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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永行学术文选:万福攸同碑与滇南都龙边地的变迁

时间:2023-07-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云南马关县都龙铜街有一块《万福攸同》石碑。除“万福攸同”四字横写外,其余全为直书。《万福攸同碑》记载的是咸丰八年八月都龙铜街聚隆堡矿诸属役、炉户集资修砌石桥的经过。赌咒河,即黄树皮、箐门外之大赌咒河,交趾称为安边河,意谓两国边界接壤、相安无事之谓。他们唆使本国居民前往都龙,争矿寻衅,借以挑起事端,以便从中渔利。但安南国王黎维陶不仅诡词狡辩,而且派员率兵数千,前往该地驻扎,妄图长期霸占。

龙永行学术文选:万福攸同碑与滇南都龙边地的变迁

云南马关县都龙铜街有一块《万福攸同》石碑。1983年春,该县文化馆派人将碑运到县城。同年4月上旬,我到猛洞、马关、河口一带调查中法战争前后云南各族人民的抗法爱国斗争事迹,于县文化馆处得见此碑。其时碑身满是泥土,经反复冲洗后乃得见碑文。文中个别字迹虽模糊不清,但大多数仍可依稀辨认。碑云:

盖闻:天生德是亲,地以人而胜,诚至言也。□蔓家寨产斯铜矿,经数拾载,宝藏之兴,虽由于人胜,而实亲于有德。兹岁夏,予适宝山,过铜街脚,有小溪,历来以木舆梁,壹贰年间不无腐朽。回署公暇,有诸属役、炉户,欲砌□石,各皆乐从,捐金雇匠,鸠工期月告竣。因志其事,并列名于左。(以下是炉户秦廷卿、属役梁文材等捐银的名单。)

此碑宽50厘米,高80厘米,厚约10厘米。文为阴文正楷汉字。除“万福攸同”四字横写外,其余全为直书。无标点。

《万福攸同碑》记载的是咸丰八年八月(公元1858年9月)都龙铜街聚隆堡矿诸属役、炉户集资修砌石桥的经过。石桥竣工后,该碑立于铜街桥头。它是我们研究滇东南政治、经济历史的一件重要文物

根据云南地方史料记载,明清之前,云南开化府治南二百四十里之赌咒河,是中国交趾的交界线,河南为交趾,河北为中国[1]。赌咒河,即黄树皮、箐门外之大赌咒河,交趾称为安边河,意谓两国边界接壤、相安无事之谓。距河一百二十里境内的都龙,向来属于中国领土;该地广产银铜,早在明代,边疆各族人民和内地人民即前往开采,因而颇负盛名。厂商常常将铜运至交趾贩卖,“获利甚丰”。由于交趾不产银铜,且见有利可图,遂渐染指都龙,并进而用兵侵占。明末清初,交趾国王趁中国国内动乱,我国政府无暇过问之机,兴兵越界过河,侵占了我国大片领土。而开化府之地方官员,腐败无能,丧失保卫疆土的职责,“总兵、知府既畏处分,又惮救援之劳,遂将塘汛移入内界,称此外系交趾地方,另指一小河强名为赌咒河”[2],用以敷衍上司,推卸罪责。这样就使得交趾国轻易地占去了我大赌咒河以北、都龙厂对过山下一百二十里的土地。此后四十余年,“历来知而不言者,因都龙厂广产银铜,内地及外夷俱往打矿,货物易销,贸易者亦多,总兵设汛稽查,暗抽私利,恐说出旧界,则一经清查,此弊亦露”[3]。开化府之地方官员,为了中饱私囊,竟将失职弃界之事隐瞒下来,长期不报。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交趾派兵侵入我逢春里地区,抢掠各寨人民,开化总兵不救,致使该地人民的生命财产受到巨大损失。此后交趾未经中国许可,便擅自在逢春里收赋立界。到了雍正年间,随着都龙铜矿的兴旺繁荣,江西、湖广等内地人民前往采矿贸易者竟达万人,而交趾的封建统治者对该地区也越发觊觎垂涎。他们唆使本国居民前往都龙,争矿寻衅,借以挑起事端,以便从中渔利。我都龙人民坚决维护祖国的领土主权和经济利益,据理力争,但由于地方政府不加过问,他们才不得不将情况禀报云南藩司(省政府),这才引起清政府的注意。雍正二年(1724年),云贵总督高其倬根据布政使李卫的报告,又反复核对志书图籍,找到了明代中国同交趾的旧界和中方的塘汛旧址,以及被交趾侵占地区人民年纳秋粮十二石有余的详细记载。随后他命令开化镇总兵冯允中“亲身详查”“具折奏闻”。忠于职守的冯允中,经过一番详细的勘察后,查出了都龙厂对过铅厂山下至赌咒河一百二十九里的我国领土,在四十年前即被交趾用武力侵占,而该地除了马都戛等六寨外,又新查出了南狼、猛康、南丁等三四十寨亦被交趾强占。为了维护祖国版图之完整,收复被交趾侵占的土地,身任封疆大吏的云贵总督高其倬认为,“铜矿事小,疆境事大”,遂于雍正二年十一月十六日(1724年12月31日)、雍正三年正月二十六日(1725年3月10日)两次上折,据实奏闻,一面报告了边地丧失之经过,一面请求政府按旧界收回被交趾侵占的一百二十余里的土地。与此同时,高其倬又移咨安南(交趾)国王,指出大赌咒河(安边河)才是两国的边界,安南侵占我安边河至铅厂山的大片土地是非法的,双方应立即派员会同清理旧界。但安南国王黎维陶不仅诡词狡辩,而且派员率兵数千,前往该地驻扎,妄图长期霸占。高其倬亦派兵员到都龙戍守,等候清廷的谕示。

