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金华市周林东先生是我的文友。他的爱好是把英文诗译成中文,平均一年要寄我十首。我把有关的几首放在这一章,并把原文附上,邀请大家闲坐在咖啡屋,共同欣赏。
这几首英文诗同墓地雕塑诗有内在相通处。我用“一画之道”将它们贵通。——“夫一道,含万物于中。”
我所说的“一道”便是司马迁的命题“知死必勇”。
这“一道”把两种诗的律动连接、统一了起来,双方是互补的,相得益彰。
一、孤坟
这是荒山一座孤坟,没有墓碑,
也没有围栏护卫;
多亏好心好意的土地神
收留了一个野鬼孤魂。
由谁安葬?是何死因?
是本地鬼,还是外乡人?
我发这通好奇心,
不是想取悦别人。
等到复活节这天,我猜,
孤魂会有个小小希求——
坟头上插枝玫瑰,
坟边的荆棘被除尽。
英文原文如下:
It was a Grave,yet bore no Stone
Enclosed't was not of Rail
A Consciousness its Acre,and
It held a Human Soul.
Entombed by whom,for what offence
If Home or Foreign born_
Had I the curiosity
Twere not appeased of men
Till Resurrection,Imust guess
Denied the small desire
A Rose upon its Ridge to sow
Or take away a Briar.
作者是美国女诗人狄金森(E.Dickinson,1830—1886),享年56岁。她终身居家未嫁,写了两千多首诗自娱。死后才出版,名声大振,成了美国家喻户晓的人物。
二、终由
我与世无争,也没有人值得我去争,
大自然是我的至爱,还有艺术;
我在生命之火前温暖双手,
火熄了,我就准备上路。
FINIS
I strove with none,for none was worth my strife.
Nature I loved and,next to Nature,Art:
I warm'd both hands before the fire of life;
It sinks,and I am ready to depart.(www.xing528.com)
作者是英国诗人、散文家兰多(W.S.Landor,1775—1864),享年89岁。《终曲》是他75岁生日时为自己而作,最为世人传诵。
时至21世纪,我们中国读者也会同这首诗产生深深共鸣。重要原因之一是懂英文的中国人越来越普遍。全诗的主题是这一句:
I warm'd both hands before the fire of life.
多年前,我曾提出过,生命的价值和意义不在于长短,而在于质量;恰如小说的成就不在长篇还是短篇。生命不应冒烟,而是熊熊燃烧,温暖他人也温暖自己。有能力的人的生命之火,理应去照亮社会、国家、时代、世界和人类文明之旅。
诗人兰多比贝多芬小5岁。贝多芬是位伟大的音响诗人兼哲人。他的“生命之火”还在照亮今天迷茫的时代,并指引人类文明的航船。
兰多是18、19两个伟大世纪相交接时代的英国诗人。当时的英国涌现出了多少伟人!有多少“生命之火”(The fire of life)点燃,并影响了世界。2012年伦敦奥运是人类“生命之火”的另一种形式。
我特别激赏“生命之火”这种提法,这个“生死学”的概念。
死亡是什么?
火熄了,就叫死亡。
有的人只35岁,便见不到他的生命火光,他仅仅是在日夜冒烟。——我不知道,他究竞是活着还是已死亡?
今年是狄更斯(1812—1870)诞辰200周年。英国全国在纪念这位维多利亚时代最伟大的小说家。他仅活了58岁。但他塑造人物的创作力,他的“生命之火”,却温暖了全世界的读者。中学时代,我便躲在被窝里看他的小说《大卫·科波菲尔》。
不让生命不死不活、蔫头耷脑地冒烟,而是熊熊燃烧,才是“知死必勇”的勇。这才是“以死观生”的精髓或焦点。
麦克斯韦(1831—1879)是可以同牛顿相提并论的伟大科学家,仅活了48个寒暑。但他的“生命之火”还在照亮今天的世界。特别是他的电磁学理论,尤其是“麦克斯韦方程组”。
前天我坐地铁,发觉一节车厢便有十多人在打手机和玩手机。我马上意识到,手机里头有“麦克斯韦方程组”在运作。本质上,那是他的“生命之火”发出的热和光。在这种意义上,这位英国人还活着!
有人表面上活着,却没有了生命的呼吸;有人己长眠地下,却还在呼吸,发出光和热。——这便是我得出的“生死学”。
三、同行
我跟欢乐走了一英里,
一路上她总说个不停;
尽管她说了那么多,
我并没有因此变得聪明。
我跟悲哀走了一英里,
一路上她总沉默不语;
但我学到了许多东西,
当悲哀跟我走在一起!
ALONG THE ROAD
I walked a mile with Pleasure,
She chattered all the way,
But left me none the wiser,
For all she had to say.
I walked a mile with Sorrow,
And ne′er a word said she;
But oh,the things I learnt from her
When Sorrow walked with me!
作者为英国诗人哈密尔顿(R.Hamilton),生卒年不详。
多年采,我每回在欧洲墓地漫游,仰观俯察,在本质上都是同人的“悲哀本体”走一英里。从中我学到了一大堆。用四个汉字概括组成一句便是“知死必勇”。
《同行》这首诗写得好。如果它是一个金苹果,那么,欧洲墓地便是一个由银丝线编织的闪闪发光的网袋。
我把这首英文诗镶嵌在这本书稿中,就相当于一个金苹果掉进了一个银丝网袋。——这要感谢周林东先生的加盟。
老实说,我多次踏察欧洲墓地,本质上是我同一个大写人的“悲哀本身”或“忧伤本体”走在一起好几里。
墓地是人类悲剧一个雕塑符号。从悲剧场域中常常会生出一团崇高、庄严的神圣,使双膝跪地的弱者霍地一下站起来。——这才是“知死必勇”,即获得了“生存的勇气”(Courage to be)。
这才是墓地这个世界哲学符号的最高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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