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绍忠学术文选：班洪区海牙乡爱国主义教育试点成果

由于1958年出现急躁冒进和极“左”思想的干扰，造成边疆很不稳定，部分边民外逃外迁，各族群众爱国观念有所削弱，有的向往外国的花花世界，进行一次爱国主义教育非常必要。

中共沧源县委决定搞一个爱国主义教育的试点，派出由我和肖子生、沈应明三人（肖、沈二人均为佤族）组成的工作组，前往班洪。我们于1959年10月3日出发，到班洪后与区委商量，区委又派出杨旭奇等二同志参加。我们选择了工作基础较薄弱，群众外迁较多的海牙乡为重点，开展爱国主义教育。于11月4日结束，历时一个月。

离边境线（中缅未定界）不到5公里的海牙乡，有11个自然村，全为佤族，有200多户人家。这里的佤族同胞有反帝爱国的光荣传统，是著名的“班洪事件”的参加者。但由于时间久远，很多人已经淡忘。特别是年轻一代，更是一无所知。他们对祖国的认识很模糊，分不清旧中国与新中国有什么区别，也分不清资本主义邻国与社会主义的中国有什么区别；有的盲目崇拜外国资本主义。加之，境外有蒋残匪盘踞，经常对我境内进行渗透、破坏和反动宣传，导致许多人敌我界限分不清，上当受骗的人不少；有些人听信敌人谣言，糊里糊涂地外迁了。结果在外面受尽折磨痛苦，还不知道教训在哪里。总的来看，边境地区存在不稳定因素，重要原因是群众政治觉悟低，进行一次爱国主义教育刻不容缓。

根据群众的政治觉悟和思想状况以及当地实际情况，我们开展爱国主义教育的方法是：

第一，从正面教育入手。首先深入群众，了解群众的生产、生活和现实的思想状况，然后制订出工作计划、编写宣传提纲；有步骤地进行宣传教育工作。把宣传教育与抓生产、帮助群众解决困难相结合；白天当学生，晚上当先生。即白天参加劳动，和群众谈心，交流思想，向群众学习请教，收集有关资料，吸取群众中的生动语言，编写成宣传提纲；晚上召开大小会议进行宣传和座谈讨论，用最通俗的民族语言，把我国地域辽阔、人口众多、资源丰富、历史悠久，各民族共同创造了5 000年光辉灿烂的文明和近代各民族团结一致，反抗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反封建斗争的光荣传统等，系统地分成几个段落、几个专题进行宣传和讲解。在宣传中，我们发现一般道理群众是可以理解的，但涉及一些空间、时间概念和庞大的具体数字，群众就听不懂了。他们感到茫然，我们也感到有点“对牛弹琴”的感觉。对此，我们做了改进，采取由近及远，由小到大的方法。如讲我国有6亿人口，先讲班洪的人口和沧源县的人口，再说全国人口有沧源县总人口（6万人）的1万倍；讲我国有960万平方公里，先讲沧源县的总面积，然后比较一下，全国的面积等于沧源县的4 000倍。再用更形象的语言讲我国的国土面积从东到西要走半年（每天走60华里^[1]计算），从南到北也要走半年。大家一听，发出了“啊”的赞叹声，对我国如此之大感到十分惊讶。他们原来认为阿佤山是世界上最大的地方，殊不知只是祖国的一个小角落。肖子生同志又联系他解放初期到北京参观所看到的实际情况进行讲解，大家对祖国的认识就更加深刻具体，对祖国是各民族的大家庭有了明确的认识。

第二，开展群众性自我教育，并把正面教育和自我教育结合起来。在宣讲“可爱的中国”这个题目时，除了正面宣传外，着重引导群众进行新中国与旧中国的对比，新社会与旧社会的对比，中国社会与邻国资本主义社会的对比。通过对比，大家清楚地看到新中国国家强盛，不受帝国主义侵略；新社会社会秩序稳定，各民族和睦团结，物价稳定、人民安居乐业。旧中国、旧社会则是不堪回首：对外遭受帝国主义列强的侵略和压迫；国内军阀混战，内乱不止，社会秩序混乱，到处土匪横行；民族不团结，少数民族受歧视和民族压迫；全国物价飞涨，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的痛苦之中。这种鲜明的对比，大家都有亲身体验，有目共睹。每家每户都有话可说，讲起来一家更比一家生动。在进行中国与邻国的对比时，由那些曾经上当受骗或一时糊涂迁居国外又返回来的人进行现身说法，诉说他们在国外遭遇的种种痛苦，对大家的教育尤为深刻。由于这里是边境，出外赶街、串亲的人很多，对外国的情况都有所了解，讨论起来十分热烈。他们说外面的情况和我国解放前差不多，穷人多，富人少，穷人的生活不如中国；社会秩序很乱，偷盗抢劫经常发生，政府管不了，人民生命财产没有保障，等等，和我国内情况有着明显的不同。