对于“朝廷境土臣以尺寸为重”、一片忠心为国的云贵总督高其倬的两次奏折,雍正皇帝不仅不予嘉奖鼓励,反而把他训斥了一通,说:“朕思柔远之道,分疆与睦邻论,则睦邻为美;畏威与怀德较,则怀德为上。据云:都龙、南丹等处,在明季已为安南所有,是侵占非始于我朝也。安南自我朝以来,累世恭顺,深属可嘉,方当奖励是务,宁与争尺寸之地,况系明季久失之区乎!其地果有利耶,则天朝岂宜与小邦争利?如无利耶,则又何必与之争?朕居心惟以大公至正为期,视中外皆赤子;且两地接壤连境,最易生衅,尤需善处,以绥怀之,非徒安彼民,正所以安吾民耳。即以小溪为界,庸何伤?贪利幸功之举,皆不可为。”[4]

雍正三年五月二十六日(1725年7月6日),高其倬又再次上疏,进一步详细地汇报了边地沦丧的经过,以提请皇帝的注意:“当日(按:康熙初年)开化镇总兵高必胜在任之时,开化有八撤一汛,下有河口通海,广东洋船可到,高必胜私开课利。彼时,广商到此颇多,遂有往都龙贩货者,走到双眼井地方,被劫杀死三人。高必胜畏事,随暗将该汛撤进四十里,另在马伯汛立界碑,谓此外与开化府无涉,逢春里之各寨亦隔在外,此弃界之由也。然虽弃出,交人亦未敢攘为己有。后于康熙二十一年,彼国有小交王伪宽之乱,抢掠逢春里各寨人民,开化总兵不救,都龙土目援之,故各寨遂认彼粮,此各寨与安南纳粮之由也。然安南虽收各寨之粮,究只在都龙立界,此时并未设守,中外皆置之不内不外、若有若无之间。臣向未知此界。藩司李卫管理铜务,有土人呈开铜矿,铜矿无验,遣员查出此境,详报前来。臣遣员再查,查出双眼井地方有芹菜塘之旧址,又有逢春里之马都戛等六寨,原纳开化府秋粮共正米十二石有零,年年总催赔纳……”[5]高其倬根据大量确凿的史实和派员勘察的结果,认定安边河是中国、安南两国的交界河,揭露了安南派兵非法侵占铜厂山、都龙地区的事实;敦请安南火速派员前来会同查考,“议清疆界,永杜争端”。可惜他一片忠心为国,据理据实,三次上疏力争收回失土的意见,不但未被雍正皇帝采纳,反而将他调离云南,任闽浙总督去了。

