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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雕塑:探索欧洲墓地艺术

时间:2023-07-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21世纪的“生死学”则声称:未知死,焉知生。世界各处的墓地雕塑都是上述命题的符号化。巴黎拉雪兹神父城市大坟场有几十万上百万座墓地相加也只是死亡现象相加,无法揭示死亡本质。世界上的问题有三类:可解,不可解,不必解。《死亡学》这门学问自成立至今己有百年便足以说明问题。情胜于理,理胜于情,情理并至,为“生死学”的主线。抢购巴黎名牌商品和奢侈品不是一个民族文化素质的体现。该公墓位于巴黎东部。

墓地雕塑:探索欧洲墓地艺术

之一

孔子的书,发觉他有意回避淡论死:

“未知生,焉知死。”

此话仅说对了一半。

21世纪的“生死学”则声称:

未知死,焉知生。(我建议把这一句镌刻在各地墓园大门的上方)

努力展开这个命题,借助欧洲墓地(或陵园)艺术图片走近死亡本质。

哲学去观照死亡,人无法揭示死亡本质。因为人的世界范围即人的语言范围。语言之外的区域,是人不可知的。死亡本质正是处在人类语言之外的现象。我们的语言符号系统怎么也够不着它。一切企图去打捞死亡本质的努力,都是竹篮打水,水中捞月。

不错,你家的洋狗“古莉”相当聪明,它能听懂你的不少指令。但有一天,你对着它讲《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或《奥赛罗》的悲剧,你若是期望它能听懂,并掉下同情的泪,你准会失望。

在我们这个世界,的确有不可知的事物。至少有如下两件:

A.时间、空间和物质是怎样起源的?上帝也有起源吗?也有终结吗?

B.死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只有生,没有死,那又会怎样呢?——那才是失去大平衡、大混乱的世界,不可持续发展

可见有生必有死,世界才是一个可持续发展的平衡、和谐世界。

只有生,没有死,后采的人哪有立锥之地?

晚秋,墓地枯黄的落叶是为采年的新叶腾出生存的空间。墓穴中的尸骨不也是这样吗?

人生就是一场戏。每个人都有上台下台的时间。舞台不能总是那一代人独霸独占吧?时间一到,即谢幕,走人,腾出空间给新一代。

这才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

世界各处的墓地雕塑都是上述命题的符号化。

之二

从古到今,东西方哲学家发表过许多关于死亡的说法,尽管言简意赅很生动,但那只是描述了死亡现象,不是本质。

庄子的定义最洒脱:

人死,不过是“寝于”天地之间的“巨室”中,何来悲哀?不是悲哀,是悲壮。(原文为“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壁,星辰为珠玑……”)

这种说法,也仅仅是描述了庄子的丧葬观,只是死后没有墓地、不厚葬的主张,并没有触及死亡本质。

伟大的柏拉图的定义也只是描述了现象:

“死亡是灵魂挣脱了身体。”

西塞罗(前106—前43,古罗马雄辩家、哲学家)有言:“死亡不是使我们离开了幸福,而是挣脱了不幸。”——这种说法在西方的影响既广且深,但依旧没有揭示死亡本质。

十万种现象相加也不是本质,恰如把一个小写英文字母b写上一万遍也不是大写字母B。

秋风乍起,万叶在飒飒响,那只是现象,不是风的本质;

北风劲吹,广场上的旗帜在哗哗作响,那也是风现象,不是风本质。

即便是今天21世纪,要讲清楚风的本质(包括风的形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巴黎拉雪兹神父城市大坟场有几十万上百万座墓地相加也只是死亡现象相加,无法揭示死亡本质。

这是一个不可解的追问

世界上的问题有三类:可解,不可解,不必解。

死亡的本质属于第二类。每一代人都在求解,但均归徒劳,却又永不熄放弃揭开谜底、求得解答的努力。《死亡学》这门学问自成立至今己有百年便足以说明问题。

但我主张把“死亡学”归纳进“生死学”这个最大圆圈。“死亡学”是个较小圆圈。大包容小。——这是本书稿所遵从的逻辑。

之三

自1988年至今,我总共五回踏察、造访过欧洲。

我是带着一个有准备的头脑(A Prepared Mind)踏上欧洲大地,力争在单位时间内获得最大量的信息,然后找家咖啡屋,落座在一个幽静角落,像头绵羊回到羊圈,用卧地姿势,慢慢地反刍胃中的芳香牧草……

