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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咸时期金石书画研究:深入探讨访碑中的学习和交流

时间:2023-07-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另一方面,时代的风气让这种访碑活动洋溢着浓厚的文人游乐的气息,带着拓工和助手,一路有慕名而来的文人和官员款待,然后作诗,据《游城南》所记也有人赠送拓本的。所以此时的访碑活动基本上就是鉴碑、交流书法、题诗饮酒。

道咸时期金石书画研究:深入探讨访碑中的学习和交流

一、访碑中的学习和交流

访碑活动是金石考证中的原始积累的重要环节,本书选择几个不同时期的访碑活动来分析其中和书画的关联。

1. 明代晚期的访碑活动

赵崡《石墨镌华》刊出于万历四十六年(1618),所以访碑的时期约在明晚期,访碑的重点是为了收集书法拓本:

余不敏,八岁时从先大夫在重庆,郡守朱秉器先生博学好古,手虞伯施书授余,使余临摹。余时儿嬉,不能有得也。……然私心窃向慕古人,每获一名碑,必摩弄累日,不忍释去。余居近周秦汉唐故都,诸名书多在焉。西安頖宫碑林为最,余每至其下,必坐卧观之,至于忘返。[1]

以上赵崡《石墨镌华》自序中描述了自己对碑帖的喜爱达到何等的地步,所以他访碑目的非常明确,只是把石刻作为书法作品看待。《石墨镌华》卷七中记载他三次访碑的游记,十分详细地记录了明人访碑的情形,其中《游九嵕》很有代表性:

《隋李使君碑》……碑隶书,稍逊汉法而不甚阙,独阙使君名。……过延长寺,抵仪门村。……至昭陵十里……北一里许,得《许洛仁碑》,碑书不大佳。又北半里许,得《薛收碑》,似《昭任寺碑》,骎骎有伯施法。……寺后石鼓唐人书《尊胜经咒》,精健绝伦,止存十三。……行间一牧羊儿云碑甚多。予犒以金,使导。东行数十步,田间又横一碑,则《监门将军王君碑》。……一碑则《房梁公玄龄碑》,褚河南正书,虽存者无几……又东数十步,《高士廉碑》在焉。又东数百步,《李靖碑》在焉。……《彦博碑》在《靖碑》北数十步,欧阳询书。法视《皇甫》、《九成》、《化度》最为得中,而不复可拓。……一庙东南望,古冢相连,碑甚多,就之则《褚亮碑》、《阿史郍忠碑》、《张后胤碑》、《孔颖达碑》、《豆卢宽碑》、《张阿难碑》。鳞次都不百步,书与《段》、《姜》等碑皆有法,而《孔颖达碑》极类虞伯施,但结构小疏。昔人谓为伯施书,非也。……当是习世南者书之,然已优孟矣。既而又得《兰陵公主碑》于老军营之西北,得《马周碑》于狗村之东,得《唐俭碑》于小阳村之北。碑既多佳,余且观且行,拓工遂不相及,余语诸君,期以三日毕拓乃登昭陵,皆曰诺。……为一诗,而令王甥携拓工尽拓诸碑。《孔颖达碑》螭首嵌空处……积泥土中,拭视如新,是一奇也。方拓而王甥马忽逸,追之,马止处一碑仆地。王甥语余,余募人起之,乃《崔相公敦礼碑》,大半完好,是又一奇也。予既不即行,则为访求残碑,仆者起之,埋者出之,存额者拓额。……昭陵……独六马皆以片石刻其半,左右列各三,考欧阳询书赞刻石。殷仲容又书刻马座,今马身半刻而无座字,制亦不类唐人。……自此益斗绝。余独衣短衣而上……循山北行三十里为东庄村。……叱干村,村东二冢。一为《乙速孤昭祐碑》,苗神客撰,释行满正书。一为《乙速孤行俨碑》,刘宪撰,白义晊分书。地僻,拓者少,故得稍完,亦幸已。叱干村之西南又二十余里豆卢村,陈生庭img22慕余好古,闻余至,鞭马觞余于叱干。相见甚欢,余即碑下为满引数觞,郑重而别。……余不胜感慨,为一诗。而兴平于子养贤又为言其頖宫一碑,亟往观,乃《隋贺若谊碑》。……元文尚存十五。……又于崇宁寺壁间得《隋常丑奴墓志》(图3.1),书虽不大佳,唐以前物,可存也。是日,徐明府闻而邀余饮。……故余为一诗谢之,而属之《贺若谊》、《常丑奴》二石乞置守焉。翌日归。是役也,为日十四,得隋碑二,隋墓志一,唐碑二十,石鼓一……碑额六。[2]

图3.1 《常丑奴墓志》拓本
上海博物馆

后又有《游城南》,记录访碑时间和成果:

……是行也,为日十三,得隋记一,唐碑三,塔铭六,石幢经佳者二,宋碑一,记三,唐碑额三。[3]

