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义渠
义渠是个历史悠久、与嬴秦关系十分复杂的戎国,秦穆公“开地千里”所征服的八戎中,义渠即在其列。上一章中我们已略述其族源及大致地域,并指出,穆公时代义渠虽被秦征服,但却并未灭亡。它保持了独立地位,并发展成诸戎中最为强盛的酋邦性国家,一直延存到战国后期。
关于义渠国都的地望,有加以澄清的必要。史为乐先生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名大辞典》涉及义渠的4个辞条,一致说它在今甘肃省的“西峰市境”、“西峰市东境”或“西峰市附近”。已有学者引用班彪的《北征赋》指辨其误。(15)《北征赋》实述作者远游西北,由长安至高平(今宁夏固原)的沿途见闻。他从长安出发,经云门而至郇邑,登赤须之长坂而“入义渠之旧城”,然后过泥阳,歇彭阳,沿长城而至高平。泥阳在今宁县东南,而宁县又在西峰市的东南。假如义渠故城在今西峰市附近的话,从郇邑到泥阳是不可能先经过义渠的。依《北征赋》的路线分析判断,班彪所登之赤须长坂,非今董志塬莫属,而义渠故城应在宁县东南境。
20世纪90年代,在宁县西北约25公里处的焦村乡西沟村,发现一座春秋至秦汉时期的古城遗址,东西宽约1000米,南北长约1500米,东、北、南三面有城墙,西面依沟畔削崖为塞。部分残存城垣高约1~4米,基宽约6米。上层为后世补筑,城内面积约150万平方米,堆积文化层厚达1~3米。城外古墓葬已发掘者,被定为西周晚期。(16)论者认为,这就是义渠国都城的遗址。从城址所在位置看,与《读史方舆纪要》、《大清一统志》等书“义渠在宁州西北”的说法相合,但却仍难用《北征赋》提供的路线方位加以解释。而且,遗址内并未出土足以说明该城性质的实物。所以义渠都城的确切地望,目前还只能存疑,只能说其大致位置在今宁县境内。
在被秦国征服的诸戎中,义渠国的实力最为雄厚,独立性最强,存在时间也最长。春秋后期,义渠和大荔已经发展到“筑城数十,皆自称王”(17),国势强大到不时与秦国对抗的程度。后来大荔和另一支势盛的戎族绵诸被秦灭掉了,但义渠却顽强地保持着酋邦地位,继续与强秦周旋。《史记·秦本纪》载,厉共公三十三年(前444年)“伐义渠,虏其王”。但虏其王却并未灭其国,因为史文又记十几年后,“义渠来伐,至渭南”。敢于主动伐秦,而且深入秦国腹地,可见实力之强。义渠对秦的这种时叛时服、若即若离的微妙关系,维持了一百多年,直到秦惠文王十一年即公元前327年,才“县义渠”,“义渠君为臣”。是时已在商鞅变法之后,秦国威势空前隆盛,此举应当意味着对义渠的完全控制。但奇怪的是,这次“县义渠”似乎只是形式上的,并未触动义渠国的统治体制,义渠国君虽然称了“臣”,但权位仍在。
《战国策·秦策二》记述了这样一段史事,表明义渠非但不是秦国的县,而且还拥有与秦为敌的资本——义渠君到相邻的魏国去访问,魏国名臣公孙衍和他对话,曰:“中国无事于秦,则秦且烧爇君之国;中国有事于秦,则秦且轻使重币而事君之国也。”意谓秦对义渠的态度,取决于列国形势的变化:当中原列强威胁秦国时,秦国将讨好义渠;反之,秦国将攻掠义渠。果如公孙衍所言,不久齐、宋、韩、魏、赵五国伐秦,秦王担心后院起火,接受了陈轸“赂之以扰其心”的建议,“以文绣千匹、好女百人遗义渠君”。但义渠不买账,还是趁五国伐秦之机,“因起袭秦,大败秦人于李帛之下”。此役发生在秦惠文王后七年即公元前318年,虽然并未给秦国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五国伐秦之举也并未因此而得逞,但却显示了义渠的地位和力量,可证9年前的“县义渠”不具实质性内容。