我多次进出过城乡大小公墓的大门口,我常常站在那里仰头细读门楣,总觉得欠缺了一些必需的东西(文字或简洁符号),渐渐地,我省悟到有两样务必要补上:

第一,庄子有关生死观的哲学命题,共两段,可从两者选其一:

A.“生寄死归”;

B.“劳我以生,息我以死。”

它们具有世界哲学(World_Philosophy)顶级水平,等同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和康德的智慧,但这三位欧洲大哲人有关“生死观”并没有提出过绝顶命题,故庄子的格言便显得更可贵,独占鳌头。

第二,应毕恭毕敬把古希腊文头一个字母A镌刻在墓园大门左边,最后一个字母Ω(读欧美加)则放在右边:

A→Ω

它的核心内涵是人生有开始,必有终结,有生必有死。

巴黎最著名的“拉雪兹神父公墓”大门,但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如果把庄子的格言“生寄死归”以及A,Ω共同刻在大门左右两侧才会尽善尽美,善始善终,人道毕矣。巴黎市长理应接受我的建议。这只会进一步提升巴黎这座永恒京城的文明程虔。

庄子哲学命题同古希腊两个字母的命题结合在一起,呈现在公墓大门上方,相互补益,是东西方比较哲学结出的一个伟大硕果,它会给人以大悲壮感:

秋声落遥野,天地肃以清;今古成代谢,临风独太息。

若是城市坟场坐落在山冈临海处,背后是山峦起伏,又遇上钟声(晚钟、暮钟、夕阳钟或隔山钟),我便会联想起唐代诗人钱起的《远山钟》:

“风送出山钟,云霞度水浅。欲寻声尽处,鸟灭寥天远。”

最后两句正好刻画了“死归”和符号Ω“七远”的踪迹。“天远”即“七远”:

广远、阔远、深远、幽远、淡远、渺远和迷远。

巴黎拉雪兹神父公墓不仅是法国,而且也是全世界最著名的大坟场之一。公墓历史学家莎莱说:

“这里既有美感又能使人激动。”

什么美?雕塑音响诗之美:

诗本乎情,生死交界处,情最深最浓。情胜于理,理胜于情,情理并至,为“生死学”的主线。——这才是拉雪兹神父公墓每年要接待来自世界各地二百多万参观者和瞻仰者的奥秘。

我希望看到中国游客的人数会每年递增。抢购巴黎名牌商品和奢侈品不是一个民族文化素质的体现。懂得踏察世界一些著名公墓的价值,并在那里上一课,听一课,则是一个正在和平崛起民族的姿态和面向世界的风度!因为“知死必勇。”21世纪的中华民族迫切需要大写的“勇”字。

该公墓位于巴黎东部。1804年建于拉雪兹神父的地产上,故而得名。当时占地仅17公顷。初建伊始,并没有引起公众的关注。一直到1817年剧作家莫里哀寓言诗人拉芳丹的骸骨被迁移此地之后,才渐渐声名鹊起,成为世人参观和瞻仰的“圣地”。——这便是文化名人效应。该效应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是递减,而是递增,直到21世纪。

从此,法国上流社会知名人士都希望死后能长眠于此。

拉雪兹神父公墓曾经历过五次扩建,现在面积已扩大到44公顷,有千万棵树,蔚为壮观,是我两次亲身经历过的。

没有树木陪衬的公墓是严重残缺。

树上有鸟巢才是健康、到位的树林

深秋初冬墓地有层厚厚的落叶会加深加重人生于也死于天地间的悲壮氛围,使雕塑音响诗更富有一种肃穆、宁静的大美境界。——这才是庄子命题“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小折射和小回荡。

每天一早,你便会在这里遇上各种各样的人:巴黎人,其他地方(外省)的法国人,外国游客,少男少女,情侣,行将入土的老人,或沿林荫小道以徜徉,或沉思于碑文前,感叹于荒冢之侧:

人生于天地间,不如顺随自然大道的变化,无拘无束,无忧无虑,自由自如自在,“生”也由之自然,“死”也由之自然,不必思虑、考量过多。

古诗是对的: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生存多所虑,长寝万事毕。”(孔融,153—208)

长寝,即长眠不醒。

“人生如寄,多忧何为?”

