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即呼吸：伊·舒曼的发声方法和艺术生涯

（ 《伊莉莎白·舒曼的教学》第三章）

◎［英］伊·普莉慈 著 郎毓秀 译

“歌唱即呼吸”，这是伊·舒曼自始至终的发声方法；也是她牢牢抓住的信条——指引她成功地度过全部艺术生涯的信条。

倘若某次音乐会或歌剧演出之前，当她想到某个特别困难的乐段，感到不安而怯台时，她就牢记呼吸，心中也就踏实了。她深信这会像一条健壮的臂膀一样，搀扶她通过每处险境，而决不会让她摔倒。她也将这当着一副镇静剂：站在台上等待伴奏弹着开始的几小节，她深深地呼吸几次，那扑动的心就会平静下来。

她告诉我，她不反对所有不同于她的呼吸方法，她知道，许多歌唱家采用别的呼吸方法，依然成功了。主要是求得发出的声音，要有真正的呼吸支柱。

她说，“一名教师如果在第一堂课不先教学生怎样呼吸，那就是跑江湖的。”

我对她说：你真的确信你的呼吸方法是最好的吗？

她的眼神似乎重现出她40年来的辉煌成就。她严肃地说：“我怎能不那样做呢？”“这个方法也是卡鲁索采用的。”她本人就认识他，并多次和他同台演唱，所以知道这一点。

她的所有学生全是用这方法训练出来的。虽然开始可能要经历一个痛苦的再调整的过程，可她认为将来在遇到突如其来的困难时，会得到加倍的补偿的。而学生们经过长久的学习后，也都由衷地赞同她这种方法。

使人气馁的是，竟会有那么多人提倡不同的歌唱方法，尤其是在呼吸问题上。无疑的，好的歌唱方法一般说来必定只有一种。我想，正确的回答是，有许多不同说法而说的是一回事，正如有许多道路而到达的是同一终点。这就由老师来决定以什么方式讲这“同样一回事”，给学生描绘一幅最清楚的图，或指出最容易走的路。我想，如果老师能成功地引导学生安全地经过无数的危险，到达最后的终点，他一定要找许多方法来说明这“同样一回事”，并带领他们走过许多路。

有些唱歌学校的错误是，只教一个局部而不教整体。他们集中在一方面而忽略了别的方面，这就扰乱了总的平衡，以致不可能在歌唱时区别不同的情况，具体地使用所有的手段。举个例子来说明我的意思：倘若不断地叫学生从头腔去获得声音，他必定会想很多关于高度的说法，那就会使自己的喉咙和舌头提起来，形成喉咙堵塞的状态。

当然，可以有许多方式来说这“同样一回事”，有关呼吸方面的说法也如此；但也不可否认，确有各种吸气和呼出的方法。伊·舒曼只强烈地谴责那种硬挤出来的呼吸，不是那轻松、平均流出的气息，即所谓具有控制力的呼吸支柱。

呼吸方法如果不能示范是不容易解释的，但是我仍要试将伊·舒曼用的方法，即她坚信为最好的方法，尽可能清楚地讲解出来。

首先，随时由鼻腔呼吸，因为它能保证呼吸的深度，对喉咙也更起柔和的作用。若没有足够的时间吸气，当然你就必须由口很快地吸进气息。

吸气必须要真正地吸深。不是人们所吸的肤浅又只吸到胸部的那种，也不是扩张到肋骨的那种，而是那种你可能从未注意到的：当你放松地平躺在床上，或当你睡着时的深呼吸。

你若观察你自己躺平时的、绝对放松又极正常的呼吸，你会发现每次呼吸时，你的下腹部肌肉会稍凸出一点，这是因为你的横膈膜往下移的缘故。你吸气时的感觉，应该是由于横膈膜往下移的动作，空气就被吸进了胃穴中心。横膈膜的下降需要占据空间，所以推使腹部鼓出。

