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世界大战尚未结束,丘吉尔就下台了。1945年7月战火犹酣之时,议会就举行大选,工党在大选中获胜,得到393个席位,保守党只得到213个。工党组成政府,这是它第三次组阁,也是第一次组织一个掌握着议会多数的政府,因此可以放开手来大干。
丘吉尔对大选失败毫无思想准备,他领导英国取得胜利,他的政府虽说是联合政府,工党和自由党都派人参加,但保守党是政府的主干,保守党发挥了最大的作用,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然而,战争尚未结束,保守党却在大选中失败了!当时,美、英、苏三国正在柏林附近的波茨坦举行首脑会议,丘吉尔因参加竞选而中途回国;等大选结束三国会议复会时,回到会议桌旁的却是工党新首相了!
贝弗里奇
保守党的失败决非偶然,丘吉尔是位有远见的政治家,但他没有看出国内民情的变化。随着战争接近尾声,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人们把注意力转向了未来,憧憬着战后应该出现的“新英国”。“人民的战争”应该为人民创造出美好的前景,这是当时英国人的共同愿望。早在1941年6月,政府就曾组织一个委员会来考虑战后的社会发展问题,委员会主席是威廉·贝弗里奇爵士,他曾担任过劳工交易所主席和伦敦经济学院院长。1942年12月,委员会发表一份报告,这就是著名的《贝弗里奇报告》,这份报告为战后建立“新英国”勾画了蓝图,是建设“福利国家”的指路标。报告的主要内容是建立一个包罗万象的社会保障体系,让所有英国人——不分阶级、不分贫富——都有权享受社会福利制度的保护,“从摇篮到坟墓”,永不受贫穷疾病之苦!这样一个前景显然为千百万普通的英国人打开了通往光明之路,从今往后,英国将消灭贫穷,而贫穷曾使多少古往今来的英国人深受苦难!《贝弗里奇报告》引起的震动是可想而知的,人们的心被深深地打动了。一年中,几十万份《报告》被售出,许多人排长队购买这本小册子。到年底,95%的英国人知道这个报告,包括正在前线打仗的普通英国士兵。人们怀着无比期待把战争进行到底,他们相信,战争之后,新时代的曙光一定会到来。丘吉尔对这种情绪显然是低估了,他对《贝弗里奇报告》一直掉以轻心,并没有把它放到保守党的议事日程上来。工党却对建设“新英国”做出比较积极的反应,早在1943年2月,工党后座议员就发动议会辩论,要求政府接受《贝弗里奇报告》。1945年大选前工党又发表竞选宣言,其中说工党将在英国“建立一个社会主义的大不列颠共同体”。工党的积极态度与保守党的冷漠形成鲜明对照,工党在大选中的胜利便是理所当然的事。
1945年英国工党的竞选海报
战争之前,建立福利国家的思想就已经形成了。福利国家的本质是国家对社会问题进行干预,用国家的力量来调节财富的分配。这其实是对自由资本主义的一种否定,在理论上,则是对自由主义的一种修正。还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自由放任学说就已经受到冲击,为了领导战争,当时政府曾不得不承担起组织经济活动的责任,比如下达生产指标,分发原材料,调拨劳动力,控制物价,等等。这些措施保证了战争胜利,同时也第一次向英国人说明:在经济领域中国家的作用不可忽视。战争结束后战时的措施被取消了,但它对思想界的冲击却是深刻的。30年代初,世界性经济危机再次引起人们的深思:经济的完全自由是否就真的是金科玉律?国家在解决社会经济问题中可以发挥什么作用?在一连串的思考之中,一部革命性的经济学著作问世了,它就是约翰·凯恩斯的《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这部书否定了从亚当·斯密就开始的自由主义理论传统,提出要用国家干预的方法刺激消费,促进生产,达到充分就业,从而消灭贫困。