在拉雪兹公墓入口管理处,花1.5欧元买张门票即可得到一幅地图。图上附有好几百名长眠地下的名人,是经过法国文化部审定的,按姓氏字母排列,比如巴尔扎克肖邦头一个字母分别为B和C,排在前头;莫里哀和莫泊柔为M,排在中间;王尔德为W,排在末端,便于游览者寻找,“对号入座”,各取所需。

有位懂行的巴黎青年说:“我常同我的恋人路易丝携手来此漫游。这里是全巴黎最幽静的公园。坟墓会让我们更加珍惜男女相爱的可贵和价值。死更让我们热爱生。路过伟人的墓,会提醒我们,短暂的一生可以做出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雕塑的美,对我们心灵也是一种难得的洗礼和熏陶。”

有位旅居巴黎的瑞士作家对我说:

“当我想写作又没有灵感时,我便常来这里放松转悠。晚秋季节,踩着满地厚厚的枯叶,直面萧条古木衔斜日,疏林寒鸦哀哀啼,我便会灵感附身,找到揳入口……”

“这也是我到此一游的目的,”我对他说。

“你们中国有类似这样的文化陵园吗?”

“按我们的文明历史,理应有,但事实没有,”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流露出了一种大遗憾。

闻名于世的巴黎多座公墓是法兰西民族文化软实力的表现。城市公墓折射出一个民族的历史轨迹。它也表明,一座伟大城市当是文明的精华,就像一个鸡蛋的主要营养集中在蛋黄里头。

城市大坟场是鸡蛋的缩影,是在阴间的投影,因为今天是昨天的今天。昨天已被埋葬在地下,属于彼岸世界。

我们21世纪的中国人可曾想过:

城市公墓的质量也可以为文化强国作出不可替代的贡献?这要同时满足两个要求:

第一,公墓中要有历史和文化的厚重感,里面至少要有几十座或百座“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者长眠于此。否则便镇不住。

中国不乏世界级的伟人,但其墓太分散!

我们总不可能把司马迁的坟从陕西韩城迁来北京集中吧?

第二,墓地雕塑艺术水平至少要有2%—3%座达到音响诗的美学境界。

雕塑作品应是一首凝固的、大理石或花岗岩之诗。墓碑石头应发出神韵,悲壮,凄清,债懑,恰如“丧钟扣暮云”,入幽远、渺远、旷远和迷远而出诗意,诗境。

我国传统墓地几何造型大致上只有两种符号:

呈锥状的小土堆(即一丘黄土),这是薄葬或俭葬标记;大馒头状,为厚葬者。司马迁的坟为后者。

关于《诸葛公墓》,后人是这样描写的:

“三尺孤坟犹汉土,一生心事毕秋风。”

估计介乎于厚葬和薄葬之间。

就雕塑艺术水平而言,我国传统墓地远不如18—19世纪欧洲墓地雕塑音响诗的多姿多彩,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这方面是中华文明的弱项。应该承认。

从欧洲墓地,我们能读出更多的信息。比如死者生卒年月日交代得一清二楚。特别是中间有一条很短很短的横线,表示人生苦短:

生是短暂,每个人都是匆匆过客。

在我国墓碑上便没有这条横线符号,这是一个不小的失误!

每当我在欧洲墓地看到这条每易被人视而不见的线,便会久久在那里沉思,并记起佛教生死学的核心观念:

世间万事万物为空,人生一场如梦如幻,一切的一切最后皆归于寂灭。

此话不假。但作为活着的人,又应该“入世”,“入于儒”,而不是“逃于佛”。——这里涉及不同哲学学派的“生死学”。大有学问在里头。

之四

2004年9月的一天,我从巴黎拉雪兹神父城市公墓大门走出来,内心突然冒出了一句独白:

法国尼斯城市公墓一座家族合葬墓。
三位长眠地下者的生卒年交代得清清楚楚:1836—1914;1894—1971;1916—1988。
可见,人生皆为有限存在。死即是回归无,化为乌有,不管你生前是贵是贱,是贤是愚,最后结局均为腐骨一堆,或一堆骸骨。
骸骨的本质是符号Ω(欧美加)。

拉雪兹神父公墓一座坟莹石碑上的两个古希腊字母,表示人生之旅有开始必有终结。
生命是有形,死亡是无形。中国古人认为死便是回归到“空”和“无”。(这两个汉字很彻底)。
唐代杰出诗人王维在《哭殷遥》一诗中吟唱:
“人生能几何,毕竟归无形……诀别寒郊外,萧条闻哭声……”

这是2004年我在慕尼黑教堂拍到的一景。博学的神父对我说,宇宙万事万物有始必有终。
走在回旅店的路上,我想将来总有那么一天,地球和太阳也会毁灭。可见生死结构也是整个宇宙的命中注定。
哲学是什么?
哲学理应从狭义的死解脱出来,走向广义的死,从中便生出了大悲壮。毕竟公墓(陵园)雕塑诗是小悲壮的符号化。A→Ω才是大悲壮的符号化。它已经达到了宇宙对称美学层面。