简要地说，就是你吸进气时，腹部就稍往外凸出。

至于用于歌唱的呼吸，是符合正常呼吸机能的，但也有些区别。很明显，这是由于歌唱呼吸有额外和特殊的任务要完成。它必须产生和支持住音，它必须有控制的能力，它还必须在较长的时间中渐渐地让气息供应出来。

使用这种控制的肌肉，是使腹部肌肉有所扩张，并使横膈膜有更大的扩张。吸气后，你必须颠倒过来做：这时候，你的腹部肌肉是往里收的，因此推起横膈膜，而横膈膜又推起胸部。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动作中，在获得这新的状态的同时，你开始往外送气。

再扼要地讲，就是当你往里收缩腹部时，你胸部就稍往上挺起，气息也就随之而出了。

你必然会感觉到，挺起的胸部状态，就是你腹部往里推进的直接效果。(www.xing528.com)

躺下练习这种呼吸，确是个好主意。在这样的姿态下，最初是不容易做到那种故意要做的呼吸的。使肚子往里收而胸部稍挺起——恰恰是和正常状态相反的动作。虽然如此，可是大部分人在放松时的呼吸是正确的，他们想要吸一口饱满的气，往往使自己的胸部向拉上，甚至连肩头也抬起了。

如我所说的，躺下练习要容易些，并且易于发现呼吸的正确或错误。可将左手放在腹部，将右手放在胸部上端。气吸进时，以左手往上轻击腹部肌肉。动作要作得突然如同接到命令而快速行动一样，在这看来是那么短促的动作中，你似乎不会吸进多少气；但事实上，你吸得比想象的多得多。经过一段时期的练习，你将能把这些动作延长些，借以得到更多的气息。

气吸入后，你应该不慌不忙地去形成送出气息的状态。随着腹部肌肉往里收，你将左手作出往里推的动作，而右手则随着上挺的胸部往上提。差不多是同时，你应开始往外送气。当往外送气或歌唱时，你会感到横膈膜的一股结实的往上推动的力量，由腹部肌肉支持着，它应该一直紧紧地托住气息。

当你单独练呼吸时，最好将口和牙都闭住，嘴唇顶着吹出的气息，好像船上的帆鼓满气流一样。

采取腹部略收，胸部提起的正确姿势后，似乎不可能再有更往上的动作了。但实际上，你却能继续轻轻地为整个乐句的往上而压气，直到为了换新气而停止。按这样的方法，你渐渐地将气由肺部排出，从其底部开始，像人们有顺序地挤牙膏一样。重要的是要继续不断而又匀称地往上挤动，也就是说，让肌肉不受束缚，气息不受阻碍地流出。

当练习这种呼吸方法时，每次换气之间你必须全部放松。性急的学生往往一个接一个地连续练习，使自己很快地陷于疲劳和混乱。

有些人能在第一堂课便抓要领，另外一些人则稍迟些。无论怎样，不必灰心，任何人只要稍有耐心都能学到；在开始时很值得奋斗一下，以后便会感到获益匪浅。我很愿意来回答几个容易引起异议的问题。

第一，他们说这种方法不自然。我已经解释过，这种呼吸方法是非常自然的。这种呼吸法要求吸气时腹部往外，这在日常生活中确是不自然的；可是，唱歌是种艺术而不是日常生活，为此我们必须使送出的气能精确地控制其速度和力度。人体的任何部分的控制都需要训练它所属的肌肉，对声乐说来就是腹部的肌肉和横膈膜；它们必须训练成能挤出肺中的气来。挺胸的姿势，就是控制这些肌肉而使之紧张起来的自然结果。

第二，他们怕这种方法会使他们的肚子突出来。其实相反的方法才真是成问题。突出肚子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同时，每次肚子往里收时都必须拉紧得长久一些。实际上，这种呼吸控制，是我所知道的训练人的胃部往里、并使人有个挺直端正的姿势的最有效的方法。当然，我们不仅看这种方法是否正确，还要看它是否丑。我曾仔细观察了运用这种呼吸方法的歌唱者的姿态，我所能见到的不外乎腹部和横膈膜往里往上的动作，一点也不难看，而是合乎逻辑的动作。我也不信有人见过伊·舒曼在呼吸时凸出了肚子。她告诉过我，她经常注意到有些观众目不转睛地看，想发现她是怎样呼吸的。