必须看到,纵然义渠不甘示弱,也难以真正与秦国抗衡。不管从哪个角度说,秦国随时可以吃掉义渠,只不过受制于列强争锋的严峻局面,而不敢贸然下手罢了。公孙衍所言“中国无事于秦,则秦且烧爇君之国”一语,即道出了秦之杀机。那时列强肯定不愿看到秦国彻底灭亡义渠,从而出现猛虎添翼的局面,因此必然会援手义渠,以遏制秦国的野心。李帛之役后4年,秦军征伐义渠,攻占了义渠的25城。秦武王元年,再度攻打义渠,但均未能灭其国。此后秦与义渠的关系可能一度缓和,史载秦昭王即位时,义渠王还亲自到咸阳朝贺过。(18)最后,秦使用一种不怎么光彩的手段,才彻底解决了义渠的问题。《史记·匈奴列传》述其事:“秦昭王时,义渠戎王与宣太后乱,有二子。宣太后诈而杀义渠戎王于甘泉,遂起兵伐残义渠。”且勿论此事是否可视作爱情为政治而牺牲的悲剧,义渠都城与咸阳相距遥远,义渠王与宣太后结识据推算长达35年,这期间两国的关系一定十分友好亲密。
据《后汉书·西羌传》载,义渠国灭亡于秦昭王三十五年,即公元前272年。在此前后,秦国在北方及西北方边域设立了上郡、北地、陇西三郡,并开始修筑长城。彻底征服义渠,不仅给西戎问题划了最后的句号,也为秦国的西北边防揭开了新的一页。
战国前期的义渠,已经“筑城数十”,其民众肯定早已开始过着农业与畜牧业相结合的定居生活,经济已发展到较高阶段,并由酋邦演进为方国。从义渠境域内发现的春秋、战国时期的墓葬遗存看,流行陪葬车马的习俗,器物种类包括陶器、青铜器、银器、鎏金器和铁器,精致的工艺水平反映出手工业的发达。秦国在灭亡义渠后,能够很顺利地将其属地纳入郡县行政体制,并以长城护卫其边境,表明那一带的农业基础已经奠定,已完全融入秦国的农耕文化圈之内。
【注释】
(1)关于乌孙王难兜靡的命运,古史有不同记载,《史记·大宛列传》言其被匈奴所杀,《汉书·张骞传》言其被大月氏所杀。考察当时部族冲突形势,当以《汉书》说为是。
(3)流沙本义指流动的沙丘,大沙漠中存在沙土随风移动现象,沙丘连绵,望去如水流形成的波浪,故称流沙。《山海经》所说的流沙,应指今腾格里、巴丹吉林大沙漠,诸族在此沙漠之外。参见王宗维《西戎八国考》(《西北历史研究》,三秦出版社,1986年)。
(4)《徐中舒历史论文选辑》(上册),中华书局,1998年,第168页。
(5)《徐中舒历史论文选辑》(下册),中华书局,1998年,第1350页。(www.xing528.com)
(6)《古族新考·有虞氏的迁徙》,中华书局,2000年,第42页。
(7)杨建新、马曼丽主编:《西北民族关系史》,民族出版社,1990年,第48~49页。
(8)俞伟超:《关于卡约文化和辛店文化的新认识》,《中亚学刊》第1期。郭厚安、陈守忠主编的《甘肃古代史》(兰州大学出版社,1989年),陈炳应、卢冬著《古代民族》(敦煌文艺出版社,2004年),均持这一观点。
(9)《中亚文明史》第2卷第9章,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2年。
(10)余太山:《塞种史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第53页。
(11)韩康信:《丝绸之路古代居民种族人类学研究》,新疆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9页。
(12)余太山:《塞种史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第140页。
(13)余太山:《塞种史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第140页。此为余太山引述的观点,余先生并不赞同这种说法。
(14)《后汉书·西羌传》。以下凡未注出处的引文均见此传。
(15)李仲立:《先秦历史文化探微》,甘肃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235~236页。
(16)刘得祯、刘鹏涛:《义渠戎古城建于西周晚期》,甘肃省史学会编:《史学论丛》第8辑,兰州大学出版社,1998年。
(17)《后汉书·西羌传》。
(18)《后汉书·西羌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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