巴黎公墓一座坟,材质为花岗岩,属于厚葬,死者姓侗林(Perrin)。
墓碑上镌刻着两个字母A,Ω,庄严,神圣,肃穆,使人想起人的“生和死”均在“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庄子语)的大框架内,而不在它之外。
由此可见庄子“天无不覆,地无不载”哲学命题“一网打捞”生死、此岸彼岸的囊括伟力。
地球、太阳、星星也在A→Ω大框架内。想到这一层,人对死亡还会有抱怨吗?还不能淡定吗?
我母亲是农家女,文盲。她看到四个子女都已结婚成家,才说:“我可以安心走了!”母亲享年69岁。
“安心走了”这句话便是淡定。人不能久行不归。母亲认定她完成了她一生最高的使命,这是善始善终,为她的A→Ω,尽管母亲不知道有这两个字母。

千万座大大小小的坟墓都埋葬了一个个故事。

人生之旅从A→Ω,就是一个故事。

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不是自愿自觉的,我们的父母事先并没有征得我们的同意便把我们抛到尘世来走这么一遭,才有了人生之旅,有了生,有了死,成了“鬼”:

“鬼者,归也。”

我国古人这种说法极妙,是对“生死学”的一大贡献。

“生者行也,死者归也。人不能久行不归。”

古人又说:“行而不知归,失家者也。”

这段话讲在点子上,非常深刻,已经走到了揭开“死亡本质”的大门口,已经喊出了“芝麻芝麻,开开门”的咒语。山洞里面不是金银珠宝,只是死亡的本质或本体。

这段话有两大要点:

1.“行”这个汉字在这里是广义的“旅行”。“旅行社”的“行”是狭义的。

人活着,都在旅途中。

2.“失家者”即流浪汉,无家可归者(Homeless)。

可见,活着,活人,是人在尘世作短暂流浪,漂泊;死,才是回到老家。

这才是庄子命题中“归”的哲学内涵。

地球上的所有墓园(公墓)都应以东西方比较哲学结出的上述伟大硕果为纲领,为指导,为舵,为罗盘,引领整个墓地雕塑艺术,把哲学秩序和艺术秩序合而为一。

之五

作为巴黎咖啡屋的一位宇宙闲吟客,我经常落座在一个紧靠窗的幽静角落,常思量两个问题:

1.古人锯木。设想总有一个爱刨根问底的人在暗中追问:是不是可以一直锯下去,把越来越短的一段锯成两半?是不是可以把木头无穷尽地分割下去?最后会出现什么情况?

2.死亡现象的背后是什么?

人死了,去了哪里?死亡的本质是什么?

谁在掌管生死大权?死由谁说了算?

以上两个追问都属于“不可解”的拷问。

但第二个问题的不可解级别又要高于第一个。

同是不可解有级别、档次之分。墓地雕塑艺术语言正是一级不可解拷问的符号化。

之六

我有位朋友,最不愿淡死,总是避而不淡。他采取“鸵鸟政策”。我则相反,不回避论死。淡死是为了活得更明确,活出质量。——这是我的“生死学”决定了的。

贝多芬在临终前,双手指向上方。友人在侧,发出哭泣声。贝多芬喃喃地说:

“为我鼓掌才对,我的戏演完了……”

死亡是全宇宙最普遍,也是最不可回避的基本事实,所以才成了“世界哲学”默念的永恒对象。既然如此,我们便要学会用庄子的态度去面对。(www.xing528.com)

庄子有言:“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

这才是“烈士”的原意。

又说:“临大难而不惧者,圣人之勇也。”

正因为很难做到,所以才要求我们毕生去学习,事上磨炼,不断修炼,用“烈士之勇”去直面死。

欧洲墓地有时会出现这两种雕塑符号:
两手相握;食指向上指。
作为有意义的符号,两手相握表示死者同尘世告别,从此千里孤坟,无处话凄琼。食指上指表示亡灵渴望升天。
这是“生死学”的集中表述。我认同、偏爱“两手相握”符号,断然拒绝渴望升天。因为没有天堂。天堂在地上,不在天上。死后既不会下地狱,也不会升天堂。

