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古籍中一直盛传黄帝发明车辆的说法,后人也普遍认为是“黄帝作舟车以济不通,旁行天下,方制万里”〔192〕。就目前所见的新石器时期道路交通遗存来看,黄帝发明车辆的说法仍然可以成立,但可能只是结构比较简单的人力车。《史记》说:“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193〕所谓“轩”,就是牵引车辆的横木杠;所谓“辕”,就是连接车辆的直木杠。黄帝以“轩辕”为名,这已经显示出黄帝与车辆的密切关系。至于后来成为主流的“奚仲造车”之说,仅就奚仲本人的职务而言,就不难看出奚仲只是车辆的改进者,而不是发明者。奚仲是夏禹时期的“车正”,也就是负责管理车辆的官员,这本身就说明夏代已经有车可管。《说苑》曾言:“禹出见罪人,下车问而泣之”〔194〕,夏禹之有车已经显而可见。奚仲的历史功绩应当是改进传世多年的车辆,而不是从无到有的草创。《新语》所言:“奚仲乃桡(náo)曲为轮,因直为辕,驾马服牛,浮舟杖楫,以代人力”〔195〕,可见是奚仲解决了车轮、车辕,以及使用畜力驱动等技术问题,奠定了长达4 000多年的非机动车辆格局,这也是功不可没的重大历史贡献。
《墨子》记载:“(商)汤以车九两(辆),鸟阵雁行,(商)汤乘大赞(大型战车),犯遂下(夏)众,人(入)之郊遂。”〔196〕《吕氏春秋》说:“殷汤良车七十乘,必死六千人,以戊子战于郕(chéng),遂禽推移、大牺,登自鸣条,乃入巢门,遂有夏。”〔197〕这就是说,3 600年前的商汤革命就有70辆战车投入战斗,商汤率先以9辆大型战车突入敌阵,一举击溃夏军主力,俘获了夏桀的将领推移及大牲,一直攻入夏桀都城的巢门,推翻了夏王朝。据史料记载,中国历史上首次使用战车是4 000多年前的夏启西征,到商汤革命之时,已经相隔有400多年,但是商汤以倾国之力发动的“鸣条之战”,仍然只能投入70辆战车,可见中国古代经济发展之缓慢,交通进步之艰难。即便如此,这与“2 700多年前欧洲出现了第一辆四马两轮车”〔198〕相比较,“中国四马两轮车的出现时间上要早得多(约900年)”〔199〕。
商代的道路交通及车船制作都有长足进步。据范福昌先生研究,甲骨文中的“车”字就有400多个不同形体,都是“车”的象形字。这表明商代的车辆制作尚未形成统一的技术规范,但同时也表明商代车辆的社会拥有量已经较多。“自1928年殷墟发掘以来,曾多次发现过殷代车马坑。但在解放前,因受当时发掘水平所限,都未能将坑中所埋的木质车子的遗迹清理出来。解放后,1950年冬在辉县琉璃阁战国墓地,第一次剥剔出十几辆木车的已化为尘土的木构遗存。后来,随着发掘经验的积累,发掘技术也更为提高。新中国考古工作者先后在大司空村、孝民屯南地、白家坟西地等处的殷代车马坑的发掘中,经过精心细致的剥剔和清理,将数辆殷代车子发掘出来,为复原殷代车子提供了可考的依据。”〔200〕据专家研究,“坑内所埋的车、马、人等当为贡献给殷王室的祖先神灵的祭品和牺牲”〔201〕。其中“小屯宫殿区所发现的5座车马坑,是乙七宗庙基址南面包括100余座祭祀坑的祭祀遗迹的一部分;王陵东区发现的两座车马坑为殷王陵祭祀场的遗迹”〔202〕。殷王室能够埋葬大量的车马以祭祀祖先,可见当时的车辆使用已经比较普遍。根据殷商甲骨文中关于帝乙征伐鬼方的记载,当时虽然俘获了鬼方的首脑须美,俘虏24人,斩首1 570多人,但是缴获的战车却只有“二两(辆)”(《合集》36481)。由此可见,殷商王朝的车辆拥有量显然已经远远多于周边方国。
目前关于古代车辆的考古发现,最早的实证是郑州商城出土的两片陶范。经专家考证,这两片陶范就是浇铸青铜车轴头的铸模〔203〕,属于“商代前期”〔204〕。关于古代整车实物的考古发掘,“迄今已发现的商代晚期车马坑近60座”〔205〕,其中有41座分布于殷墟大司空村、孝民屯、郭家庄、刘家庄、梅园庄等地。此外,在西安老牛坡、渭南南堡村、藤州前掌、益都苏埠屯、灵石旌介村等地也先后发现陪葬车马坑多处,“凡遗迹现象清除者,其埋葬方式和车子结构都是相同的”〔206〕。安阳殷墟出土的陪葬车,现已发现54辆,全部是一车二马配置。其中出土于王陵区者32辆,占59.3%;出土于王室宗庙区者6辆,占11.1%;出土于贵族墓地者16辆,占29.6%。随同车辆陪葬者,还有驭夫、卫士、马夫等多人。
