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智慧集合：民歌中的不平凡启智寓言

二、民间智慧集合

讲完了上面这些味道，却独缺一味——辣。其实，民歌之辛辣除了体现在老百姓对贪官污吏的嘲弄上以外，还表现在那些平凡老百姓充满不平凡智慧的启智寓言上。

我们前面提到的《枯鱼过河泣》就是比较著名的动物寓言歌。其实在汉代的“乐府民歌”中类似的歌曲还有很多，它们蕴含的人生哲理以及对人世的看法各自不同。比如说《蜨蝶行》：

蜨蝶之遨游东园，奈何卒逢三月养子燕，接我苜蓿间。持之，我入紫深宫中，行缠之，傅欂护间。雀来燕。燕子见衔哺来，摇头鼓翼，何轩奴轩。

“蜨蝶”是古代一种蝴蝶的名称。这首歌用蝴蝶作为第一人称进行叙述，描写了它转瞬之间，由生至死的悲惨遭遇。歌词的大意是：我是一只美丽的蝴蝶，整天在花园里无忧无虑地飞翔，间或戏花，间或采粉，轻松无比。但转瞬间良辰美景灰飞烟灭，三月的一天，一只凶残的燕子将我劫持，我被迫离开了美好家园。它带我飞过牧草丛，我狠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它叼着我飞进大户人家的屋子，我狠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它牢牢夹住我的双翅来到了屋檐下的巢穴中，我最后一次狠命挣扎却无济于事！那燕巢里的雏燕们看见母亲带回了食物，争先恐后地仰起头，扇动翅膀，张开血盆大口。听它们嘴里发出“给我！先给我！”的声音，我知道我的命要终结了！

一般提到春燕，我们都会加以正面赞扬，但千年以前的这首歌谣却用了与众不同的视角进行描绘。它站在蝴蝶的立场上，深刻勾勒其死亡来临前的恐惧，使读者感同身受，对蝴蝶的命运深感惋惜。其实这就是民歌的主旨，它用弱小的蝴蝶比喻处在弱势地位的下层民众，用贪婪讨食的雏燕比喻强暴的统治阶级，面对他们的肆意凌辱，老百姓任何美好的生活都会被轻易破坏，剩下的只能是无奈与悲痛！这是多么贴切的比喻，隐讳却不乏机智的怜悯！

还比如《乌生八九子》唱道：

乌生八九子，端坐秦氏桂树间。唶！我秦氏家有游遨荡子，工用睢阳强，苏合弹，左手持强弹，两丸出入乌东西。唶！我一丸即发中乌身，乌死魂魄飞扬上天。阿母生乌子时，乃在南山岩石间。唶！我人民安知乌子处，蹊径窈窕安从通？白鹿乃在上林西苑中，射工尚复得白鹿脯。唶！我黄鹄摩天极高飞，后宫尚复得烹煮之；鲤鱼乃在洛水深渊中，钓钩尚得鲤鱼口。唶！我人民生各各有寿命，死生何须复道前后。

这首歌也是感叹下层民众的生计维艰，就像最后一句说的那样，在封建社会里，战乱与徭役避无可避，老百姓多舛的命运难以捉摸，弱势的人民只能任由统治阶级摆布。正如在桂树枝头做巢的乌鸦，本来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却莫名其妙地成了秦家孩子练习弹弓的活靶子，最后死于非命。或许民谣里这个秦家孩子就是前朝那个残暴的皇帝赢政吧！反正和乌鸦有相同命运的弱小动物还有很多，像是西苑的白鹿，飞翔的黄鹄还有洛水里的鲤鱼。它们被人诛杀的理由比乌鸦多一点，仅是因为肉质鲜美，使人垂涎。听了这首歌，那些可怜的小动物指谁，那些为了自己利益不择手段的恶毒屠夫又指谁，恐怕已经不言而喻了！(www.xing528.com)

又如《飞鹄行》唱道：

飞来双白鹄，乃从西北来。十十五五，罗列成行。妻卒被病，行不能相随。五里一反顾，六里一徘徊。吾欲衔汝去，口噤不能开；吾欲负汝去，毛羽何摧颓。乐哉新相知，忧来生别离，躇踌顾群侣，泪下不自知。念与君离别，气结不能言，各各重自爱，远道归还难。妾当守空房，闭门下重关。若生当相见，亡者会黄泉。今日乐相乐，延年万岁期。

这首歌既是情歌，也是对残酷社会的控诉。“白鹄”是一种羽毛洁白的候鸟，歌曲以此为第一人称，描写了夫妻之间不能久全的痛苦，意思是说：我们是一双从西北飞来过冬的候鸟，和我们一起飞越千山万水的鸟儿还有很多。我们都是结伴而行，从不独飞。但是，到了这里以后，雌鸟生病了，不能再与我相随。我绕着她不断盘旋，充满彷徨。我想衔着她一同走，她已经奄奄一息；我想背起她一同走，她已经不能动弹。她嘴不能张，羽毛逐渐凋零，让我无比惆怅，想我们初识时的欣喜，徒增目下生死离别的痛苦。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却已经无力张口，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想让我独自走，她想到了要和我分离，彼此潸然泪下。最后她拼尽力气跟我说：“你不要管我还是先走吧！我们彼此相爱，你走以后，我们就要分隔千山万水，你再回来已经不太容易了。但我一定会活下去等你回来。如果我们能生着见固然好，我若先走一步，只求来世也能与你结伴。今天我们还在这里的快乐时光，一转眼就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再见了，也许是万年之遥！”

再如《雉子班》（即野斑鸡）唱道：

“雉子，班如此！之于雉梁。无以吾翁孺，雉子！”知得雉子高飞止。黄鹄飞，之以千里王可思。雄来飞从雌，视子趋一雉。“雉子！”车大驾马腾，被王送行所中。尧羊飞从王孙行。

这首歌谣略显晦涩，翻译成白话文大致意思是说：野鸡爸爸说：“小野鸡啊，你的羽毛色彩斑斓，多美啊！快飞回到居住的山梁，不要理会我们老公母俩！小野鸡啊！”接着又说：“爸爸知道你没法飞高飞远，唉，咱们毕竟比不上黄鹄的高贵啊。黄鹄精力旺盛，展翅高飞，千里也不在话下。”野鸡爸爸又飞回来追随着野鸡妈妈，回头看见小野鸡正调皮地跟另一只野鸡玩耍。野鸡爸爸正喊道：“小野鸡啊！”突然，一辆王孙的车出现了，显然他是来捕猎的。车是那样高大，马又跑得飞快，野鸡妈妈被王孙捉住，送回了住所。野鸡爸爸翱翔着追随王孙的车子，飞啊！追啊！

与白鹄一样，野斑鸡的命运也不能自主。乐府民歌里提到的小动物包括蝴蝶、乌鸦等等都代表着贫苦的下层民众，在统治阶级的残酷压迫下，他们的生存权利时时受到侵扰而不能保障。这些辛辣而启智的哲言背后包裹着无数家庭辛酸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