从中可以看到赵崡利用居住古都的地理之便,四处寻访古碑。

一方面当时古碑林立,保存较好,基本还在树立时的位置,可以方便地辨别书法的时代和书者的风格变化。赵崡偏好唐碑,所以他可以对石刻书法有选择地拓摹。另一方面,时代的风气让这种访碑活动洋溢着浓厚的文人游乐的气息,带着拓工和助手,一路有慕名而来的文人和官员款待,然后作诗,据《游城南》所记也有人赠送拓本的。所以此时的访碑活动基本上就是鉴碑、交流书法、题诗饮酒。

但是访碑对文物的破坏很大,为了方便研究,竟然“属之《贺若谊》、《常丑奴》二石乞置守焉”,将珍贵的文物变为私人收藏,《常丑奴墓志》碑石很可能就此消失。

2. 清代初期的访碑活动

清代初期,顾炎武作为金石考证的倡导者,更是尽力通过访碑获得第一手资料。顾炎武《求古录序》中描绘他的访碑过程:

比二十年间周游天下,所至名山巨镇,祠庙伽蓝之迹,无不寻求。登危峰,探窈壑,扪落石,履荒榛,伐颓垣,畚朽壤,其可读者必手自抄录,得一文为前人所未见者,辄喜而不寐。……然以布衣之贱,出无仆马,往往怀毫舐墨,踯躅于山林猿鸟之间。[4]

顾炎武没有提及书画的需要,而且看得出,像顾炎武的访碑,不一定需要拓本,只要抄录就行。所以清初以金石考证经史为目的的访碑活动,的确是不以获取书画拓本为目的,或不探讨书画艺术。但在考证潮流的背景下,对于金石资料的需求增加,势必促进访碑活动的规模和深度的变化,并不是所有的学者都对金石的书法功用视而不见。如清末学者蔡鼎所记:[5]

志在鉴别书法,于考据未能详核。尝记苏斋翁氏之言曰:“凡收集金石,谓专为考证经史者是欺人语也。”此说虽未必尽然,然如余之天资学力两者俱绌而又家鲜藏书,兵燹之后更复荡然,寒士借书不易,即欲考订而不能,故多半阙如。[6]

所以,清初的访碑,有部分还是延续明人的研究书法目的,但在金石考证之风盛行的背景下,清初金石书中的访碑资料多避免直接谈论金石的书法艺术,而其书法功用还在。如乾隆元年(1736)左右刊出的牛运震撰、[7]褚峻的摹刻本,[8]最初的书名为《金石经眼录》,后再版改称《金石图》(图3.2),第一册就是主要以山东地区为主的秦汉金石摹刻本,其中所收都是金石文字图样,犹如秦汉书法图目。此书辨解文字,解释金石由来,考古文之所出,有碑刻的时间、地点并碑的制式与文字源流。其中引用了顾炎武《金石文字记》、《集古录》和《隶续》。考证是牛运震的工作,而褚峻的工作显然更加艰巨,而他的目的是:

图3.2 褚峻摹刻《裴岑碑》
选自《金石图》光绪刻本
上海图书馆

因此数字而想见其遣笔结体之遗意。[9]

《金石图》很显然是访碑的结果,而且经过了书法风格的仔细辨别,大尺寸的图文缩小的比例也非常精确。合阳书家党晴梵在《华云杂记》中说:

褚氏《金石图》……缩丰碑巨制于尺天寸地中,圭跃花纹,无不历历,洵能手也。不惟文字摹刻极小而致,题跋亦整洁可爱,考据尤精赅详明。

褚峻是康、雍间以传拓、售碑帖为生的著名的碑估,他最知道文人对金石的需求,所以把碑帖“批发”缩小刊印,这样文人们既节省了访碑的时间,又可享受金石的资料。而褚峻所印的第一册只有汉代以上的金石作品,这也反映了清初学术界对汉代以上金石资料的急切需求。(www.xing528.com)

这种对于金石的时代体系上的要求,更容易对书法的审美风格产生意想不到的影响,这是本书稍后要讨论的问题。

3. 清代中期的访碑活动

清中期是乾嘉学派最活跃的时期,访碑的活动也达到高潮。

乾隆二十四年(1759)刊刻的朱枫《雍州金石记》这样记载:[10]

《清波杂志》言郑旸叔霭集川蜀金石刻为《五路墨宝》,为世所称述,以旸叔身在其地,见闻既真,访问亦易,故能若是其详且备也。……辛未(1751)入秦,迟留十载……海内之金石各有其书矣。乾隆己卯(1759)秋日朱枫近漪氏题于秦川滴水草堂。[11]

从乾嘉学者朱枫十年的访碑结果来看,当时金石收集和研究的需求使刊行访碑所得变得非常急迫,可以说各地都在访碑,然后刊出,就好像比赛一样,因此规模和深入程度远远超过清代早期。