拉雪兹神父公墓是巴黎最大公墓。
图片是一座坟前的两手相握雕塑,表示死者在同这个苦多乐少的世界(尘世)道别。
酸甜苦辣、喜怒哀乐都品尝过、咀嚼过,现在要踏上归程,回归到彼岸或永恒,用握手告别的方武是心平气和的反应。
这是“生死学”的一次总结,很哲学,颇有庄子的“烈士之勇”或“圣人之勇”的气概和风范。

巴黎蒙巴纳斯(Montp ranesse)墓地一景:两只手(一大一小,男手与女手)相握,表示作永久性的告别。——这个符号是意味深长的。
人类创造符号是为了表达一种特定的意义。人只愿生活在一个自认为有意义的世界。一旦他(她)觉得世界丧失了意义,自杀便是必然的结局。我就不愿生活在一个没有意义的世界,即便没有意义,我也要找出一个自圆其说的意义。在“生死学”中,这是一条重要原理。

之七

有特色、有艺术价值的墓地雕塑宛如一颗颗海珍珠。我的任务是找到一根黄金链条把散落在海滩的珍珠串起来,为的是表述我和苏静的生死观。在咖啡屋,我们神聊过,尽管是两代人。

借基督教以及儒释道的生死学浇自己心中之块垒,也是一种乐天知命活动。

生死学是“世界哲学”的同义语。我作为一位多年的哲学工作者,撰写本书稿是我分内的神职或天职。性质是“了断”一桩无法躲避的心事。

我已进入“了断”多桩心事的人生阶段。我即将宣布我走进人生暮年。——只有这时,我才真正懂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内涵。我正是怀着这种悲壮的心情伏案握笔撰写读者手中这本书稿。不过我的合作者苏静的人生之旅才刚开始。她是八九点钟的太阳。

也许这两句更能准确描述我现在的内心状态:

老牛自知黄昏短,不用扬鞭自奋蹄。

这便是“知死必勇”。

之八

谁能否定冥冥之中有上帝呢?

上帝即庄子的“天道”或“至道”。

一个人的内心有上帝比没有要好,且好得多。上帝这个观念会使人淡定,必要时会“视死如归”。儒家认为“死”是自己一种最好、最扎实、最安稳的休息。“死”是最甜蜜的永恒之乡。

“朝闻道,夕死可矣”是一级淡定或坦然,也是烈士、圣人之勇。

直面死,人时常会遇上最高的伦理、道德和良心选择。这是人有别于动物的又一个凸显特点。

比如有支抗日游击队,有一名重伤员要两个战士抬着撒退,冲出鬼子包围圈。该伤员为了不连累二十三位战友,决定开枪自杀。——这种行为等同于孔子“朝闻道,夕死可矣”的价值观,非常崇高、悲壮。只有人才会做出这种选择。所以自杀是有等级的。某贪宫因畏罪自杀的等级最低最低。把自杀分等级是人的生死学哲学意识。

巴黎主要城市公墓之一蒙巴纳斯大坟垸一座墓地的雕塑符号:男性生殖器崇拜(?)
估计死者生前为法国海军重要人物。在世界许多民族的早期阶段都有生殖器崇拜传统。如果坟墓象征死,那么,男性生殖器便表征生。——生死对称是生死学的核心观念。
把高昂、坚挺的阳器放在大坟垸才是适得其所。公墓围墙外是居民的阳宅。此岸彼岸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世界。

之九

如果医生告诉某人,说他(她)得了一种绝症,只能活六个月。此人会作出什么反应?会怎样活过这六个月?

这才是典型的“以死观生”,即“未知死,焉知生”的道理。他(她)肯定会作出惊人之举。这正是“知死必勇”。(司马迁)

在这六个月,他(她)的一切价值观都会集中地、露骨地、切切实实地体现、表达出来。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或必须把六个月放大、延长到三四十年,如果你今天只有二十五岁,或四十岁,五十岁。这样,你的生命质量才会霍地一下子提高十倍,二十倍,三十倍。因为你会有种生死紧迫感。

这才是本书稿的主题或主线。

又假设过了五个月此人去复查,医生大惊。说是上次仪器出了大差错,诊断有误,他的身体正常。为此院长也出面向他道歉。那么,事后此人作何反应呢?估计会出现两种情形:

1.谢天谢地,同死神擦肩而过,生活又恢复到了最初状态,不慌不忙,觉得来日方长,不急;常在棋牌室消磨大半天;

2.抓紧过好每一天,依旧有种得了“绝症”的生死紧迫感,处在同“死神”抗战到底、决一死战的悲壮状态。我选择第二种情形。这也是今天的我。于是便有了“日日是好日”的主观感觉。