《通论》问世表明在经济学理论上国家干预的学说已经成熟了,这就为后来向福利国家过渡准备了理论基础。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人们对国家干预的重要性有了进一步认识,与第一次世界大战相比,这次大战的整体性、全民性更加明显,国家所发挥的作用也更加重要。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几乎一切活动都需要国家出面加以组织,比如应付敌机轰炸需要组织疏散,食品和生活必需品需要定量分配,劳动力和原材料需要进行调度,全国的人力包括妇女在内都需要其指定工作或参加某种防卫活动。令人吃惊的是,由于国家干预,战时不仅物价稳定,而且工资还不断上升;尽管物资匮乏,人民的平均营养水平却反而提高了,根本就没有出现饥饿现象。这就启示了人们:在战时可以做的事,战后为什么不可以继续做?国家干预就这样在英国人的头脑里扎下根来,为战后的变革创造了条件。
在这种背景下,《贝弗里奇报告》的出现就不是意外之事了,人们对“新英国”的期待也就在情理之中。工党作为“社会主义”的党,首先对这种期待做出反应,因此立刻得到选民的支持。1945年工党执政后,就开始履行它的诺言,具体而言包括两方面内容,一是“福利国家”,二是国有化。
“福利国家”由两项法律奠定基础,其一是《国民保险法》,其二是《国民医疗服务法》。《国民保险法》规定一切有收入的人定期交纳保险金,而一旦失业,就可以领取失业津贴,从而免除饥饿之苦。《国民医疗服务法》对全民实行免费医疗,一旦生病,即可就医,从而避免了疾病的威胁。这两项法律的优越性是显而易见的,自此之后,一切英国人都不必担心忍饥挨饿,也不必顾虑缺医少药了。国家出面为全体国民提供了保障,让一切人可以享受最低的生活标准,英国人从此不必为生存问题操心了,国家保证了他的生存。自此后,他所关心的就是如何生活得更好。
凯恩斯
英国走到“福利国家”这一步经历了漫长的路。16世纪,在伊丽莎白一世时期,英国建立“济贫制度”。济贫制以教区为单位实行救济,每个人都要交纳济贫税,结果是穷人交钱养活穷人,其实质是“劫穷济穷”。但济贫制度为社会提供了最低限度的社会保障,由不幸和灾难造成的困境不致导致最糟的后果。工业革命以后,自由放任思想甚嚣尘上,济贫制度受到动摇,劳动者暴露在严重的生存危机之下,随时面临着生老病死的威胁。由此造成的社会后果是十分明显的,工业革命时期,英国的阶级矛盾十分尖锐,社会孕育着深刻的危机。1911年,自由党制定《国民保险法》,目的就在于缓解这种危机。但这时采取的做法是互助式的,尽管国家出面组织了社会保障,具体操作者却是各种社会团体,包括工会、合作社、互助会等,而且社会保障的覆盖面很小,只包括若干行业中的工资劳动者。1946年的《国民保险法》才把覆盖面扩大到全体国民,并且由国家具体操作,承担社会保障的一切责任。正因为如此,这样一个国家被称为“福利国家”。
1946年立法是福利国家的奠基石,后来历届政府加以补充完善,制定了更多的法律,使福利制度涉及许多方面,而国民的生活标准也提高到很高的水平。应该说,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因为有“福利国家”,英国便成为基本消灭了贫穷而高度发达的国家了。经过几百年的努力,英国在社会平等方面取得了重大成就。
福利国家需要大量资金,资金来源于三个方面:国家、企业和个人。但归根结底,所有资金都来自英国国民,国家的钱是从税收得来的,为维持福利制度的运作,资金的需求会越来越大,税收也就会越来越高,从而影响企业的效率,也影响个人的收入。当支付福利制度的资金达到国民生产总值的一定比例时,就会形成一种阻力,影响国家的经济发展。从60年代起,这个问题逐渐显得突出,1959—1964年,公共开支已达到国内生产总值的三分之一,而其中除防务之外,福利开支是最大的一个项目。1965—1966年度这项开支(包括教育)达到65亿英镑,而20年后则接近920亿英镑了。显然,负担已经太重了。
