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通史：西羌部族的统一及与秦国的关系

三、西羌

第四章第二节概说牧猎部族时，我们曾着意指出，司马迁以《匈奴列传》综述先秦西北诸族，但绝口不提羌人；而范晔虽承接司马迁对诸族的叙述，却以《西羌传》冠篇名，意为西戎经长时期混融后，演化为两汉时的西羌。从文献记载和考古发现两方面说，目前都难以使我们形成对羌族历史发展的完整认识。在甘、青地区古文化与姜姓部族之间，姜姓部族与商代的羌方之间，羌方与西戎中某些族系之间，西戎某些族系与战国后的西羌之间，都存在信息缺环。我们提出了这样的看法：春秋时期西戎中的某些族体，在强秦的威胁下，西迁河湟地区，同当地土著居民（可能就是古羌人留居原生地的后裔）相融合，形成了两汉时再度兴盛起来的“西羌”。但这也只是立足于当时情势作出的一种推测，并没有实质性的依据。不过，《后汉书·西羌传》对西羌的起源有一段略含神话色彩的记载，却和我们上述推测有相通之处：

羌无弋爰剑者，秦厉公时为秦所拘执，以为奴隶。不知爰剑何戎之别也。后得亡归，而秦人追之急，藏于岩穴中得免。羌人云爰剑初藏穴中，秦人焚之，有景象如虎，为其蔽火，得以不死。既出，又与劓女遇于野，遂成夫妇。女耻其状，被发覆面，羌人因以为俗，遂俱亡入三河间。诸羌见爰剑被焚不死，怪其神，共畏事之，推以为豪。河湟间少五谷，多禽兽，以射猎为事；爰剑教之田畜，遂见敬信，庐落种人依之者日益众。羌人谓奴为无弋，以爰剑尝为奴隶，故因名之。其后世世为豪。

这段文字中有几个问题值得思考：1.虽然爰剑不知是“何戎之别”，但他是“戎”，其名字也显示非华夏族人。2.作为秦国的奴隶，爰剑向“三河”地区奔逃，史文谓之“亡归”。也就是说，“三河”乃其所属族的故土。注文云：“《续汉书》曰：‘遂俱亡入河湟间。’今此言三河，即黄河、赐支河、湟河也。”这正是学术界依据考古文化推断的古羌人的起源地带。3.史文交代羌人“被发覆面”的缘由，虽系传说故事，但我们由此确知羌族有此习俗，这同其他文献记载也相符。4.爰剑为战国初秦厉公时人，在他逃亡到“三河”地区以前，换句话说就是春秋时期，那一带早就有“诸羌”居住。5.“三河”地区的“诸羌”原本过着“以射猎为事”的牧猎生活，在爰剑之后农业才渐渐发展起来。6.爰剑之前的西羌，尚处分散的氏族聚落阶段，即所谓“不立君臣，无相长一”。族众推举爰剑为“豪”，而且“其后世世为豪”，西羌从此有了统一的部落首领。

姑且勿论战国时的西羌和夏、商时的姜姓部族以及羌方是否同源，战国以前河湟地区即生活着社会发展相对落后的土著羌人则是事实。范晔虽然在《西羌传》的开始说“西羌之本，出自三苗，姜姓之别也”。承认羌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五帝时代，但他事实上是把无弋爰剑作为西羌的始祖来写的。我们无须也无法追究其中原因，只能作这样的理解：范晔从爰剑开始记述西羌历史，乃因爰剑时代是羌族发展进程中的一个新起点。爰剑不仅在羌地传播了先进的生产技术，而且引领羌族进入了酋邦体制的社会发展阶段。此后西羌经济生活发生质的变化，与华夏文明有了更多的接触和交流，人们对羌族史事也才形成较明确的认知。《西羌传》在叙述了西羌各主要族系的史事后，又有一段总括性的文字：(www.xing528.com)

自爰剑后，子孙支分凡百五十种。其九种在赐支河首以西，及在蜀、汉徼北，前史不载口数。唯参狼在武都，胜兵数千人。其五十二种衰少，不能自立，分散为附落，或绝灭无后，或引而远去。其八十九种，唯锺最强，胜兵十余万。其余大者万余人，小者数千人，更相钞盗，盛衰无常，无虑顺帝时胜兵合可二十万人。发羌、唐旄等绝远，未尝往来。牦牛、白马羌在蜀汉，其种别名号，皆不可纪知也。

史文对西羌各个族系分支的盛衰远近不仅交代清晰，而且引用许多具体数据，显然，范晔已掌握了有关西羌演变流徙的可靠资料。

在秦孝公变法图强、“威服羌戎”的背景下，西羌的一支由爰剑的孙辈卬率领，“南出赐支河曲西数千里，与众羌绝远，不复交通”⁽¹⁴⁾。汉晋时期活跃在陇南地区以及四川北部的氂牛种越嶲羌、白马种广汉羌、参狼种武都羌等，都是这支羌族的后裔。所谓“氂牛”、“白马”、“参狼”等种姓，可视为原始图腾分族别支后的衍生图腾。前文叙述因遭匈奴攻逐而远徙的月氏族，其留在甘肃境内的弱势族体即小月氏所投靠的“南山羌”，当亦为卬系羌族中避处祁连的一支。

以爰剑曾孙忍为首领的西羌主族留居湟中，他们大约已向秦国表示臣服，秦、羌关系并不紧张。秦孝公“使太子驷率戎狄九十二国朝周显王”，西羌即与其列。在忍之子研的时代，族体获得了显著发展，所以这支羌族又被称为“研种”。史言“羌之兴盛，以此起矣”。这一方面是由于羌族接受了先进文化的影响，逐渐进入农业与畜牧业相结合的经济形态，社会生活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另一方面也同秦国对西部诸戎采取了宽松的怀柔政策有关。商鞅变法后的秦国实力日盛，虎视六国，而有意识地维护民族关系，保持后方腹地的稳定。这种局面给西羌的发展提供了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