殷墟陪葬的马车,其主要构件有轮毂(gǔ)(车轮的轴心)、轴、辕、衡(车辕前端的横木)、轭(è)(套于牲畜脖颈的曲木)、箱舆(车厢),制造工艺已经比较先进。据考古学家杨宝成先生研究,殷墟出土的车辆轨距平均为2.3米,最大轴长约3米,轮径约1.2—1.5米,轮辐为18—26根,箱舆宽者为1.7米(最大进深为1.5米),箱舆窄者为1米(最小进深为0.7米)〔207〕,与古文献记载的车辆规格及驾乘方式相吻合。综合古籍资料记载及考古实物发现,商代的马车已经普遍设有軎(wèi)、辖、锺、衡、轭、衔、镳(biāo)、络等配件及驾驭用具。所谓“軎”,就是安装在车轴两端用于约束车轮,并保护车轴头的配件;所谓“辖”,就是通过车軎钻孔插入的“销子”,可以防止车軎从车轴顶端脱落;所谓“锺”,就是车辕尾部的脚踏板,用于提供上下车之便;所谓“衡”,就是车辕前端的横木,是设置“轭”的部位;所谓“轭”,就是车衡两端套于马脖子的装置;所谓“衔”,就是“马嚼子”衔入马口的部分;所谓“镳”,就是“马嚼子”露出马口的部分;所谓“络”,就是“马笼头”。殷商马车的最先进之处,就是采用“轭引式系驾法”。这种系驾法是采用“轭套”驾驭马匹,使马匹的肩胛两侧受力,而“颈靼(dá)”则只是防止“轭套”脱落的装置,不会勒紧马的颈部,可以保障马的正常呼吸。这与西方的“颈带式系驾法”相比较,能够避免马匹的气管受到压迫,更能充分发挥马力。专家们普遍认为,古代西方的战车之所以未能成为战场的主力,其最主要原因就是“颈带式系驾法”的局限。直到公元3世纪之后,中国古代的战车已经逐渐被骑兵所取代,西方才开始从中国传入“轭引式系驾法”,其落后于中国的时间至少是1 500年。
殷商甲骨文中有一段关于武丁出动战车讨伐晋南的记载(《合集》6834),其直线距离约350公里,道路行程约550公里,武丁的兵车只用11天时间就顺利到达目的地,日均行程约50公里,是当时步兵每天15公里行军速度的3.3倍,显示出“兵贵神速”的优势。这正如《墨子》所言,“利以速至,此车之利也”〔208〕。
【注释】
〔192〕见马骕《绎史》第5卷第41页《黄帝纪》。
〔193〕见李炳海校评《史记》第1页《五帝本纪》。
〔194〕见向宗鲁《说苑校证》(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1卷第8页《君道》。
〔195〕见王利器《新语校注》(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1篇第14页《道基》。
〔196〕见王焕镳《墨子集诂》第8卷第31节第786—787页《明鬼下》。
〔197〕见张玉春《吕氏春秋译注》第185页《仲秋纪·简选》。(www.xing528.com)
〔198〕见中国公路交通史编审委员会《中国古代道路交通史》第1章第4节第58页《造车技艺的进步》。
〔199〕见中国公路交通史编审委员会《中国古代道路交通史》第1章第4节第58页《造车技艺的进步》。
〔200〕见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殷墟的发现与研究》(科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138页,杨宝成《殷墟发现的车马坑》。
〔201〕见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殷墟的发现与研究》第146页,杨宝成《殷墟发现的车
〔202〕见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殷墟的发现与研究》第146页,杨宝成《殷墟发现的车马坑》。
〔203〕见河南省文物研究所《郑州商代二里岗铸铜基址》(《考古学集刊第6集》1989年版第119页、第121页)。
〔204〕见河南省文物研究所《郑州商代二里岗铸铜基址》(《考古学集刊第6集》1989年版第119页、第121页)。
〔205〕见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中国考古学(夏商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7章第3节第411—412页《制车业》。
〔206〕见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中国考古学(夏商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7章第3节第411—412页《制车业》。
〔207〕见杨宝成《殷代车子的发现与复原》(《考古》1984年第6期)。
〔208〕见王焕镳《墨子集诂》第6卷第21节第531页《节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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