工党的第二项承诺也从1946年开始,这一年英格兰银行实行国有化,由此开始了国有化进程。两年时间里,煤矿、民航、铁路、公路、运输、煤气、钢铁、电力等部门相继完成国有化,使工党的“社会主义”色彩看起来十分强烈。但国有化并不是公有化,它采取国家所有制的形式,对国民经济中某些特定的部门实行国家控制。从实行国有化的行业看,主要是公用性质的部门,其中某种形式的国家控制本来就是需要的。另一些部门则是长期亏损的行业,比如煤矿,既不赚钱,不经营又不可能,于是由国家接管,亏本经营,同时企图加以改造。国有化过程中对原有的企业主给予补偿,随之由国家成立管理机构(如国家煤炭局),作为国家所有权的体现者。在多数场合下,原有企业内部的管理人员并不改变,工人的地位也没有变化,在很大程度上,国有化是用一个国家的代表机构取代原来的私人老板,工人仍是受雇佣者,国家是他们的雇主,工人可组成工会与“国家”这个老板讲定工资。不过具体的谈判却是在工人与经营人员之间进行的,国家仍站在仲裁者的地位上调节冲突,充当中间人。1948年,国有化基本上告一段落,这时,80%的劳动力仍然在私营企业中工作,国有化的雷声显然大于雨点。
但国有化仍然是巨大的观念变化,在英国这样一个自由资本主义的发源地,国有化意味着双重否定。它意味着“社会主义”是一种可以接受的实践,而资本主义也是可以不“自由”的。实际上,保守党对国有化并没有当真反对,1947年保守党研究部提出一份文件叫《工业宪章》,其中对英格兰银行、煤矿等行业的国有化表示认可。在国有化过程中保守党只对工党法案作部分修正,并不反对国有化的根本做法。这表明在思想深处,保守党和工党已形成某些共鸣之处,而凯恩斯的经济理论就是其间的纽带。
在福利制度方面,保守党也接受了工党的理念,即建立一个全方位的社会保障制度,这既是社会公正的需要,也是国家安全的需要。这种共同的思想基础便形成战后的“共识政治”,保守党后来执政时,全面接受了工党制定的社会立法,也基本上认同了工党已经实行的国有化措施,由此而产生英国政坛上的“共识政治”,这一次“共识政治”,是以保守党向工党靠拢为基础的,事实上若保守党不认同工党的做法,它就会永远被选民抛弃。
工党创建了福利国家,但它内部的分歧已逐渐明朗。工党左派以安奈林·比万为首,要求进一步实行国有化;艾德礼、贝文等主要领袖则不打算这样做,左、右派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1950年大选工党只得到5票多数,政局非常不稳。1951年工党在朝鲜战争问题上分裂,工党政府垮台。在随之举行的大选中保守党取胜,丘吉尔再次出任首相。这以后一直到1964年都是保守党掌权,但执行的政策却与工党无根本不同。英国的情况是很有意思的:工党创建了福利国家,维持它的却是保守党。(www.xing528.com)
两党的经济政策都是一致的,即推行“混合经济”。在这种经济制度下,国有企业和私有企业同时存在,“计划经济”和自由竞争也同时起作用。国家不仅通过立法来干预经济,而且下达指标,对经济发展实行“指导”。国家并不直接参与生产与经营活动,却可以用“计划”来引导经济发展的方向;同时又用税收的手段调节财富的分配,用福利制度来保障最低的生活标准。这样一套社会经济政策在战后大约20年时间里效果很好。这段时间里,经济稳定,失业率很低,人民的生活水平明显提高,英国似乎已走进了一个“富裕社会”,战争的代价确实没有白付,人民为自己创造了前所未有的繁荣。两党的“共识”体现为一个新的符号:“巴特茨克尔主义”。这个词来源于理查德·巴特勒和休·盖茨克尔的姓,他们分别担任过保守党政府和工党政府的财政大臣,由于两党执行同样的经济政策,两个人的姓就被合成一个有意思的新词了。
