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浪漫主义出现在音乐的地平线上时,显示出了与古典主义的不同。于是,就有了从比较两大流派的异同,来看浪漫主义的视角。
《音乐史话》的作者属启成认为: “在浪漫主义的艺术中,个人的感情、趣味和才能完全不受限制地表现出来。……古典主义的音乐是线条式的而且是鲜明的,与此相对,浪漫主义的音乐是强调色彩的、主观的、幻想的因素。”
德国哲学家尼采则用了诗意的比喻,比较了他们的不同: 古典主义是阿波罗,阿波罗是光明和诗歌的韵律之神;浪漫主义是狄俄尼索斯,狄俄尼索斯是酒神和热情之神。
美国音乐学者约瑟夫·马克利斯认为: “古典派的艺术家在对待艺术和生活时有较客观的倾向,他们力图理智地观察生活,并要‘完整地看到’它。而浪漫派的艺术家则有强烈的主观色彩,从个人情感出发去观察世界。……一方面,人需要节制,要求那种经过净化和受控制的感情;另一方面,人又要求无拘束地表现感情,渴求未知的和不可得的事物。”
因此,直观的比较让人们看到,古典主义是冷静的、客观的、平衡的、理智的、规范的、和谐的;而浪漫主义则是动荡的、主观的、自由的、感性的、激情的、幻想的,等等。由此,我们可以看到浪漫主义的实质就是无拘无束。正如德国浪漫主义作家里希特一针见血的剖析: “浪漫主义是一种不受拘束和无穷无尽的美。”
无疑,浪漫主义音乐带着浪漫主义思潮的全部特征。而值得注意的是,浪漫主义的感情因素正同音乐艺术长于表达感情的本质是一致的。因此,浪漫主义在音乐艺术中才有了长久的生命力。
浪漫主义音乐强烈地要求表达个人的感情,具有鲜明的主观性。也就是说,海顿和莫扎特是从公众角度去表达一种群体的娱乐与欢愉,他们的交响曲大多数是客观地表述了为公众接受的共性的感情;而由他们自己生活际遇的困顿、自尊心的受挫所引起的个人感情的波澜,却很少带到音符之中。因此,他们可以含着眼泪写出欢笑的交响;个人感情的丰富有时被搁置于音乐之外。
从贝多芬开始,音乐中出现了“自我”。“我”的情致、“我”的悲哀、“我”的愤懑、“我”的欢乐都用暴风雨式的音乐语言抒写出来,一个属于个人的情感世界袒露在音符的交响之中。“我”的情感从浪漫主义音乐中走了出来,也只能从浪漫主义音乐中走出来。于是,个人情感的最大限度的释放成为浪漫主义音乐的一个鲜明的特征。
浪漫主义音乐家说过一致的话语。舒曼称自己“在心火熊熊中写出了作品”;李斯特认为“音乐是最纯的感情火焰”;瓦格纳说: “音乐不是表现个人在某种状态下的激情、爱欲和郁闷,而是激情本身、爱欲本身和郁闷本身。”可以看到,把音乐等同于感情本身,排斥了一切旁观的、客观的、理智的因素,一个“自我”,一个“自我”之情,扬起了浪漫主义乐派的五彩绚丽的大旗,在音乐史上写出了长达一个世纪之久的猎猎生风的华章。
以个人的感情为特征的浪漫主义艺术,其风格带有幻想的抒情的特点。当他们在现实中寻找不到自己精神与情感的寄托时,就到虚无的想象世界中去寻求载体,就到浩繁的大自然中去寻求共鸣;于是,许多浪漫乐派作曲家走出自己内心情感世界,投入了一个幻想的世界。即使是实实在在的大自然,也常被披上神秘的面纱,犹如进入仙境一般。这种幻想、梦想是对于可知或不可知的事物的一种迷惘的向往。因此,浪漫主义音乐的又一特征,就是走出自我,“对无限的一种渴望。它从来不无保留的接受现在,它永远在寻求另外的东西,而且永远在发现有某种更好的东西的迹象。我们可以说,浪漫主义者只有当他体验到他渴望着成为不同于现在的他的时候,当他充满着渴望之情的时候,才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浪漫主义者”(保罗·亨利·朗格)。
