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当代中国社会的音乐价值取向
当代中国大陆城乡社会文化生活中,在中、西关系范畴内的主导性音乐价值取向是什么?这是我们判断大陆电视在音乐传播中价值取向的一个重要依据。笔者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基于这样一个前提性假设:自20世纪80年代中叶以来,电视媒体在中国大陆逐渐成为了首屈一指的强势媒体;因此,近20年间在中国大陆城乡社会中形成的音乐类种和风格分布格局,与大陆电视对特定音乐类种和风格的选择性传播实践之间,一定存在着密切的因果联系。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反证因果的方法:如果我们通过事实分析而确证了在中国社会里,什么样的音乐类种和风格占有优势,而另外什么样的音乐类种和风格趋于边缘化生存状态,则电视媒体的(基于某种价值取向的)选择性传播行为,与此现状一定脱离不了干系。
记得在2000年前后,笔者随中央电视台一个摄制民间音乐的节目组去到贵州东南部的从江县,在一个名叫“小黄”的侗族村寨里录制他们的民歌。据当地文化管理部门介绍,小黄是贵州省侗族民歌保存最好的一个寨子,寨里两千多村民几乎人人都会唱传统的侗歌,其中一些歌手还多次到国外和国内北京等大城市表演,在国内外相当有影响。但当笔者身临其境之时,却发现寨子里大多数十五六岁以下的男孩子,大都不再会唱这个民族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民歌了。[50]他们当然也唱歌,但唱的多是时下的流行歌曲,而这些流行歌曲又大多数是通过“村村通”的电视网络和录音机侵入他们民族文化的世袭领地的。当我们置身小黄村中央的侗族鼓楼之下,期待着“清泉闪亮般的”侗族大歌(这是他们的歌手在参加巴黎圣弗朗艺术节时,法国报纸对他们歌声的评价)飘然而至时,耳边萦绕的却是家家电视机里传来的港台什么“天王”的歌声。
值得注意的是,这不是仅在个别文化社区存在的情况。在笔者去过的川北大山中的白马藏族山寨、怒江峡谷边的傈僳族山寨……几乎都遇上过类似的情形。电视确实是个煽动性很强的发言者,它的说服力比本民族长老们的古老箴言要强多了。电视把精彩的大千世界快捷而多彩地展示在我们的民族兄弟面前,使得他们幽静古朴的生活和清澈单纯的心境,在“现代化”的诱惑下掀起再也平息不下来的巨澜,诱使他们空前热切地希望从自己“落后”的文化传统中挣脱出来,一头钻进别人的“先进”文化中去寻觅“现代化”的幸福生活。(www.xing528.com)
于是,就在眼前的短短十余年间,他们辛苦建设和传承了上千年的古老文化大厦开始大面积坍塌。他们斑斓的民族服饰换成了现代的时装,他们独特的干栏小楼变成了水泥匣子,他们古老的舞蹈“进化”成了欧美的迪斯科和街舞,他们优美奇异的民歌“现代化”为周杰伦的《双截棍》……电视就是这样,用自己对“现代化”的理解和价值崇仰,蛊惑着民族兄弟们用欧美舶来的大工业时代的“先进”文化,摧毁性地置换着自己古老的农耕渔猎文化;用头顶“现代化”光环的流行音乐这把软刀子,悄悄地砍伐着植根于他们民族传统文化的厚土之上、葳蕤挺立了千百年的传统音乐大树的根基。
当我置身于大山深处,为眼前一幅幅怪异的文化“现代化”图景而震惊和遗憾之时,脑袋里突然冒出许多问题:当我们为民族兄弟们的传统文化和传统音乐担心的时候,我们这些已经先一步“现代化”了的城里人,又在负载着什么样的音乐文化呢?为什么我们对欧亚大陆西边的音乐那么熟悉,却对我们脚下的泥土中滋生出的音乐那么陌生?我们的汉族祖先也给我们留下过这么多的音乐遗产吗?如果确实如此,这些音乐遗产又被我们扔到哪里去了?在我们曾经和正在经历的文化传统断裂过程中,电视对我们干了些什么?或者反过来讲,我们又对电视干了些什么?……
这些问题构成本节探讨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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