保守党一直执政,先由丘吉尔任首相,后由安东尼·艾登接任。艾登在1956年苏伊士运河事件中栽了下来,哈罗德·麦克米伦接替。麦克米伦在1963年因病做了个小手术,他决定提前卸任,并提名霍姆伯爵继任。但这时,人们一般认为首相应该是下院议员,贵族不应该做首相。于是霍姆伯爵放弃爵位,通过一次选举进入下院,这才当上了首相。但霍姆在党内威信不高,许多人不服他,这使工党在1964年大选中获胜,由哈罗德·威尔逊组阁。保守党在1970年卷土重来,由爱德华·希思出任首相。1974年威尔逊再次组阁,1976年则由本党的詹姆斯·卡拉汉接替首相职。至此时为止,各届政府无论何党派都执行大同小异的内外政策,“巴特茨克尔主义”也始终在英国生效,凯恩斯的经济学说是两党治国方案的共同基础,“共识政治”指导着两党的行动。
在“共识政治”期间,英国宪政发生了一些有趣的变化,使权力的重心更倾向下院。首先,上院的作用进一步削弱,根据1949年的《议会法》,上院对下院所通过的法案,只能行使一年的延置权,一年之后,法案将自动成为法律,送英王批准。这样,上院在立法方面的权力就几乎被剥夺殆尽。1958年议会又通过《终身贵族法》,旨在改变上院的世袭性质。这项法案规定国王可以册封“终身贵族”,终身贵族不可世袭,终生而终。这以后,英国就很少再册封世袭贵族了,企图以这样的方法逐步减少世袭贵族的人数,改变上院的组成。但《终身贵族法》并不取消世袭制度,因此改变不了上院的性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各种政治力量曾多次提出彻底改造上院的问题,但最后都不了了之,无可付诸行动。世纪之末新的工党政府再次把这个问题提出来,虽已提出初步方案,但因此问题涉及政治制度的基本框架,因此非常复杂,实施起来当会碰到不少困难。
但另一方面,1963年制定了一项《贵族法》,规定世袭贵族可以放弃世袭头衔,成为平民。这主要为生来就是贵族的人卷入政治主流铺平道路,因为作为贵族,他们无法参加大选,不可以成为下议员,因此也就不可能作为党的领袖进入主流政治中去。
在上院影响继续衰落的同时,下院的重要性则持续增长。第二次世界大战前英国已实行全民普选,1948年制定的《选举权法》实行了彻底的一人一票制,把过去残存的一人多票现象完全消除了。1969年将选民的年龄限制从21岁降为18岁。现在,凡年满18岁的英国公民,不分男女,都有权参加下院选举(少数情况例外,比如贵族)。正因为下院是普选的产物,所以它自称代表民意,体现着国家的主权。下院在当代英国政治中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争夺下院多数是各政党的目标。
但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权力却在向政府方面倾斜。从理论上说,政府应该服从议会,执行议会的立法;但在现实政治中政府却通过政党控制议会多数,让议会制定符合政府愿望的法律。在这个过程中起关键作用的是政党,20世纪英国政党已成为群众性党,也就是说,它们不再像在19世纪那样只是议会内部贵族政治家的不同派别,与社会大众没有直接联系;20世纪政党都有地方党组织,有大批的普通党员,虽说党的领导并不能要求党员随时服从党,但党却可以通过党的地方组织动员群众参加选举,选出本党议员,再通过党的议会党团对本党议员实行纪律约束,要求他们在一切重大问题的投票表决中与本党保持一致,从而达到控制议会的目的。执政党对党的控制就意味着对议会多数的控制,政府控制议会也就通过政党这样一个中介工具而完成。20世纪的英国政治是典型的政党政治,政党是政治运作的基石。
