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天齐
凡听过《槐花几时开》演唱的人,一般无不认为它是一首传统民歌,无不为它浓郁的川韵乡情所陶醉,无不赞赏它兼有艺术歌曲的魅力。它确是我国民歌中开出的一朵新花!
《槐花几时开》系50年代初由著名歌唱家蔡绍序灌制唱片在全国传播以来,至今演唱不衰的一首脍炙人口的四川民歌。然而,根据查考,《槐花几时开》是经过改编的四川汉族民歌,并非民歌原型。讨论这个问题,非但不影响其公认的艺术价值,而且还可从中吸取成功的民歌改编经验。即使是在现代条件下,对继承发展民歌优秀传统,也是不无启示的。
《槐花几时开》最早发表在战斗文工团编的《西南民歌》上,载明是“宜宾《晨歌》”(现一般称《神歌》,属山歌调之一)、“舒联记”,未注明演唱者。
使人不解的是,在宜宾民间流传的《神歌》里,却并没有发现这首称作《神歌》的歌曲。
《槐花几时开》的歌词,虽早见于清代刻本《四川山歌》,并在云南民歌《雨不洒花花不红》、湖北“五句子”等民歌中都唱过,但在宜宾也未见在民歌里唱过。现搜集到的,仅是一首与其第一句相同的歌词:“高高山上一树槐,槐子槐丫掉下来,风不吹槐槐不动,妹不招郎郎不来。”尽管《槐花几时开》的曲调具有《神歌》的某些共性特征,但鉴于其旋律有其出新的因素,故推测它可能是一首在《神歌》基础上改编的歌曲。对这个推测,笔者于1989年2月再次赴宜宾搜集民歌,访问宜宾地区文工团退休教师喻祖云时,已得到证实(后查《中国民歌集成》四川卷,其中已写明《槐花几时开》为“喻祖云演唱、舒联记谱”)。
根据喻祖云同志谈:1950年下半年,他同西南军区战斗文工团李舒联(舒联)一起到屏山县体验生活,《槐花几时开》便是在从宜宾去屏山的船上,由他演唱,由李舒联记的谱。
喻祖云回忆说,当时李舒联提出要他唱宜宾《神歌》,但他记不起歌词了,便从《大学生素描》里选了一首词来唱,这就是后来演唱至今的《槐花几时开》的歌词。
在谈到《槐花几时开》的曲调原型时,他说:“原《神歌》我记不倒。”实际上,他是凭宜宾民歌的积累和音乐修养,“把原来听过的一首《神歌》在头脑里的印象,变成这个样子”,对《神歌》进行了“神似”加工的。
因宜宾《神歌》的歌调很丰富,不仅有在山坡、地头唱的《神歌》,“薅秧歌”里也有《神歌》(如《大田栽秧弯对弯》),而且,据现已搜集的资料看,《神歌》还有“高腔”、“平腔”之分,并且无论高、平腔类的《神歌》,其中的歌词也不尽相同。
为了弄清《槐开几时开》的曲调原型,我便把原来分析为是其改编前原型的《神歌》(例1)唱了一遍,问是否根据的这首歌调,喻说:“《神歌》有几种,我根据的正是你唱的那首。”并说:“李舒联把我当成老艺人,她不晓得我加了工,这个也是可以理解的。”
从对喻的采访来看,说明,《槐花几时开》确系一首民歌的改编之作。
《槐花几时开》作为一首成功的改编民歌,它的经验是值得研讨的。它改编的成功,又是经过多次加工而达到的。为了探讨它的编曲经验,下面通过改编过程中的歌谱,进行对照、分析。
例1是《槐花几时开》曲调的《神歌》原型;例2是这次采访喻祖云时,对他演唱《槐花几时开》的记谱,也是他改编的这首歌的“原型”。我认为他在改编中值得重视的经验是:
神歌(宜宾)
演唱 李福堂 记谱 匡天齐(www.xing528.com)
槐花几时开
演唱 喻祖云 记谱 匡天齐
晨歌(宜宾)
记谱 舒联
槐花几时开
蔡绍序唱片谱
一是保留了《神歌》歌腔最突出的艺术特征:一开始就出现全曲的最高音,这就抓住了《神歌》曲首与一般山歌不同的特点;在第三乐句,保留了《神歌》在其第1小节运用“变首”的技法,使其带有“转”的对比,而整个乐句并未形成“转”的结构模式;在第8小节,保留了《神歌》从
大跳10度到
这富有个性的旋律跳进;在风格上,也葆有《神歌》感情淳厚,表情细腻、自如的特色等。——这些《神歌》“神韵”的传承,不仅是辨明其“沿革”关系的要点,而且是它富有“生命力”的因素之一。
二是注重对民歌进行深层结构的改编(即编创出新的音乐形象),而不是表层结构的变异。因此,重要的不在于音改动的多少,而在于其质量。如第12小节的一个二分音符衬腔(这也是过去在评论这首歌时盛赞的一个音),是原《神歌》中所没有的,这里添此一音,结合衬词“嗯”便可看出,它妙如点睛地把歌中“望郎”的少女,在回答“娘”的盘问时之寻思、羞涩、机智的神情,生动地表现了出来,天衣无缝地切合了歌词所表现的情景。
和许多作品一样,《槐花几时开》也不是一挥而就的。如例三和例四,显然是在例2的基础上先后又进行了再加工。例3突出的加工是其第5、6小节。它将例2第6、7小节省略了一个G音,并将切分音节奏紧缩、提炼为A、E两个四分音符;此处的唱词也有改动,将“来”提前一拍,衬词改为“哟Hum”。这是一处重要的加工。一唱就知道,它使例2在这里还遗留的深沉的“原始”《神歌》音调和唱法,得到了升华,从而使这首歌风格统一,是“脱胎换骨”的再创造。另外,例3在第7小节,加了一个八分音符E和衬词“呀”。这就将例2过分急促、严厉的“娘问女儿”的语气缓和了下来,虽失去了生活中的“泼辣”,却增添了含蓄、幽默的情趣。作为艺术歌曲演唱时,这是必要的。
而例4,则主要是在节奏规划方面对例3作了加工,将原来3小节的第一个乐句,改为方整性的4小节第一个乐句;两个句尾音也作了适当的延长。这不仅使旋律的节奏比较规整,进行也比较充实。
特别要提到的是,例4第10小节对方言“啥子”的处理,因如果不熟悉四川方言,或谱曲稍欠分寸都是很难处理好的。例2虽符合语调,但音乐上时值太短,显得不够匀称;例3虽作了改动,但有些生硬。而例4对这个方言词的处理,看得出是根据歌唱家蔡绍序的演唱实践,将原唱片谱(谱略)的这一小节作了修改的,处理较好。经过以上不断加工,所形成的例4的记谱是比较理想的。
综上所述,《槐花几时开》既非传统民歌,亦非脱离传统之作,而是继承民歌优秀传统,创造性地进行改编的结果。
《槐花几时开》作为民歌向艺术歌曲发展的走向,实践证明,值得肯定。
原载《音乐探索》1989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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