之十

在欧洲墓地漫步,仰观俯察,自然会想起人口危机。

在我们这个星球上,人口过多和过少都是危机。人口加速老化也是危机。老化的下一步便是死亡。

俄罗斯的人口危机很严重。自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至今,该国人口一直在减少。出生率远低于死亡率。五十多岁的人口数量已经超过了青少年人数。——这是民族和国家的危机。

它会削弱俄罗斯的国力,使它无法成为全球大国。据莫斯科婚姻登记局透露,2007年7月7日结婚的莫斯科新婚夫妇如今有20%已经离婚。就是说,在那一天结婚的1678对新人中有314对即628人已经解除了婚约。

2002年2月2日结婚的550对新人中,已有178对解除了婚约,占32.4%。

在德国,落座在一家临街咖啡屋,我随手翻开一张报纸,常会有这样一个标题闯进我的眼帘:

“老态龙钟的欧洲”。

这不仅是指欧洲人口老龄化,也是指人口逐年在减少,即欧洲出生率远低于死亡率!此岸和彼岸失去了平衡!报纸上说,人口问题是悬在老态龙钟欧洲头顶上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欧洲本土居民锐减。将来欧洲会遇到种种人口问题引出的大麻烦。在欧洲墓地,这把无形的剑变得有形了。墓地十字架可以解读为世界人口出生率(纵坐标)和死亡率(横坐标)垂直交叉的笛卡儿直角坐标系。

按上帝的规定,世界人口的出生率和死亡率必须符合黄金比例才能构筑“世界秩序”(World_Order)。这是“天下太平”的条件之一。

为了维持活力,欧洲必须要雇用外国劳动力,而且会越雇越多。这必然会引发种族冲突。1993年我在德国旅居期间便发生两起袭击土耳其移民事件。在街头巷尾我见到过写在墙上的排外标语:

“外国人滚出去!”

直到今天,土耳其加入欧盟的历程可谓一波三折。欧盟主要国家反对土耳其入盟是因为看到了这种危机:

接纳一个以穆斯林居民为主的约有八千万人口的国家将会稀释(请读者注意这个动词)和损害欧洲的传统特质,导致出现非基督化进程,本质上会毁掉欧洲文明的根源。——欧洲墓地十字架作为一种符号,是从彼岸折射出来的好几百年的欧洲传统和精神。

多年来,欧盟一直无法制定让移民融入现代欧洲社会的有效移民政策;也根本无法指望移民能够被同化;并指望他们能够理解和接受西方基督教生死学的价值观、道德准则和思维方式。

蒙马特公墓一景。
在我眼里,欧洲墓地十字架这个显符号远远超出了某个个体死亡的狭义现象。它是一个集合的抽象;是从彼岸折射出来的好几百年欧洲传统和精神隐符号。
今天,有不少西方学者在谈论欧洲文明正面临着全面危机,包括金融危机。随着以西方文明为主导的趋势的终结(A→Ω),世界舞台正在出现一个巨人——亚洲巨人!这里人口众多,年轻人占一半。
人们在谈论西方没落,东方复兴。
以中国为首的东方首次超过西方是在唐宋时期。后来西方凭借工业革命的力量才打破了东方的优势。它发生在17—18世纪的“巴洛克时期”。在拙著《伟大的巴洛克文明群落》(2011年10月文汇出版社出版),我有详尽论述。
出生率和死亡率的正确比例永远是关键。——这是“以死观生”的重要结论之一。

2011年夏天挪威发生的恐怖袭击悲惨事件表明多种文化共存已彻底无望了!仅仅一个民族主义分子只因对文化理解的分歧就冷酷地杀害了77人,伤及一百多人!

欧洲文明全面陷入危机的总根源在于:

世界科技能力的增长速度远远快于人类对它的认识。物质文明的进展超过了精神文明的进步。——因为人性进化得很慢很慢。

于是世界道德基础发生了致命的裂缝,当代人类文明大厦出现了坍陷!——家庭的解体、同性婚姻数量增长、吸毒泛滥……也是裂缝现象。亚洲许多国家(尤其是中国和印度)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有越来越多的我国女性拒绝婚姻。2010年我国有两三百万对夫妻离婚。女性不再为离婚感到羞耻。城市独居人群增加。越来越多的女人不想要孩子。

幸好,在欧洲公墓我还没有看到同性婚姻“家庭”合葬之墓。

公墓所包含的深层意义远远超出了个体死亡狭义、表层和极有限的现象。它涉及民族、国家和世界正常、健康的秩序;涉及儒家的“平天下”或“天下太平”。

我心目中的十字架内涵,它远远超出了墓地十字架的框架。我把墓地十字架符号拓展了,拓宽了,深化了……

是的,我们闲逛墓地,要学会以死观生,最后落脚到此岸的“世界秩序”(World_Order)。

魂兮归采,哀世界,哀人类文明,从一根针,一根线,一支蜡烛,一盏电灯,到电视、电脑和手机。它采之不易!