政府通过政党而取得权力,首相则在政府中地位日显。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丘吉尔的地位已相当显赫;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首相的作用越来越超出政府中其他成员。80年代,玛格丽特·撒切尔在英国政坛崛起,她就是一位以强悍著称的首相。
撒切尔夫人当选为首相
撒切尔上台标志着“共识政治”的结束,它有着深刻的历史背景。60年代下半叶英国经济出现奇怪现象,即一方面发展停滞,另一方面物价飞涨,出现著名的“滞胀现象”,通称“英国病”。按照传统的经济理论,经济萧条时物价会下降,购买力疲软,经济发展的动力不足,市场缩小,而失业人口则随之增加。针对这种情况,凯恩斯提出用国家干预的方法刺激需求,人为扩大市场,用市场需求带动生产,达到经济繁荣,并解决失业问题。福利政策就是在这种理论指导下制定的,它是一种扩大消费的手段,希望在消费增长的情况下经济也自然增长。但“滞胀现象”出现后凯恩斯理论就受到动摇,人们发现经济萧条与通货膨胀同时存在,需求与发展的关系似乎断开了,人们一方面没有钱,劳动力大量失业,另一方面物价却居高不下,好像人们有数不尽的钱似的。这种现象是如何形成的?一种新理论认为是公共开支太大而造成了恶果。它指出:凯恩斯理论从扩大消费的角度来刺激经济,为此必然扩大公共开支(其中最重要的项目之一就是福利开支),因此就必然加重税收,而沉重的税务则一定会影响企业的收益,妨碍投资,造成生产率下滑,失业率则上升,因此,一方面市场疲软,另一方面则物价高抬。这种理论主张从扩大生产的角度来刺激经济,为此就应该减少货币总量,削减公共开支,大幅度降低税收,尤其要降低针对富人的高额所得税,鼓励投资,刺激生产。这种学说被称为“货币主义”。
70年代,滞胀现象达到高潮,年经济增长率在2%以下,有时还出现负增长;零售物价指数不断上涨,1974—1978年其指数从201上涨到365(以1963年数字为100),同时,到1978年,失业人数达到160万。工会连续发动大规模罢工,70年代出现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最活跃的罢工浪潮,每年因罢工而损失的工作日少则1 000多万个,多则2 000万个,1979年达到1926年以来的最高数字,即2 947万个。罢工工人要求大幅度提高工资,而工资一旦提高,物价就会更高,生产能力却并未因此而有所改进,相反,在生产水平不发展的前提下提高工资,只会加剧通货膨胀,使滞胀现象更为突出。面对严重的经济危机,各届政府无论是工党还是保守党都用尽浑身解数力图解救,但只要他们试图抑制消费、缓解通货膨胀时,经济发展就立刻受阻;而一旦他们企图刺激生产,解决停滞问题时,又立刻造成更严重的通货膨胀。历届政府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结果滞胀现象愈演愈烈,“英国病”已病入膏肓。1978年,工党卡拉汉政府宣布对工资问题采取强硬立场,规定年增长率不得超过5%;但第二年,在强大的罢工压力下政府不得不同意把工资提高9%,在全体国人面前大丢其脸。在这种情况下,保守党对政府提出不信任案,并以一票多数击败政府。这是20世纪唯一一次当权的政府丢失议会多数的场合,此时英国正陷在最深刻的社会经济危机中。
