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5月7日,我从被下放的昆明电机厂变压器车间工人劳动岗位上调到省革委政工组边疆组工作。对回到民族工作战线我感到特别高兴。但此时的边疆已今非昔比,由于执行了林彪反革命路线,推行所谓“政治边防”,把边疆搞乱了,造成许多边民外逃,人心不稳。当前民族工作的主要任务是落实政策,稳定边疆。在落实政策中首要的是落实阶级政策。由于“四清”“文革”“清队”等运动中多次重划、补划阶级,把边疆农村阶级成分和阶级阵线搞乱了,划得既不准确,又混淆了敌我界限,成为边疆不稳定的一个重要因素。因此,进行一次全面彻底的阶级复查清理是非常必要,刻不容缓的。遵照毛主席批示“试行”的中央51号文件精神,我省决定先在瑞丽、沧源、勐腊3个县进行试点。
我们省革委政工组边疆组的同志倾巢出动,并抽调其他部门的部分同志参加,分成3个组分别参加3个试点,我被分在瑞丽组,这个组共有14人,包括石亚夫、杞福明(军代表)、王春耀、李伟、王大昆、王永和、李秀章、胡桃顺、陈怀庆、康本民、朱永环、王进等,后来又增加了一位刘藩同志(原省委党校副校长)。全组由省革委边疆组负责人王砚泉同志(昆明军区副政委)率领,他向部队要了一架小型螺旋桨双引擎飞机,载着我们一行,由昆明直飞保山,然后转乘汽车,于7月30日抵达瑞丽县。在县上住了17天,参加地县委宣传队一起集训,学习有关政策,听取瑞丽县委对全县情况的介绍。我们省工作组14人分成两个组,分别到山区和坝区两个重点大队开展工作,我被分配到坝区姐东大队。这个大队的工作组由省地县三级干部组成,共23人。组长刘藩,副组长段继华(原瑞丽县副县长)、李顺昌(潞西县革委常委),组员有王春耀、王永和、陈怀庆、朱永环、朗大忠(原盈江县县长)、匡大义(原陇川县委副书记)、金安和(遮放区委副书记)、张肤敏、李德广、杨文龙、沈俊恩、赵玉光、卫国、祁明、郭良、蔺银宾、张玉华、陈维坚等,由我担任工作组秘书。原驻姐东大队的县革委常委金月宝同志也是我们工作组的重要成员。
8月17日,我们姐东大队宣传队(工作组)分乘两辆大卡车,沿着通往弄岛的公路前进。这条公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车子颠簸很厉害,有些路段淹没在水中,汽车只能摸索前进。7公里的路程,竟走了近一个小时,才到达我们的目的地姐东大队。
姐东大队党支部书记相老同志向我们介绍了情况。全大队有10个生产队(村),我们宣传队23人,每个村队住2人。在生产队干部带领下,当天晚上就住进了各村。
复查阶级的工作开始了。我们这个大队是试点中的试点,在全县先走一步,以便取得经验,指导全面。
8月18日,大队会计辅导员小寸同志带着我们住大队的3人(刘藩、王春耀和我)去串寨子,了解情况,指导工作。雨不停地下着,怎么走呢?小寸对我们说:“到寨子里的路很难走,只能打赤脚,不能穿鞋。”刘、王2人穿着塑料凉鞋,我打赤足。我们4人走出姐东寨,沿着被水淹没的公路前进。公路两边的稻田也被淹了,全是一片汪洋大海,路在何方呢?我们每人拿一根棍子,探一步走一步,生怕失足跌进深沟,就这样艰难地在水中行进。正走着,蚂蟥第一次袭击了刘藩,又一条大蚂蟥爬上王春耀的腿,怎么揪都揪不下来,死死叮住吸血,用力打了几巴掌,它才松了口脱落下来。我以为自己可以幸免,殊不知还是逃不出蚂蟥的“魔掌”,在一段草路上,还是被两只小蚂蟥叮住了。奇怪的是小寸同志始终没有被咬着。人家说:“蚂蟥欺生人。”确实说得很对。其实奥秘在于走在最前面的人由于蚂蟥来不及作出反应,所以没有被叮咬,跟在后面的人就难以逃脱了。
我们来到了喊沙寨,寨子的一部分被水淹了,我们趟着腰深的水进入村中,发现傣族群众对这么大的洪水并不在意,一点都不紧张。人们还是平静地生活在竹楼上,并不为洪水发愁,因为他们知道几天后洪水会自然退去的。