魂兮归采,哀亿万众生,也哀大雁、天鹅和野生骆驼!

欧洲墓地十字架的最高哲学意义只能是“敬天爱人”;只能是“以宇宙万物为友,以人间哀乐为怀”。

它远远越出了、高出了墓地的死亡框架,并凌驾其上。

之十一

2011年9月11日上午8点46分,纽约“国家9·11纪念馆”响起了庄严、肃穆的钟声。

奥巴马总统朗读了《圣经》中的诗篇:

“上帝是我们的避难所和力量。”

10年前的这一刻,约有3千人遇难。

惨烈死亡、钟声和《圣经》中的诗句总是联结在一起。——这是欧洲墓地文明传统的反映和在21世纪的表现。

奥巴马总统在这时候朗诵《圣经》,传达了一种重要信息:

人是这样一种动物:在归天的时候,他(她)迫切需要宗教感情和信仰相伴随。有宗教到场比没有要好,且好得多。因为上帝是万事万物产生的“第一个原因”,太原因,元原因,前面再也没有了原因。

这正是我的宗教观。在本书稿中,它是“一以贯之”的。

之十二

墓地是死神的地盘。

对抗死神的主要方法之一是夫妻同房,做爱,生儿育女。所以做爱、生孩子是神圣的。

我又想起《圣经》第4小节该隐(Cain)同妻子生儿育女。这节的标题极妙:

“文明的开端”(Beginning of Civilization)。

“该隐与妻子同房,他妻怀孕,生了以诺(Enoch)。该隐造了一座城,就按他儿子的名,将那城叫做以诺。以诺生以拿;以拿生米户雅利……”

走出巴黎、慕尼黑和科隆的城市公墓,《圣经》这段“文明的开端”老在我脑海中转。

人会老,血气自衰,最后会死,自然之道。

夫妻上床做爱,生儿育女,让生命延续,生命烛光不灭,也是自然之道。

《圣经》“文明的开端”这一小节的言外之意是:

地球上先要有人,而且是足够的人,之后才有人类文明。

在欧洲墓地提出、强调该命题是恰当地点。(A right place)。

欧洲墓地夫妻合葬现象相当普遍的深层原因可以在《圣经》“创世记”第2节找到:

主(Lord)即上帝(God)使那人(即男人)睡着了,于是取下了他的一根肋骨,又把肉合起来。上帝便用从那人身上所取下的肋骨造了一个女人:

“是我骨中的骨,

肉中的肉,

所以称她为女人,

因为她是从男人身上取下来的。”

所以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相结合,两人成为一体(they become one flesh)。当时夫妻两人赤身露体,并不害羞。

之十三

闲逛欧洲墓地,哲学工作者并不闲。他理应从“小死亡”想到“大死亡”。

“世界末日”便是“大死亡”。当代有天文学家估计,10亿年后太阳将进入红巨星阶段,导致地球的温度升至1000摄氏度以上。

地球上的生命大约起源于35亿年前。这便是A,再过多少亿年后,Ω便会出现。——这才是有始有终。

近地球的某个天体同地球相撞只是个早晚的问题。

根据数理统计,大多数小天体在到达地球大气层时因摩擦会化为灰烬,不会撞上地球。但每隔几十万年便会有一个直径超过1公里的近地天体同地球相撞;大约每几亿年会有一个直径超过6公里、可能引发全球生物大灭绝的近地天体同地球相撞。——这便是一起宇宙交通事故,整个地球便会成为一个特大坟场。没有雕像,也没有墓碑,当然也不会有凭帛者。也许墓地上空不再会有寒鸦数点掠过……

“杞人忧天”这个成语说的是我国古代(在河南杞县)有个人担心天会塌下来,吃不下,睡不着。

后来人们便把“杞人”看成是庸人自扰、自找烦忧的人。因为他的忧虑没有根据。

在欧洲墓地想起杞人,认为他是一位先知先觉的哲学家。哲学常识是常识的反面。哲学总是考虑“大写的家”、“大写的人”和“大写的死”。

哲学不过多思考“小写的死”或个体的“小死”。

之十四

《圣经》“路加福音”第9节:

耶稣说:“不要哭;她不是死了,是睡着了。”

英文原文:“Do not weep;for she is not dead but sleeping.”