雍正四年三月十二日(1726年4月13日),虽调任闽浙、而“职任封疆,难容久弃外域”、不甘缄默的高其倬,又再次上疏,说:“云南开化府南与交趾邻界。臣前查出自开化府马伯汛外四十里至铅厂山下小河内,有逢春里六寨,册载秋粮十二石有余;且有芹菜塘昔日塘房基址,足据于康熙二十二年失去,遂入于交趾,应行清查。再查《云南通志》开载,自开化府南二百四十里至赌咒河与交趾为界,今开化府南至现在之马伯汛止有一百二十里,即至铅厂山下小河,亦止一百六十里,是铅厂山下小河以外,尚有八十里,亦系云南旧境,虽失在明朝,但封疆所系,亦请一并清查。缮折具奏,钦奉朱批:‘境界失自明朝者,恩免清查。’令臣另议立界。臣谨钦遵圣谕,移咨安南国王,其自铅厂山下小河以外之境,宣播皇仁,畀与安南不复清查外,其铅厂山下小河以内四十里之境,事在本朝……臣查此四十里之疆界,既有志书可凭,又有粮册炳据,且事在本朝;且六寨之人,现皆衣窄袖之衣,尤为可证。今安南不即清还,虽皇上天覆地载,子育万国,但臣职任封疆,难容久弃外域,今虽调任闽浙,难容缄默,伏乞皇上谕令现任督臣畀安南速行清还。”[6]但由于自高自大的雍正皇帝一味坚持“勿与小邦争利”和表现“天恩高厚”的宽容态度,谕令“境界失自明朝者恩免清查”,并要继任的云贵总督“别议立界”。

继任高其倬的云南巡抚管云贵总督事鄂尔泰(后任云贵总督),经过再三勘察后,仍得出了与高其倬一致的结论,并于雍正四年(1726年)三月、七月、九月、十二月,雍正五年(1727年)闰三月、五月、六月、八月、九月九次上折,议定边界。他说:“铅厂山下地方山川形势,中外截然,不独志书可凭,且有粮册可据,塘汛旧基可查,居民服饰可验,原属内地,应于此处立界。仅收还四十里,仍予以八十里。”[7]铅厂山外直至大赌咒河(安边河)之间虽然曾是中国的领土,但由于有雍正皇帝“着于铅厂山立界,余地尽行赏给”的敕谕,所以鄂尔泰只得遵旨委员于铅厂山下距河岸一百零三丈处建关立界。关墙高一丈六尺,厚八尺,正面及左右共长十三丈;关楼三间,高二丈八尺;墙尽处接连木城,达左右山顶,各设看房一间,烟墩一座;墙上竖旗一杆,炮台四座;关前十二丈处竖立大石界碑一座,高一丈二尺,上书“敕建云南省开化府界”九个大字,又有“大清雍正四年五月初四日钦奉圣旨于铅厂山立界,凡河水上流以内村寨俱系中土,外夷不得越境侵扰”等字样。此外,又于各寨径路立碑六块,各书“钦奉圣旨,于铅厂河一带立界建关,凡客商来往,俱由山口,不得私从山径小路出入,如敢故违,把守兵役捆拿解究不贷”。关楼、界碑于雍正四年八月一日动土开工,同年十月初十日告竣。

铅厂地方设关立界后,中国疆界已经退让了八十里。但安南国王仍贪餍不足,一面陈兵五千于铅厂山对面屯扎,增置卡房营盘,对我进行威胁;一面又致书于云贵、两广督抚和清廷,诬称“开化府捏报”,胡说马伯汛外一里之小赌咒河为两国的界河。对此,鄂尔泰一面申报朝廷,严饬开化备兵防范;一面将此事始末移咨广省督抚,密札商嘱;另外又咨覆安南,对其无理的要求进行了有理有据的驳斥。