而为了表达自我与超越自我的幻想世界,浪漫乐派的音乐中充满了抒情性。古典主义是站立在现实基础上的抒情,而浪漫主义却是将人在主观上可以感触体验到的一切情感,都“强化、夸张和扩大”地抒发出来。如果说,这种抒情在主观意识中也是一种现实存在的话,那么,浪漫乐派也是站在“现实”的舞台上抒情。假如说,他们的抒情不是“现实”的、“真实”的,那么,人们就无法解释浪漫主义音乐时代怎么会产生那么多表达音乐表情的词汇,如: dolce(温柔地)、cantabile(如歌的)、dolente(伤心地)、mesto(悲哀的)、maestoso(庄严的)、gioioso(高兴的)、conamore(温柔可爱地)、confuooc(火热地)、ocnpassione(热烈地)、ocnespressione(富有表情的)、pastoral(田园风的)、agitato(激动的)、misterioso(神秘的)、iamentoso(悲伤的)、trionfale(凯旋的),等等。这些词藻几乎与浪漫派诗人的诗行一样点缀在音符之中,可以看出,浪漫乐派的大师是何等关注抒情的“强化”。
这些表情的词句表明了抒情的音乐有了各自不同的层次与不同的程度,即使是一种情致也犹如缜密的纹络一样,细腻地分离出不同的线条。因此,这就使浪漫乐派的音乐家手中有了一个音乐“调色板”,可以调和出丰富的色彩来。“终于,音乐家像画家一样有了一套'颜色',并且像画家一样地使用它们。他们想象出具有吸引力和魅力的美的东西,创造各种情绪和气氛”(约瑟夫·马克利斯)。因此,浪漫乐派又是色彩绚丽的流派,与古典乐派的明澄与淡雅相比较,它更有一种与现实拉开距离的幻想性。(www.xing528.com)
应当看到,在浪漫主义音乐风格影响欧洲乐坛的一个世纪里,浪漫乐派也分离出不同的流派。有的以狂热的抒情与幻想寄托了对于理想的崇尚与追求,他们面向未来,在寻求中前进。有的则逃避现实,鼓吹回归到中世纪去,回归到宗教中去,以追求昔日的荣光来掩盖和回避尖锐的现实矛盾,他们面向过去,在走一条倒退的路。而在艺术上则表现为唯美主义、颓废主义、神秘主义,引向一种消极悲观的思潮之中。在十九世纪下半叶,晚期浪漫乐派的一些作品,如李斯特、瓦格纳等人的后期创作中反映出了这种“黑色”倾向。
浪漫乐派比任何一种艺术流派都注重与其他艺术形式的“综合”。音乐家们寻找音乐以外的表现因素进入音乐之中。而文学、绘画是他们最靠近的两种“姊妹”艺术。他们在小说和戏剧中寻找音乐的题材与戏剧性的冲突,在诗歌中捕捉美丽的意境与形象,在绘画中探求丰富的色彩与光调。于是,在音乐中形成了音乐、文学与绘画的迷人的结合。而这种“综合”的同一基础,是多种艺术形式中的“感情基础”,亦即浪漫主义艺术真谛的融汇与聚合。“综合”的观点,反映出了浪漫派音乐家艺术视野的开阔。同时,也使本来已与浪漫主义风格有着本质、天然联系的音乐,更鲜明更强烈地表达出浪漫主义的强大魅力。
巨大的艺术变革总要催动艺术形式发生裂变。当浪漫乐派从古典乐派走出来以后,就会发现传统的音乐形式与表现手法已不足以负载浪漫主义音乐大师所要表达的丰富内容。于是,他们为自己的艺术宗旨开拓出了更为广阔的空间。
