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经济的二元结构及民国工业变迁：1912~1936

二元经济一般指传统经济与近代化产业并存的格局。在后发展国家中，普遍存在着二元经济，包括工业化中的日本。由于后发展国家的近代化产业多是从发达的工业国移植而来，移植的近代化产业在工业化初期往往局限在某些区域和领域，而与广大的传统经济占主导的区域和领域形成鲜明的对照，所以，有时也被称为飞地经济。这种二元格局的存在事实上也是工业增长趋势的一种自然表征。

二元经济论中影响最大的当推发展经济学家刘易斯的二元经济模型。在刘易斯所著的《二元经济论》中，他提出，在发展中国家中存在着两个经济部门，一个是“使用再生产性资本”的现代产业，另一个是维持生计的传统部门。所谓“使用再生产性资本”的现代产业主要指出现在某些区域和领域中的近代工业，这些产业一般拥有更为先进的生产技术，劳动生产率高，相对就业人口较少，但其工资更高;产业发展的动力来自于再生产性资本的自我滚动增值，具有明显的资本主义生产性质。而维持生计的传统部门则主要指的是自给性农业及服务于传统部门的一些分散的、零星的商业和服务业，这些传统产业的生产技术较为落后，边际劳动生产率趋近于零，甚至小于零，具有典型的生计维持型特征，并且在这些部门存在着大量的隐性剩余劳动力。在刘易斯的二元经济模型中，通过再生产性资本自我扩张性生产，不断吸纳传统部门的隐性剩余劳动力，通过相对工资水平的不断变动，沟通近代工业和传统部门，最终实现对传统部门的改造，从而实现经济结构一元化，也就实现了工业化。

此外，其他学者也提出过具有各自内涵的二元结构概念，比如缪尔达尔提出了“地理上的二元经济结构”的概念，从区域经济的角度界定二元结构。其后，二元结构论扩展到了社会、政治和文化等广泛的领域。

对照标准的二元经济理论，近代中国的二元结构既有其普遍的一面，还有它独特的方面。

首先，中国的近代经济结构也表现为十分明显的近代产业部门和传统产业部门的二元结构。所谓近代产业部门指使用机器的部门，主要指近代工业，该部门的生产是为供给市场所需，目的在于追求利润，是一种再生产性资本;传统部门主要指的是小农经济，既包括传统农业也包括家庭手工业，依据刘易斯的看法，是一种生计部门。其生产是为满足生计需要，甚少为市场需求而生产，或者说即使为地方集镇市场生产，也是服务于小生产者的劳动交换，即目的只是调剂余缺、调剂品种而已。此外，在这两大格局中，还有一些中间形态的成分，我们姑且称它为中间部门，主要指工场手工业和被称为包买商或散工制的生产组织方式。这些部门并没有采用近代化的机器，但是却又以追求利润为目的，是一种面向市场的再生产性资本。据此，又有人称存在工场手工业的近代中国经济格局为三元结构。^[1](www.xing528.com)

此外，由上述的二元产业结构延伸而来，以地域为载体的经济社会环境的二元结构，即口岸城市和内陆农村构成的二元经济社会格局也是近代中国二元结构的一个显著表现。中国是一个发展中的大国，地域广阔，各种经济形式原本极为复杂。先进的近代产业的输入，在口岸城市形成了一个近代化的口岸经济和社会，这个部分直接和世界资本主义市场相联通，其在经济制度、经济组织方式、金融关系、交易方式甚至意识形态方面都逐渐随之近代化。而广大的内陆农村，农业生产无论是生产力层面的技术，还是生产关系层面的劳动组织方式，均无大的改变，经营式农业的比重也很有限，依旧停留在生存农业加家庭手工业的格局中。而且“农村经济和通商口岸经济之间的联系，(也)是非常松散的”，形成了费正清所说的沿海中国和内陆中国的二元格局。

口岸和内陆的二元性在内陆方面表现为农产品的商品化过程缓慢。据吴承明估计，1840—1894年间，粮食、棉花、茶叶、蚕茧四种主要商品值的年增长率只有1．65%;而如果以1894年不变价格计算，这四项商品值的年增长率仅为0．92%。这个估值不包括地方小市场上生产者使用价值的交换，这种以余缺、品种调剂为目的的交换是地方小市场的主要交换方式，也多是局限在地方集镇，其数值不会影响到整个国内市场，尤其是口岸市场和内陆市场的格局。

口岸和内陆的二元性还表现在近代工业产品的需求主要集中在口岸城市。据英国外交部报告估计，直至20世纪早期，30%—50%的进口商品是被通商口岸的居民所消费，尽管他们只是中国人口中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生产资料也是在这一地区被消耗。^[2]

口岸和内陆的对立集中表现在内陆农村仍旧保留着自然经济或者说是扩大了的自然经济，^[3]而口岸市场则已整合到了资本主义世界市场体系中。^[4]由此，二元结构“不仅是国内经济发展的过程，也是全球化资本积累的一种进程;其结构内部既是口岸工业与内地传统经济的截然分布，也是外国资本与中国本土经济的对峙”。^[5]世界资本主义通过嵌入到口岸市场深深地影响(促进和抑止)了中国的近代产业，同时，中国的近代产业又与广阔内陆的传统产业形成一种复杂的对立和共生关系，这种二元状况也是分析近代中国产业发展的一个重要背景和切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