《益都金石记》的武亿序言就记录了段松苓为毕沅、[12]阮元编写《山左金石志》所展开的大规模访碑活动:

今岁春二月,山东督学使者仪征阮公编录此方金石遗文,属益都段君赤亭为之搜采。君既任其事,由泰安抵济宁,又折而南至于临朐沂镇,往返千有余里。所至披榛棘,携拓工,手拓数百纸,及获前人所未及收者又数十本,辇致以归。已而自出平日所缉乡邦遗刻,录有成书,上之阮公。公悉命采摭,不没其实。[13]

这时的访碑活动已经不是个人的采风,而是带有长官意志的重要文化建设活动。

内容最丰富的访碑记载可能是黄易所画的《嵩洛访碑图》(图3.3),[14]此画完成后曾送多方题记,画上留有翁方纲、孙星衍、王念孙、伊秉绶、梁同书、奚冈、宋葆淳、何绍基等多人题跋诗文。《嵩洛访碑图》以写意画的笔法,绘有黄易访碑所到的山水二十四处。此画为册页对开,左题右画,左边为黄易自题所画每一访碑处记录,空白处又有其他人的题跋,合诗文书画印章为一。画有金石意味,而多人题跋所作的书法使访碑活动具有时代的艺术风格。

图3.3 黄易《嵩洛访碑图》之一册页
嘉庆九年(1804)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黄易所写的《嵩麓访碑记》记载了这次访碑的具体情形:

偃师武君虚谷得《晋征东将军刘韬碣》,因构小石山房藏之。余造访扪石,润如元玉。虚谷又出古玉圭共赏,堪称二妙。赠余《龙门造像碑》百余种,李北海《麓山碑阴碑额》,李吉甫等《永兴石室题名》,元遗山、王黄华等《超化寺题名》。同至学观,所收魏齐至元诸石刻,皆奇观也。……嘉庆元年(1796)秋……多访寺庙石碑阙……十月还……四十日成此二十四图,以志快幸,拓碑四百余种。黄易记。

图3.4 黄易《嵩麓访碑记》刻本
上海图书馆藏

从中可见黄易与武亿的金石交往,以及此次访碑的工作量。(图3.4)翁方纲也为此次访碑写了《题嵩洛访碑图》,所记十分翔实,其中描述了翁氏亲自参与的对龙门石窟的访碑活动,从中可以看到他对北碑的评价:

老君洞在龙门南,洞门高壁阳文,太和十一年洛州刺史《始平公造像记》、《杨大眼》、《魏灵藏》等刻亦在高处。工人升梯遍拓仅及二丈余,洞顶之刻苦难措手。左有小洞门,刻德平六年《古验方》,向止拓东壁,今全得之。石刻阳文者极罕见,此一也,书法亦劲逸,而镌刻未精耳。嘉庆元年(1796)九月……往返四十日,得碑四百余种。[15]

这种访碑活动还扩大到更大的金石书画群体中。特别是黄易等人的嵩洛访碑,在群体中更是影响巨大。翁方纲《题嵩洛访碑图》总跋中曰:

秋盦此图寄来于是腊月十八日(1796)篝灯时,正值连朝大雪,次日约诸君于苏斋拜坡公生日,共几赏此,数年来是日之集所不及也。[16]

黄易曾为毕沅、[17]阮元《山左金石志》的访碑做先锋,[18]翁方纲所题中表明,翁方纲是此次访碑的参与者和支持者,摹拓了一些过去没有拓到的碑刻。再看何绍基的题跋,[19]他未参与这次访碑,但曾作《朱时斋杨旭斋来看石门颂……凄然有作》诗:

忆余昔年廿四五,随侍使节至齐鲁。藉书园与燕园邻,始识伯生及通甫。渌卿季直摹古印,征和锐志习《书谱》。余偕仲弟正年少,跌宕其间上下古。渐染金石文字味,四十年来成肺腑。晚年更作历下游,乾嘉余韵留樽俎。(原注:翁覃溪、阮仪征、桂未谷、黄小松、李铁桥、孙渊如诸老搜考金石,踪迹多在山左)……平生肆力在书律,毡蜡蒐寻遍寰宇。东京石墨皆我师,臂捥虽衰勇犹贾。[20]

何绍基把前辈的访碑活动与自己的书法成长联系起来,题此诗时,作者约61岁(1860)。可见在乾嘉的访碑活动的高潮中,金石对书画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而在何绍基看来,对书法的追求和对金石的需求成正比。

访碑中金石与书画的关联通过以上不同时代的比较可知,以金石考证经史的需求是访碑活动增加的直接原因,但是通过访碑获得金石的书画研究资料也是此类活动的目的之一。而且随着访碑的规模扩大和深入,从金石本身发掘出来的书画成果又刺激了对金石新资料的不断需求。在访碑的过程中,参与者通过学术交流,感悟自然,深切领会文化的历史变迁,也为扎根于古代文化的文人书画提供了更加深厚的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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