旋律上的动听来自自我感情的表白与倾诉,而在旋律结构上,情感冲破了均衡,出现了为传统所认定是“犯规”的不规整的句法,而支撑着旋律的节奏则走向复杂与多样化。单一节奏中出现了重音与节拍的变化,并以交叉节奏,冲突性节奏的组合,显示出了浪漫乐派的大胆放逸的音乐进行的新方式。
和声中的和谐依然是基础。但多调性、远关系调性的转换、和弦结构的扩大、变化音的渗入,使浪漫乐派笔下的和声音符,构成了瑰丽绚烂的音响色彩,绘画中的光与色转化成了和声中的色调变幻与对比,相形之下,古典乐派的和声体系显得苍白清淡。但究其基础,传统和声的原理依然是走出传统的浪漫乐派的和声之魂。
曲式与体裁到了浪漫主义时期,已变成表现新鲜内容的一种自由的载体。以交响乐为例,这些作曲家可以打破四个乐章的规范,扩大到五个、六个或更多乐章,而有时又缩小为两个乐章。此外,更有单乐章的诸种交响音乐形式出现。而在乐章内部,奏鸣曲式、回旋曲式、变奏曲式等已没有教科书上的“教条”,而趋向于更自由化、更松散化。总之,形式在浪漫乐派那里不再是桎梏,而是表情达意的任意摆布的“奴仆”。
时代与社会的发展,工业化水平的提高,促使管弦乐器,特别是与先进科技息息相关的木管、铜管乐器的音域、音色以及演奏、操作技法有了很大的改变,这为作曲家写出更大胆的有难度的曲调奠定了物质基础。此外,一些“亲属”类乐器如英国管、低音单簧管、低音大号等加入了管弦乐队,乐队编制也从双管编制扩到三管编制,有的竟扩大到四管、五管编制,浪漫乐派的交响乐队因而也显得琳琅满目、五光十色。这都为作曲家搜寻音响色彩的丰富提供了广阔的天地。
浪漫乐派作为一种艺术思潮,人们概括其有“三个基本特点——青春的活力,渴望和陶醉”。这三个特点已经超越了时空的界限,深刻揭示了人的本性。于是,以表现“自我”,强烈感情为主要特征的浪漫主义最靠近的是以表情为专长的音乐: “音乐是所有艺术中最富浪漫主义——几乎可以说是唯一的真正浪漫主义的艺术”(E·T·A·霍夫曼);“没有比声音更富于浪漫色彩了”(让·保罗)。
在音乐中,那种不借助于文字(指与歌剧、歌曲相对比较而言)表述的纯音乐形式,则能更深刻地揭示出人的感情历程及其波荡起伏。于是,浪漫主义交响大师柴可夫斯基说: “交响乐是最纯粹抒情的音乐形式。”而他的朋友、音乐评论家谢洛夫则补充道,器乐具有声乐所达不到的更丰富的表现力。他诗意地描绘着: “低音提琴和大鼓的低音的怒号只有在最强有力的人声的低音的愤怒声里面才可以暗示式地听得到;在乐队里面这种愤怒却可以发展到这样的地步,那已经不仅仅是可以听到威胁的言词,那简直就是天空的雷轰,雪山的崩塌或者是海洋的波浪的呼啸;音乐绘画的调色板扩大了,……扩大到惊人的范围,那无疑是声乐所不能达到的。……乐队依靠他那强有力的手段已经把人类灵魂里面新发生的一切刻画成功了,即使是埃斯库勒斯笔下的普罗米修士的愤怒也可以恰当地传达出来,另一方面,乐队又忽然转到莎士比亚式的仙女玛勃的温柔纤巧的王国,或是儿童睫毛上的泪珠,或是玫瑰花瓣的摇荡。”这种细腻与广阔的音响层次,丰富与美丽的音乐色彩,是交响音乐的魅力,更是浪漫乐派交响音乐的特色。而这一切,用柴可夫斯基的话来讲,都是来自于“自我”的内心,“没有触及内心,就不可能有音乐”。
浪漫的“缪斯”在十九世纪降临交响王国。于是,人们惊异地看到了延亘一个世纪之久的一道美丽的浪漫虹霓。她的光芒,照耀了百年,也映烁着此后的一个世纪乃至几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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