一下陈豹隐在泰山讲学时写的一首诗。1934年陈豹隐应冯玉祥邀请,在泰山讲学,讲授中国的新政治、新经济,宣传团结、抗日,争取民主、民族独立和社会进步。他的这首诗为:“朝讲学于斯,暮游息于斯,朝朝暮暮念兹在兹,吾身遂与世长辞耶,吾念将终无已时耶,世若无知者,吾宁永寄踪于凌汉峰下梅花岗上之烈士祠。”这首诗表明了陈豹隐先生的壮志豪情和革命抱负,可以说是陈豹隐的精神追求、高尚品德在泰山石壁上散发光辉。我们的青年同学要好好体会这首诗的丰富意涵!有志于理论研究的同学应静下心来,认真钻研马克思《资本论》的理论和方法,并用它来分析当代中国实际、当代世界实际和当代经济思潮,为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而不懈努力。
【注释】
[1]本文是刘诗白教授在《陈豹隐全集》首发式上的讲话,原载《经济学家》2013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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