耶稣对死的这种看法对西方人的死亡观的影响既广大又深远。——这构成了基督教死亡观的一块奠基石。

把“死了”比作“睡着了”,大大减轻了活着的人们对死亡的恐惧。——的确,许多人在刚断气不久的遗容是很安详的,如同睡着了,进入了梦乡。

西方人和东方人都有“长眠”这种说法。

“他睡着了,再也没有醒来。”

这种比喻尽管描述的依旧是死亡现象,没有揭示死亡的本质或本体,但给活着的男女很大的安慰。

我双手赞成耶稣这种说法。也只能这样说。

之十五

在早期基督徒的墓地,并没有十字架。大约从中世纪(15世纪?)才渐渐普及开来。这是基督教考古学研究的课题之一。

据说,十字架这个醒目的符号出现在坟头有驱散恶鬼的威严。

《圣经》是我近日来的床头读物之一。我在多处读到耶稣要制伏一切鬼。

“路加福音”第9节:

“耶稣叫齐了十二个门徒,给他们能力和权威去制伏一切鬼,医治各种病……”(Gave them power and authority over all demons and to cure deseases…)

注意,耶稣把一切鬼和一切病并列在一起。病和死都是鬼在暗中作怪。人因鬼而起病,死是最后结果。

《马太福音》第16节是关于耶稣治好了被鬼附身(体)的孩子。(Jesus cures a boy with a demon)

这孩子害的病是癫痫。“耶稣斥责那鬼,鬼就出来了,孩子马上便痊愈了。”(And Jesus rebuked the demon,and it came out of him,and the boy was cured instantly)

之十六

《圣经》有多处淡及耶稣复活。这个基督教重大事件总是同十字架这个符号捆绑在一起。“哥林多后书”第4节:

“身上恒带着耶稣的死,使耶稣的生也明显地呈现在我们身上。因为当我们活着,我们也就永远地把死亡托付给了耶稣,这样耶稣的生才有可能在我们总有一死的肉身上呈现出来。”(…Always carring in the body the death of Jesus,so that the life of Jesus may also be made visible in our bodies.For while we live,we are always being given up to death for Jesus'Sake,so that the life of Jesus may be made visible in our mortal flesh)

又说:

“因为我们知道,那叫主耶稣复活的,也必叫我们与耶稣一起复活。”(Because we know that the one who raised the Lord Jesus will raise us also with Jesus)

在“哥多后书”第5节说:

“若有人在基督里,他就是新的被造物;一切昔日的万事万物都已逝去,睁眼一看,万象均更新了。所有这一切都是上帝所为,他通过基督使我们与他和好……”(So if anyone is in Christ,There is a new creation:Everything old has passed away;See everything has becoming new!All this is from God,Who reconciled us to himself through Christ…)

在上面,我所引用的段落均来自《圣经》。它们无非是想说:

法国南部尼斯海滨城市公墓一景。一女子雕像抱着一个耶稣受难的(拉丁)十字架。作为一个墓督教符号,它有多个含义。十字架总是同墓督复活,以及人要靠信心活着有关。——这便是本书稿的主题:
以生观死和以死观生的生死学。拿掉这个最高主题,墓督教便不复在。儒家、道家和佛家也会散架,解体。这四家学说有相通处。

基督徒务必要把自己的死生或生死托付给耶稣基督;人,只有把自己融合进耶稣基督里才能永生。人,只有通过耶稣基督(这个中介)才能同上帝和好。耶稣基督是人与上帝保持友好关系的纽带或中介。

其实我们中国人若是借用庄子哲学的智慧之光便能把握和吃透《圣经》的上述生死学观点。

庄子笔下的“造物主”、“天道”、“真宰”、“大道”和“至道”相当于《圣经》里的God(上帝)。

道家的尽年、穷年(终其天年)是顺应天道,走到人生终点。在人与天道之间,不再设一个类似耶稣基督的“中介”。如果有,那便是“圣人”。

“顺应天道”是庄学的宗旨,是庄学“生死学”的精髓。庄学把“死生存亡”视为一体。

人生之旅的至乐在于顺应天道而生,顺应天道而死。——生死皆不悖道。

庄子的这种达观生死学同《圣经》的生死学在最高意义上是相通的,互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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