最后我们到了丙午寨,这个寨子的地形像个葫芦,三面被缅境包围,只留下东面宽约200米的葫芦口与祖国相连。它的北面是缅方贺乱寨,南面是弄马、弄贺,西面背靠瑞丽江。双方鸡犬之声相闻,往来相当频繁。由于境外情况复杂,有缅共管辖区,有缅政府管辖区,还有国民党敌特活动,这个寨子情况很特殊。平时这里是不住工作组的,但这次,朗大忠、郭良两位同志冒险在这里住下了。他们说每天早上可以听到驻弄马寨的缅共人民军上早操的声音,还可以听到瑞丽江对岸缅政府控制区的汽车声。境内外的关系总的来说是和睦的,但有时也会产生一些矛盾和纠纷。不久前就发生过一件涉外纠纷:有几个丙午寨的小青年去弄马寨一个水塘里抓鱼,第二天弄马寨派人来丙午,跟队长说:“我们的水塘已献给佛了,任何人不能触动水塘的鱼,否则触怒了佛要遭灾。”碰巧第三天晚上弄马寨有一户房屋失火,丙午寨的群众大批赶去帮助扑灭火灾。但弄马的“姐里”(文书)却当众大声叫喊说:“这次火灾就是因为周围亲戚村寨(指丙午)的人来水塘拿鱼引起的。”妄图挑起事端。丙午的群众不理他,各自回去了。第四天,弄马又派人来丙午说,要拿鱼的人去给弄马“洗寨子”,“否则出了事由丙午人负责”。我方请示上级领导,按上级的指示答复对方:“信佛是你们的习惯,今后我们教育我方青年不去你们水塘拿鱼就是了。洗寨子的事我们不信那一套,也不能这样做。”后来闹到对方区长(缅共区长)那里,区长哈哈大笑,不支持本方要求,此事才算了结。
瑞丽坝区雨水特多,决定了这里只能种水稻,不能种其他作物,包括玉米、蔬菜等在雨季里都不能生长,只有水稻能适应整天泡在水里。到9月下旬雨水减少了,社员们才开始翻耕自家的园地(即自留地),种植莴笋、白菜、青菜等,各种蔬菜长得都很好。我发现这里的傣簇种莴笋真是能手。大别寨每户住房旁边都有二三亩园地,他们种的莴笋整齐肥壮,一片葱绿,十分可爱。他们在种菜季节不放过一分一秒的时间,自己育秧,自己移栽,收了一茬又立即种上另一茬,连续作业。在园地里可以看到明显的层次。有刚栽上的幼苗,有半长成的青苗,有成熟的蔬菜等,土地做到了高度利用。
雨季过后,进入秋冬季节,天气晴朗,气候宜人。瑞丽傣乡的秀丽风光更加迷人。大片金黄色的稻谷睡平了整个田野(傣族种老品种稻谷较多,成熟后普遍倒伏);翠竹环绕村寨,竹林深处有人家;柚子树上果实累累,金光灿灿,散发着清香;园地里一片片整齐茁壮的蔬菜,青翠碧绿;田埂路边的无名野花竞相开放,争奇斗艳。这一切迷人的美景,衬托着别具风格的傣家竹楼,显得格外幽雅;沿着重新修过的道路走进傣家村寨,犹如神仙美景,世外桃源,真不愧是孔雀之乡。(www.xing528.com)
通过一段时间的考察,我发现瑞丽傣族与其他地方傣族相比,又有许多不同特点。这里的傣族也分为水傣、旱(汉)傣,旱傣的地位较高,过去土司及其属官及衙门所在地的居民全都是旱傣,属于统治阶层;但就全县来说,水傣在人口和经济文化方面占优势,并有逐渐同化旱傣的趋势。姐东大队的广体、大马、广允、大等贺等寨原来都是旱傣,现在都水傣化了,跟水傣已没有什么差别。分析其原因:一是水傣在人口上占多数,经济文化上互相交往比较频繁;二是宗教信仰上一致,风俗习惯比较接近;三是境外的影响较大。缅甸境内的傣族都是水傣,没有旱傣;双方边民来往频繁,关系密切;有的地段是双方村寨相邻、土地相连,中间只隔一堵矮墙或一段田埂。中国的鸡跑到缅境下蛋;缅境种的瓜,果实结在中国是常有的事。
水傣和旱傣有着一些微妙的差别:主要是居住的地方不同。总的特点是旱傣趋旱、水傣趋水。旱傣多居住半山坡、山麓或丘陵等地势较高的地方。这些地方不会遭受水淹,地面干燥,不需要建盖竹楼,可直接在地面上建土木结构的平房,筑土墙或泥巴墙,茅草屋顶。这种房子冬暖夏凉。还留有外廊作夏季休闲乘凉和用餐的地方。旱傣居住的周围环境多为山清水秀,村周围有竹林,有的还有森林。水傣居住纯坝区,只有竹林,没有森林。清一色的高脚竹楼,楼下关养牲畜,楼上住人。房屋几乎是纯竹结构,只有屋顶是茅草编成。这里的竹楼高大宽敞,进门一间大堂屋可容数十人。旁边有几格卧室和厨房,还有一个小凉台。这种竹楼的优点是不怕水淹、不怕潮湿,防虫、防蛇,墙壁是竹编的,四面透气,比较凉爽,很适应炎热潮湿的气候。
旱傣居住比较集中,房屋一幢接一幢,形成密集型的村落,他们的园地都在村外。而水傣居住比较松散,户与户之间相距几十米,用竹林、园地隔开,似乎不像个村落,倒像是一座座互相隔开的别墅群。每户房屋周围有自己的竹林、花果园、菜园,形成一个独立的小庄园。自己的日常生活用品如水果、蔬菜、草烟等都可以自给。自成一个小天地,既像富贵人家的别墅,也像文人雅士的草堂,宁静而幽雅,充满诗情画意。