第三，以“班洪事件”为教材，进行爱国传统教育。1934年初发生的“班洪事件”，这里的佤族人民是积极参加者。广大群众年满25岁以上者都亲身经历过那次战火的考验。我们采取重点培养，典型带头，小会畅谈，大会交流的方法，逐步掀起了一场群众性回顾历史，控诉帝国主义侵略罪行，歌颂各族人民英勇抗敌的精神的高潮。

海牙大寨白老大说：“我参加打英国人已有26年。当时班洪官家派人来通知我们海牙大寨出兵30人。我们听到是打英国人，都很高兴地参加了，还拉了一条牛去做菜吃。班洪官家告诉我们：‘打起仗来，不要害怕，不要乱跑。要听从指挥，勇敢杀敌。决不能让英国人得胜，我们一定要战胜他们，将他们消灭或赶出国境。’我们到了营盘、甘勐，与其他各路武装会合，共2 200多人，其中汉族200多人、佤族2 000多人。带领汉族兵的长官叫老袁，带领佤族兵的叫孔令。当天杀了牛，汉佤两族在一起吃饭。饭后分两路出发，一路向垭口，一路向班老山，最后打到炉房，两路会师，收复炉房。当时永邦（部落）头人反叛投敌，我们下令要他们交枪，他们说：‘好汉不交枪。’我们就向他们开了枪，英国人得知后迅速赶来支援永邦。我们从早上开始打到下午，正在激战时，英国人从永邦两边向我们发起进攻。我们的指挥官又分兵带领我们去追打英国人，把他们赶到一个大洼里，双方激烈战斗，我们打死了许多英国兵，我方也死了三个人，最后英军败走蛮相，我们撤回永交寨后山驻防。一个月后，英军又来到永邦，开枪开炮吓唬我们，我们毫不畏惧，分两路严密防守，英军不敢前进一步，最后被迫撤走了。”

杨老五发言时先讲了一个祖先流传下来的故事。他说：“我们的祖先留下话说，今后的日子要过得好，要出一个好领袖。今天我们实现了。这个好领袖就是毛主席。我们佤族人有反对外来侵略的历史传统。几百年前，有外国人来给我们祖先送礼，送的是一只水牛角，要我们祖先把牛角拉直。我们祖先送给他们一个葫芦，请他们把葫芦按扁。结果，我们把牛角用水煮后拉直了，而他们把葫芦一按却按碎了。从此，外国人佩服我们佤族有智慧、有力量，不敢再来侵犯。”接着他讲到了抗英斗争：“有一次英国人来侵犯，我们祖先在焦河水里与英军拼杀。我们祖先想了一条妙计，用火灰和辣椒面拌在一起，听到英军枪响，就洒在河水里，英国人被辣得耐不住就败退了，我们祖先取得了胜利。”

大家争相发言，内容都十分精彩，气氛十分热烈。据大家反映这场反英斗争实际上是一场人民战争。除了在河水中撒辣椒面的方法外，还有在路边丛林或草丛中安置弓弩暗箭，在路上挖陷阱、插竹签等，射杀过路的敌人；还有更奇妙的方法是晚上把位于树林或山洞中的大马蜂蜂巢移植到英军可能经过的路边草丛中，当英军路过时惊动大马蜂，大群马蜂飞出来追赶、叮咬英军，把英军吓得鬼哭狼嚎，抱头鼠窜，有的英军中毒较重，丧失战斗力甚至被夺去生命，成为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有一位参战者还讲了一个笑话，有一次他们追赶英军，缴获了一批战利品，其中有两驮白色的洋蜡烛，他们误认为是食品，就用两口大锅煮来吃，刚一入口就糊住嘴巴，味道也很难吃，只好放弃，后来有人告诉他们那是点灯照明用的蜡烛，成了军中一大笑话。

大家的发言从“班洪事件”讲到了“黄果之战”，也与班洪有关。那是1900年中英勘界。英国人进不来就绕道耿马到勐角，仍企图进入班洪，班洪王派兵把守翁丁大山垭口，再次阻止英军行动。英军到勐董街闹事，买黄果不给钱，并打死永和一位农民。永和的老百姓前来报仇，砍死了肇事的英国兵，英军向永和寨发起进攻，烧了永和寨，打死了许多老百姓。永和头人向班洪求救。班洪王正在召集佤山各部落头人开会，听到这一消息，立即派出武装支援永和，英军被迫逃回勐角从原路撤走了。

第四，进行民族团结教育是爱国主义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大家总结历次抗英斗争的胜利，最重要的武器就是靠各民族的团结，首先是佤山各部落和佤、傣、拉祜等族的团结，其次是内地汉族人民的有力支援。在“班洪事件”中，来自景东、景谷和缅宁等县的汉族人民达1 000多人，与佤族人民并肩战斗，这是取得胜利的主要原因。

大家又回忆到抗日战争时期，日本侵略者把魔爪伸进了阿佤山。佤山各族人民和镇康、耿马等地的汉、傣、回等族人民联合起来，组成多支抗日武装打击日寇，粉碎了敌人侵占阿佤山的图谋，保卫了祖国边疆。