一向“息事宁人”的雍正皇帝批准了鄂尔泰的奏折,认为“今即此立界之事,只可委曲善全”[8]。他说:“朕再四筹画,不如特遣天使,申明事情大义,伊便少有不恭处,朕意亦当隐忍……便将此数十里地界赐他,毫无损失国体,更表朕之仁政也,何妨乎?”[9]狡猾的安南国王揣摩透了中国皇帝的心理,在得知“颁谕安南国王遵奉施行”的旨意后,一面仍然无理纠缠,死乞百赖地硬要四十里之地;一面又假惺惺地派员“敬备龙亭仪仗”“三跪九叩”“山呼万岁,鼓乐彩旗”迎接圣旨,从而使清朝皇帝自尊自大的心理得到了满足。雍正六年(1728年)正月,清世宗因安南国王“感恩悔过”,下令“特沛殊恩,将云南督臣等查出之地四十里,赏赐该国王”[10]。还说:“朕统驭寰区,凡属臣服之邦,皆隶版籍。安南既列藩封,尺地莫非吾土,何必较论此区区四十里之壤?……顷鄂尔泰将该国王上年十二月内本章呈奏,知国王深感朝廷怙冒之仁,自悔从前执迷之误,踊跃拜命,词意虔恭。(按:安南国王黎维陶谢表全文为:‘安南国王臣黎维陶谨奏:十二月初二日,臣接领敕谕,焚香披阅,喜惧交并。窃臣国渭川州与云南开化府接壤,原以赌咒河为界,即马伯汛下之小河。臣国边目世遵守土,臣罔知侵占内地为何事。且未奉诏书,是以备因陈奏。旋奉敕谕,令撤回斜路村等处人员,别议立界之地,仰蒙慈照,欣幸无涯。今复奉敕谕,定于铅厂山小河立界,谕臣勿悖优待之恩,怀无厌之望,自干国典。臣咫尺天威,弥深木谷。目今铅厂山经广南知府先已设关门,筑房屋,立界碑。臣国边目土目遵臣严饬,帖然无言。臣竭诚累世,向化圣朝,蒙圣祖仁皇帝柔怀六十余年。今恭逢皇帝陛下所膺景命,如日方升,且薄海敷天,莫非王土。此四十里地,臣何敢介意有所觖望也?兹荷纶言,晓谕诚切,臣感戴圣恩,欣跃欢忭。惟愿万方拱命,圣寿无疆。圣朝千万年太平,臣国千万年奉贡。谨奏。’)朕览阅之余,甚为嘉悦。在王既知尽礼,在朕便可加恩。况此四十里之地,在云南为朕之内地,在安南仍为朕之外藩,一毫无所分别。着将此地仍赏赐该国王世守之,并遣大臣等前至该国,宣慰朕衷。朕念已加惠藩王,亦当俯从民便。倘此地居住民人,有情愿加入内地者,已令督臣鄂尔泰酌量料理。并谕该国王知之。”[11]雍正六年九月十八日(1728年10月20日),署开化府吴世鲲、署开化镇中营游击王无党,同安南兵部侍郎阮辉润、国子祭酒阮公采会立界于马伯汛南小河之两岸。北岸界碑的碑文是:“开阳(开化)远处天末,与交趾接壤,考之志乘,当府治南二百四十里之赌咒河为界。继因界址混淆,委员查勘,奏请定界于铅厂山。我皇帝法威远播,念交趾世守恭顺,宠颁谕旨,复将查出四十里之地仍行赐赉。士鲲等遵承总督云贵部院檄委,于九月初七日会同交趾国差员阮辉润等,公同议于马伯汛之南小河为界,即该国王奏称之赌咒河也。爰于河北遵旨立界碑亭,从此边陲永固,亿万年蒙休于弗替矣。雍正六年九月十八日署开化府臣吴士鲲,署开化镇中营游击臣王无党敬立。”[12](本文作者1983年春到此考察时,界碑及碑亭早已拆除,只有一条丈余宽的小沟蜿蜒于田畴之中。此小沟离马关县城二华里,即安南国王蒙混奏称的赌咒河。)

以上所述,便是中国云南开化府所辖小赌咒河至大赌咒河(安边河)地区失去的由来。此次失土,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明末清初,交趾国乘中国社会动乱、政府无暇过问之机,兴兵过界,用武力强占去铅厂山至大赌咒河之地,而云南地方政府不闻不问;第二阶段为都龙铜矿兴旺后,交趾前往争利,因而与中方发生争执。雍正皇帝谕令“境界失自明朝者恩免清查”,“准予别议立界”。从而使得交趾的非法侵占合法化,中国的疆界由大赌咒河后退了八十里;第三阶段是雍正六年清政府将小赌咒河以外之地全部赏赐给了交趾,中国的边界又后退了四十里,共失国土一百二十里。中国边地丧失的原因,大致有三个方面:一是清初中国社会刚刚经过动乱,战争频仍,社会经济和政治状况亟需安定,而边疆的安定更是统治者需要考虑的问题。所以雍正皇帝采取了“息事宁人”、以退让求睦邻的政策。二是交趾步步入侵,而开化地方政府失职弃界,坐视不救,一误再误,终铸大错。三是中国历来的封建统治者均以大国自居,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况交趾又是“累世恭顺”的藩国,所以赐之几百里的土地在清朝皇帝看来也就算不了什么。但是,这却成了后来中越界务轇輵纠纷的来由。