傣族人民与竹子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们住的是竹楼,吃的是竹笋,烧的柴火是干竹,用的家具大部分是竹制品。他们因地制宜培植竹林,既美化了环境,又解决了生活上多方面的需要,创造了发达的竹文化。
人们常说:“到德宏不到瑞丽,等于没有到德宏;到了瑞丽不到弄岛等于没有到瑞丽;到了弄岛不去小永邦就等于没有到弄岛。”这个说法未免有些偏激,但也有一定的道理。瑞丽的确是德宏最有民族特色的地方,弄岛又是瑞丽最具特色的地方;小永邦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成为最有名的地方。我们早已慕名,来到瑞丽想去弄岛看看,同时我们省工作组负有蹲点跑面的任务。我们已去过姐相、姐线等地,去一转弄岛是顺理成章的事,但问题是交通怎样?听说弄岛工作组是划着小船进村的。1971年10月过完雨季,去弄岛的路开通了。我们(我和春耀、刘藩等人)抽空从姐东出发,走路去弄岛。第一件事是到大永邦寨看望省地县工作组的同志,听取他们的汇报,帮助他们解决复查阶级中遇到的政策问题和疑难问题。第二件事是逛弄岛街子,看边民互市贸易。一条长长的街道,两边摆着数不清的摊位,中缅小商贩摆着大量的小商品,真是琳琅满目。有国外进口的香皂、肥皂、牙膏、牙刷、装饰品、化妆品、塑料制品等,还有缅境生产的花生米、热带水果等。我国边民出售的有小食品、熟食品、肉类、禽蛋、水果、蔬菜等。第三件事就是到勐卯三角地参观。狭义的“勐卯三角地”就是瑞丽江和龙川江汇合处的一片河滩,呈三角形,大部分呈荒芜状态,长着一些杂草。但它是著名的野鸭栖息地,每天晚上都有大群的野鸭飞到这里在沙滩上过夜,第二天早上又飞走,留下大量的野鸭蛋,成为当地人的一笔财富。野鸭蛋富有营养,为外来人抢购的稀有之物。我们也买了几斤带回姐东煮吃。但是当地这种做法是不对的,拿走野鸭蛋就等于让野鸭断子绝孙,不利于野鸭的繁殖,应当禁止。第四件事就是登上小永邦。小永邦是个傣族小寨,位于龙川江北岸。在这里,瑞丽江和龙川江都是中缅的界江,在江那边唯独有一小块地方属于中国的领土,它就是小永邦,与祖国一江之隔,隔江相望。每年雨季到来,江水上涨,小永邦就被隔断,与祖国失去联系。要等雨季过后,江水下落才又恢复联系。我们到这里正是枯水季节,江水较浅,江中裸露出一些大石头,从一个个石头上跳过去就到了小永邦。社长领着我们去看他们的田地,他告诫我们只能在田埂上走,不能离开田埂,否则前进一步就出国了,就要违反外事纪律。我们访问了几户社员,看到他们生活并不富裕,但有一颗爱国心。他们以做中国人而自豪,并不羡慕境外花花绿绿的资本主义社会。
弄岛有一项重要特产是烟草,由于这里是江河冲积而成的沙质土壤,适宜种烟草,种出的烟草具有特殊的品质和香味,受到外来人的青睐,成为一项紧俏畅销产品。
在离开弄岛返回姐东的路上,突然枪声大作,机枪子弹打得路边的树叶唰唰地往下落,我们赶紧躲进附近村寨的佛寺里“避难”。原来是缅政府军和缅共人民军发生了交火,把子弹打进中国境内来了。枪声停息后,我们继续赶路,安全回到姐东。
经过几个月深入细致的工作,姐东大队的阶级复查工作基本结束,由我写出了初步总结,在全县宣传队大会上作交流发言,受到好评。我们的基本做法是从调查研究入手,首先摸清各阶层的思想状况,有针对性地在群众中开展爱国主义、社会主义教育和形势教育,提高群众爱国观念,认清形势,稳定思想,安定人心。接着开展阶级教育,批判“清队”中乱划阶级的错误,落实阶级政策,复查阶级成为群众的要求。在此基础上认真学习中央关于划分农村阶级的指示,依靠群众逐户调查摸清解放前三年的家庭经济情况,为复查阶级掌握可靠的资料。然后采取自报公议的方法,民主评定阶级成分。对地主富农及其子女实行区别对待:承认阶级、承认剥削,表现守法的给予过关,不守法的则要由群众给予批评教育或斗争;地富子女一般作为团结对象,教育他们认识剥削,转变立场;对个别坚持反动立场进行违法活动的要给予打击。
通过复查阶级,落实了党的阶级政策,促进了人心稳定,边疆稳定。外逃外迁的现象停止了,许多逃出境外的人,听到自己的阶级成分下降了,纷纷表示要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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