第三，他们认为这要损坏体内的器官。确实有人告诉过我，许多年前，伊·舒曼的老师有个叫阿尔玛·夏杜的学生，据说因为使用这种呼吸方法，结果不得不动手术。对这传说有两种可能的解释：并非任何情况都必须动手术的，不是人们将理由错怪在呼吸上，就是因为学生误解了这种方法，使用不得当所致。

这撑住腹部和横膈膜的往里向上的推动，绝不可能伤害到内部器官。相反，通过训练直到扎实地掌握要领，它们会形成一个有效的呼吸的支柱。（设想，往下推动或腹部肌肉的扣紧，才可能损伤器官，但是那会是这方法颠倒过来的动作。）

除非人们自己试用过这方法，否则是很难想象它对于人们的歌唱会有帮助。人们会感到除了呼吸的力量以外，不再需要任何别的力量。似乎觉得嗓音是被一股气的柱子托住似的。最高音不用去“攀”，呼吸早已在那里准备好接住它们，你只需轻柔地放上去就行了。到了高难度的乐句结尾，嗓音决不会感到紧张和沙哑，它仍然是松弛、有弹性、踏实并快乐地在气柱子上。轻柔地放在提起的胸部下面，似乎证明了这种舒适的实情。对于弱音也是如此。它们仍然飘逸并松弛、有弹性地在气息上面，而不是令人担心地让紧缩的喉咙去摆布。

除去对歌唱有益之外，这种呼吸本身就是个健身的练习。晚上来上课的已感到疲劳的学生，练唱时感到精神又恢复了。这种呼吸法能使你紧张的情绪得到放松，并能加速体内的血液循环。

当你了解到歌唱的主要部分是什么，你就可以明白，一个真正可靠的呼吸方法是决不可少的。正如伊·舒曼说的，“歌唱就是呼吸”。但是，做到这一点确实是很不容易的。

很不容易找到不用一点喉咙力量的学生，他们的气息只是直接地流入共鸣腔。除思维以外，呼吸亦被认为是歌唱中唯一主动的部分。思维则是根据音高和声音集中的需要，去调整声带，而呼吸则在和声带接触后产生出音。诚然，缺了声带和共鸣腔，呼吸本身无法发声；可是声带和共鸣腔必须被视为只是接收者。它们应该是被动的，而不是主动者。

最好将歌唱想象成你要吹口哨或吹号。简单的说法就是，你通过口将呼吸从肺部吹出。伊·舒曼有一种练习，她称之为“吹”或“吹号”。只要一有机会，她就常用这种方法练习。下楼时，她很少不愉快地“吹”着小调的，不然就是唱着下楼。练习高难度的乐段的时候，她总先吹着练。有一段她经常“吹”的是苏珊娜的咏叹调的结尾句（出自莫扎特的歌剧《费加罗的婚礼》——译注），她从第五线上的F往上到A，然后往下到C又回到F。任何听过她唱这段乐句的人，我相信都会同意我的看法，就是：经过如此勤奋的“吹”，她的歌唱确实到达了完善的境地。

当她教学时，她总是以这种“吹”的练习开始这堂课的，不过只对那些能够练时不扣紧喉咙的学生；并且，她还不让他们自己练，除非他们已有足够的知识掌握了控制声音的能力。

在这一章前面，我曾解释过：为什么在练呼吸时应该闭着嘴和牙（闭着但不是咬紧牙），嘴唇像风帆似的喷吹出气息来。发出的音则很像号声。必须注意使音非常集中，并且必须小心不让软腭提起，或在喉内和口内产生任何别的变动。在这儿，同样的唯有呼吸才是主动部分，其他别的部分仅仅是被动的接收者。喉咙必须完全放松。正确地使用这种“吹”练法，对你的呼吸和声带来说，都是很健康的练习，这还能使人联想到如同乐器般的唱歌，因为它没有元音和辅音的干扰。

原载《音乐探索》1983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