1885年中法战争结束后,安南沦为法国的殖民地,中越界务的会谈和勘定便提到了议事日程。在昔为辅车相依,在今为卧榻之侧的中国政府赐给安南的旧地,现在给予收回,自然是顺理成章之事。所以云贵总督岑毓英在给清廷的奏折中说:“臣伏思越为中国外藩,要地归藩,原系守在四夷之义,不必拘定撤回。现在越几不能自存,何能为我守险?应否俟勘界时,将都龙、南丹各地酌议撤回,仍以大赌咒河为界,以固疆关,而资扼守之处……”[13]中国勘界大臣周德润在查勘了滇南边界后也上折说:“臣等查马白关外约二里许即小赌咒河,有雍正六年碑记。河北属滇,地势平衍,无险可凭。河南属越,层峦迭嶂,峭峻异常;如敌人登高俯视,凡关外营屯皆飞弹可击。翻山而南,以都龙为最险。从马白至都龙有三路:右路至都龙、箐门、南宴;中路至都龙、漫美、黄树皮、南翁;左路至都龙、箐口、南翁河、船头河、纡绳:度其隘口,有仅容一人行者。都龙为三路喉嗌,扼守都龙,则万夫皆阻。考通志舆图内刊载,开化南二百四十里至交趾赌咒河为界,不得指马白汛外之小沟为赌咒河也。自开化府起,丈南丹、都龙等处应在界内。交趾领地结文亦云马白汛外四十里并系内地,本国蒙恩赏赐等语。值越南颠覆之余,岂能为我守险?昔受之天朝者,今还之天朝,在中国只收还旧界,与另行改正者不同。”[14]为此,中方代表在会谈中坚持要求收回都龙、南丹等地,但遭到了法方的拒绝。后中方提出以中国云南临安府建水县所属的勐梭、勐赖、勐蚌土地(今越南莱州省之大部分)作为交换。光绪十三年五月初十日(1887年6月30日),清政府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与法使恭思当反复会商后,决定“将勐梭、勐赖一段准归越界;其南丹山以北,西至狗头寨,东至清水河一带地方,均归中国管辖”[15]。光绪二十一年三月(1895年4月),清总署将勐蚌划归越南,勐洞“换归”中国。至此中越边界始定,马关县属之都龙、南丹地区重新回到祖国的怀抱,但三勐及南丹山以南直至大赌咒河的广袤地区却沦入法人之手。

《万福攸同碑》立于咸丰八年(1858年),其时都龙地区已先被越人侵占、后由清朝皇帝赐给了安南。但当地人民仍然心向祖国,他们早就“急望天朝进兵,皆愿倒戈相向,合力前驱”[16],给敌人以沉重的打击。但由于都龙铅厂、南丹的铜矿是块肥肉,安南统治者“久倚此二厂以为大利,必支吾抗拒”(高其倬:《勘察开化府边界折》,雍正三年正月二十六日),所以他们千方百计地图谋永远霸占,并疯狂地掠夺我国丰富的矿产资源。根据《马关县志》所载,都龙铜矿绵延二十余里,不仅藏量大,品位高,而且还是铜银伴生矿。该矿“每生铜百斤可提银八两至二十两,铜值亦十一二两。以铜抵工资,以银为净利”(《马关县志》卷十《物产·都龙铜厂记》,民国二十一年修)。就是说,每产铜一百斤,可提银八至二十两,而每百斤铜又值银十一二两,因此每生产一百斤生铜便可值银三十两,除掉工资外,尚可获得二十两银的净利。这是何等可观丰厚的利润!(当然还有军事地理上的重要价值)难怪安南的统治者要觊觎霸占这块土地了!从雍正六年到咸丰八年的一百多年的时间里,铜矿的开采冶炼不仅没有丝毫的衰减,反而更加兴旺红火了。《万福攸同碑》说,都龙蔓家寨铜矿虽然经过了数十年的开采,到了19世纪的中期仍然是兴旺发达的。这兴旺的原因不是别的,正好说明安南统治者对我国资源的无情掠夺和榨取!而《马关县志》所说,在清代的嘉庆、道光时期(18世纪末至19世纪中叶),都龙铜厂“产矿甚旺,矿工达数千人,居民城市,庙宇辉煌”,这也可以成为《万福攸同碑》的佐证。该书还记述了铜厂的兴衰,这对我们研究滇南矿业和边防的历史是有一定价值的。现摘录如下:

“距县治东南行六十里有铜厂遗址焉。山脉来自老君山,气势磅礴,矿区广袤二十余里。当有清嘉道时代,产矿甚旺,矿工达数千人,居民城市,庙宇辉煌。至咸丰丙辰,盗匪蜂起,矿工离散,厂地建筑付之一炬,矿务遂停。观其陈迹,犹可见当日盛概。”(《马关县志》卷十《物产·都龙铜厂记》,民国二十一年修)

咸丰丙辰年当为1856年。据县志所说,1856年后,都龙铜厂因“盗匪蜂起,矿工离散,厂地建筑付之一炬,矿务遂停”,昔日拥有数千矿工,“居民城市,庙宇辉煌”的繁荣矿山,而今已变成历史的陈迹了。但是在此两年后所立的《万福攸同碑》,不仅没有只字提及两年前“盗匪蜂起,矿工离散”等情况,相反,铜厂虽“经数十载”的开采,仍然十分兴旺;而铜街脚小溪的木桥,因年久失修,已经腐朽,不便交通,所以诸属役、炉户纷纷集资,捐钱雇匠,改建石桥。由此观之,矿山又无衰败之迹。那么,这个矛盾又作何解释呢?到底哪个是正确的?笔者以为,《万福攸同碑》所载是正确的,原因有二:其一,碑是当年工程告竣时所立,时间最近;而县志修于民国二十一年,时间较晚。其二,县志站在封建统治者的立场上,污蔑咸同时期的回彝起义,把矿山被破坏的罪责强加于义军(“盗匪”)的头上。实际上,都龙铜厂衰败的原因和时间,应是19世纪的60年代以后,法国侵略者的侵入北圻和越南封建王朝的腐败无能,是导致北越社会秩序混乱和经济衰落的主要原因。《刘永福历史草》里说:“是时,越南已以频年变乱,内则大臣弄权,交相排挤,盗匪遍野,民无宁岁;外则强法眈眈,侵掠无厌,忧患之深,前古所无也。”(刘永福《刘永福历史草》,第44页)当时任云贵总督的刘长佑在《刘武慎公遗书》中也指出:“越南连年用兵,国益贫弱……法国蚕食于海滨,黎商虎视于横山,桶冈则白苗跳梁,峒奔则黄英雄踞。戎兵莫诘,变乱繁兴,积为苟安,其势国难复振。”(《中法战争》一,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64页)内忧外患,致使北越社会动荡,经济凋残,民不聊生;而当时仍然处于被越南侵占的都龙铜厂,自然也受其影响,铜产没有销路,厂商纷纷倒闭,矿工离散,矿务遂停,到处呈现出一片萧条破败的景象。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19世纪的末叶,都龙、南丹正式回到祖国的怀抱,铜矿才渐次有了生机。而它的真正兴旺发达,则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的事。

(原载中国社科院《中国边疆史地研究报告》1993年第1~2期)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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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云南通志·疆域志》载:开化府南二百四十里至交趾,赌咒河为界。

[2]高其倬:《勘察开化府边界折》,雍正二年十一月十六日,见雍正《朱批谕旨》第四十五册。

[3]同上。

[4]高其倬:《勘察开化府边界折》,雍正三年五月二十六日,见雍正《朱批御旨》第四十五册。

[5]高其倬:《勘察开化府边界折》,雍正三年五月二十六日,见雍正《朱批御旨》第四十五册。

[6]《雍正安南勘界案·高其倬折二》,雍正四年三月十二日,见故宫博物院《史料旬刊》。

[7]《雍正安南勘界案·鄂尔泰折九抄录咨会安南国原稿》,见故宫博物院《史料旬刊》。

[8]《雍正安南勘界案》雍正五年八月初十日朱批,见故宫博物院《史料旬刊》。

[9]《雍正安南勘界案》雍正五年八月初十日朱批,见故宫博物院《史料旬刊》。

[10]《世宗实录》卷65;又见《清实录·越南缅甸泰国老挝史料摘抄》,云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9页。

[11]同上书,第20页。

[12]《云南史料目录概说》,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265-1266页。

[13]《中法战争》七,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5页。

[14]同上书,第34页。

[15]《德宗实录》卷二百四十三,页五,函五。

[16]《雍正安南勘界案·鄂尔泰折九》,见故宫博物院《史料旬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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