玛格丽特·撒切尔在这时上台,她上台便抛弃了“共识政治”。撒切尔信奉货币主义理论,上台后就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她主要采取四项措施,一是私有化,二是控制货币,三是削减福利开支,四是打击工会力量。在私有化方面,撒切尔政府把40%的国有企业出售给私人,总资产达200亿英镑,包括英国航空公司、英国电信公司、英国钢铁公司等。在货币政策方面,撒切尔政府实行严格控制,将通货膨胀率降到5%以下。在社会福利方面,撒切尔政府大量削减各种补贴,包括住房、医疗、失业、教育等,这些削减对社会下层造成比较大的影响,但它不敢根本否定福利制度,因为福利制度关系到大多数人口的根本利益。在打击工会力量方面,撒切尔政府制定一系列相关法律对罢工进行限制,使罢工的决定很难做出,罢工需经过工会会员的投票及一系列法律程序的批准才可进行。1984年,撒切尔政府还与煤矿工会摊牌,煤矿工会发动了362天的长期罢工,其间甚至发生一些暴力活动,但罢工最终还是被政府击败了,这以后,整个工会的力量都大大受到削弱。
撒切尔的一系列政策确实取得效果。起先,撒切尔的“猛药”似乎把英国抛进了危机的最低谷,300万人失业,国民生产总值下降3%,经济一片不景气。但从1983年起情况好转,到1988年英国已走出危机,经济增长率超过了欧美国家的平均水平,通货开始稳定,失业率也持续下降,达到了正常水平,“英国病”似乎已治好了。在此后举行的两次大选中保守党都获胜,撒切尔也成为20世纪在职时间最长的首相,并且是1827年以来唯一在连续三次大选中获胜的首相。
撒切尔虽说政绩斐然,但她的政策基本上是“扶富抑贫”,在她的政策下,富人富了,贫穷的阶层却受到损失;政府在文化教育方面削减开支,从长远的角度看也对国家不利。撒切尔个人作风太强硬,引起党内很多人的不满。1990年11月,党内冲突终于爆发,导致撒切尔下台,由性格较为平和的约翰·梅杰继任。梅杰基本上是个“撒切尔主义”者,但他不是个强有力的领导人物,现在回过头去看,他实际上是从撒切尔时代向新的“共识政治”过渡的人物,他只是“撒切尔主义”的看守人而已。
新的“共识政治”是由工党向保守党靠拢形成的,这与第一次“共识政治”恰好相反。工党在连续四次大选中失败,再不改弦更张,就可能丧失其政治生命。工党内部左右两派一直在激烈争斗,1981年右派退出工党,另组社会民主党。曾有一段时期社会民主党声誉日隆,大有取工党而代之之势,但这种情况终于没有出现。现在,社会民主党和自由党结成联盟,是政坛最重要的第三党。
布莱尔欢庆工党在大选中的胜利
右派退出后,左派控制工党领导权,在1983年大选中坚持国有化和扩大公共开支的纲领,结果大败。此后,工党开始了调整党的目标的漫长过程,到1994年才最终完成。这一年,工党选择41岁的“现代派”主力之一托尼·布莱尔出任领袖,领导工党完成党的“现代化”。工党现代化最主要的目标是修改党章第四条,即生产资料“公有制”条款。1959年,盖茨克尔任领袖时就已提出这一问题,但后来一直没有成功。直到工党在连续四次大选中失败,并认识到失败的原因显然是生产资料“公有制”条款问题时,党内意见才逐渐一致。1995年工党在布莱尔领导下修改了党章,正式放弃“社会主义”目标。布莱尔后来多次把“社会主义”表述为“社会—主义”,将它解释为人与人之间的协作关系。他认为工党应追求“第三条道路”,在“第三条道路”上,既非“自由放任”,又非“国家干涉主义”主宰一切。在一个“社会—主义”的社会中,人人都能“参与”,人人都可以当股东。工党的政策转向实际上体现着战后英国的社会结构变化,英国正逐渐变成一个上、下两头阶层渐小、中间阶层庞大的社会,传统的工业无产阶级正在变形,体力劳动与非体力劳动的界限正在模糊,中等阶级的比例和作用正在扩大,工党若不争取中等阶级的支持,它将永无在大选中获胜的希望。事实上,党的领导阶层早就中等阶级化了,这在威尔逊做领袖时就已经明显。第二次“共识政治”有其社会和思想基础,工党转向也是必然的。1997年大选中,工党以几乎三分之二的多数大获全胜,在野18年后重新掌握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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