佤族同胞津津乐道和念念不忘的是佤汉人民之间的友谊。他们追溯到216年前云南石屏汉族人吴尚贤到佤山开办“茂隆银厂”（旧址即今炉房），从内地带来二三万汉人，给佤山带来了先进的知识文化和生产技术，促进了佤山经济文化的发展，密切了佤山人民与祖国的联系，增进了佤汉人民之间的友谊。至今在班洪的蛮来坝、蛮鸠、蛮帕和班老等地还有不少汉人，就是那时留下来的；还留下了许多汉语村名，如湖广寨、仁和村、岩脚、茶园等。后来银厂倒闭了，但佤汉人民结下的深情厚谊却长久地留在人们心里。民间流传着许多歌颂佤汉友谊的民谣。在这次交流大会上有两位老人唱了两首这样的民谣。

其中第一首唱道：

佤山的星星多又多，

佤山的银矿石比星星还多。

腊家有眼不识宝，(www.xing528.com)

来了汉人吴尚贤，

老吴开厂，

老杨挖矿，

佤山的银子用不完。

第二首民谣唱道：

十堆银子不如一堆金子，

十堆金子不如一堆宝石，

十堆宝石比不上腊家与汉人的一点情谊。

这是多么生动感人的语言，使广大群众，包括我们外来的工作组都深受教育；特别是年轻一代思想认识出现飞跃，爱国观念提升到一个新的境界。

第五，不畏艰险，深入每个角落，宣传群众，关心群众疾苦。海牙乡人口居住高度分散，全乡11个村，最大的村28户，最小的只有6户，还有两户是单家独户。要把爱国主义教育普及每个角落，难度很大。我们采取巡回教育的方法，一个村一个村开展；在田间地头，或白天或晚上，大会小会或个别交谈等多种形式，进行宣传教育。

有个最边远的村寨叫蛮驮，离乡政府十几公里，又紧靠边境线，境外还有残匪，区乡干部不敢到那里去，去了也必须当天返回，不敢久留。我们不怕这些，我们一行3人稍作准备，在一天早上早早启程赶路，但山区的羊肠小道分岔很多，不知走哪一条。我们决定看准大方向，哪条宽就走哪一条。结果走到了一处叫“人头山”的地方（可能是历史上祭人头的地方吧），没有路了。根据方向我们判定应向左走，进入一片原始森林。沿着一条似路非路、模糊不清、又陡又滑的小道，攀着树枝一步步小心前进，走了两个小时才走出这片原始森林。前面又出现一条小河挡住去路，河水一米多深，但水流很急，冲力很大。两位佤族干部率先下水锳过去了，我也收紧衣服，背好挎包，向河里走去。走了几步遇上险情，河水冰凉、脚下的石头在滚动；在强大水力的冲击下，我的两腿像有千斤重，提不起来，寸步难行。肖、沈两位同志见状赶紧下水来援救，左右夹住我的双臂才吃力地走到对岸。接着又爬了一座山坡。由于我们没有吃早饭就出发了，又跋山涉水几个小时，已饥饿难耐，走不动了。还是两位佤族兄弟有办法，他们找来不少野果，暂为充饥。有了点精神，继续前进，又过了一个山头，终于到达蛮驮。

这个18户的小山村，名义上是互助组，实际上已办了合作社。我们找到社长家吃了早饭（实际是午饭）。问他们中午怎么还不出工，他说因为村里死了人，停工3天。他很悲伤地讲到他家今年来就死了4人，老母亲刚死去，现在村中还有8个病人。问明原因是恶性疟疾，我当即写个字条，叫他派个人马上去南腊卫生所叫医生。傍晚医生赶来了，首先给社长家两个发疟疾高烧不退的小孩打针，第二天，这两个呆若木鸡的小孩开始活跃起来，病情好转了。医生不来便罢，一来样样病都看，还给小孩种了牛痘。

我们了解到这里的群众由于害怕疾病，准备搬家。我们把爱国主义教育与爱国卫生运动结合起来，当天下午就开始动手进行大扫除，清除村寨周围杂草、臭水塘等，搞好环境卫生，消灭蚊虫滋生的根源。晚上医生边治病边讲解卫生知识。

晚上我们召开全村群众大会，进行爱国主义教育，把爱祖国与爱家乡联系起来，鼓励大家在党和政府的领导和关怀下，努力建设美好的家园。会议开到深夜才散会。当晚我们就破例住在蛮驮村，但是住哪一家值得考虑，反复权衡利弊，最后决定住到头人家里，因为这里紧靠边境，境外蒋残匪随时可能入境窜扰偷袭我工作人员和基层干部，但他们对民族头人却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住在头人家里比较安全。该头人对我们表示欢迎，并让我们放心，“不会出什么事”。果然一夜平安无事。这实际上是群众对我们的保护，因为全村近百口人无一人通敌，否则后果就很难说了。

次日上午，我们给社长交代了一些事情。最重要的是告诉他，今后遇到困难就找政府，人民政府是我们的靠山。这次到蛮驮时间虽短，却进行了一堂最生动的爱国主义教育课。

【注释】

[1]1华里＝0.5千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