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甘州回鹘与周边民族政权的关系
甘州回鹘建立政权后,其基本国策就是与中原王朝及周边民族建立友好关系。
(一)甘州回鹘与北宋的关系
甘州回鹘为了从政治上加强与中原王朝的联系,采取了各种措施。
一是奉中原王朝为正朔,向中原王朝称臣称舅。宋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甘州回鹘可汗夜落纥向宋朝上表,自称“忠顺保德甘州回鹘外甥可汗王、臣夜落纥”,称宋真宗为“皇帝阿舅”。二是可汗受中原王朝册封。宋大中祥符八年,册封夜落纥为“忠顺保德可汗”。大中祥符九年(1016年),封夜落隔归化为“怀宁顺化可汗”。宋天圣元年(1023年),封夜落隔通顺为“归忠保顺可汗”。三是可汗以下官吏亦受中原王朝的委授。北宋王朝相继给甘州回鹘各级有功首领授以右监门卫大将军、右千牛卫将军、左千牛卫将军、归义大将军、顺化将军、怀化将军、归德将军、归德大将军、可归德将军、可怀化将军、左神武军大将军、保顺郎将、怀化司戈、可怀化司戈、可怀化郎将、可归德司戈等爵职。大中祥符四年(1011年),甘州回鹘击败李德明后,宋朝加赐立功首领,下“诏给司戈、司阶、郎将告敕十道,使得承制补署”[12]。四是北宋遣“孔目官”,常驻甘州。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甘州回鹘可汗要求宋朝派遣孔目官,宋朝应邀派张伦驻甘州。大中祥符三年(1010年),因张伦在甘州有功,甘州回鹘要求给张伦晋职,于是宋朝“补甘州孔目官张伦为供奉官”[13]。
通过以上诸种措施,甘州回鹘与中原王朝建立了密切的政治关系。
甘州回鹘与北宋经济联系密切。甘州回鹘商业贸易的重点,是与中原王朝进行“朝贡贸易”。甘州回鹘的朝贡贸易具有以下特点。
一是进贡次数频繁。北宋立国的第二年,甘州回鹘可汗景琼即“遣使朝献”。直至11世纪初,贡道被西夏阻断时止,甘州回鹘可汗几乎每年都遣使入贡,甚至一年两贡。景德四年,夜落纥遣尼法仙及僧翟等来朝贡马、献马。大中祥符五年,“夜落纥、宝物公主遣使以宝货、橐驼、马来贡”,接着又有“甘州使安进献玉一团、马三匹”[14]。在与北宋交往的短暂年间,共有28次进贡。
二是进贡人数多,规模大。少至三五人,多达数十人,甚至上百人。建隆三年(962年),阿都督等42人来贡方物。景德元年闰九月,甘州回鹘遣进奉使宝藏率领129人的庞大使团贡方物、战马。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甘州回鹘可汗“夜落纥、宝物公主及没孤公主、娑温宰相各遣使来贡”[15]。显然,使团成员庞杂,有各方面的贡使,实为掺杂了许多商人在内的商队。
三是贡物数量多,种类广。凡是中原地区所需要物品,都作为贡物运来进贡,每一次进贡实质上就是一次商品大交换。乾德二年(964年)十二月,甘州回鹘遣使与瓜、沙州同入贡宋朝,贡马千匹,驼500峰,玉500余团,琥珀500斤,硇砂40斤,珊瑚8支,毛褐千匹及玉带、玉鞍等其他物品。甘州回鹘向中原地区出售物品种类繁杂,其中以马和骆驼最多,这是河西地区的产品,其他如玉团、琥珀、白、波斯锦、安西丝、硇砂、丹盐、金刚石、狮子、象牙、羚羊角之类,则是从西域以及更远的地区辗转运来。对于甘州回鹘的进贡、朝贡,中原王朝往往用回赐的方式给以酬答,其方法是据其贡品“给价钱”、“给其值”或“给其物”,有时回赐物品常为回鹘所缺之物,如茶、、锦袍、药材等,其回赐价值往往高于进贡价值。
甘州回鹘与中原王朝的朝贡贸易,既促进了东西方的经济交流,使回鹘地区封闭的局面有所松动与突破,又使西北地区与中原内地互为一体。
(二)甘州回鹘与辽朝的关系
甘州回鹘不仅与五代及北宋诸政权关系密切,而且与契丹辽朝亦有一定的联系。
由于甘州回鹘长期与五代诸政权保持密切的政治关系,甚至有联合御辽的可能,从而成为辽朝潜在的威胁。辽天赞三年(924年)十月,辽太祖西征时,便发动了对甘州回鹘的突袭,“遣兵逾流沙,拔浮图城,尽取西鄙诸郡”[16]。十一月,又获甘州回鹘都督毕离遏,并遣使告谕其主乌母主可汗。甘州回鹘都督毕离遏的被俘,给甘州回鹘以强大威慑,第二年夏四月,“回鹘乌母主可汗遣使贡谢”[17]。这一事件,在回鹘与辽朝的关系中具有重要意义。在辽朝灭亡前夕,契丹贵族耶律大石率部西迁,途经高昌地界,为得到高昌回鹘的理解与支持,耶律大石曾致书高昌回鹘可汗毕勒哥并述及此事,毕勒哥得书后,即迎至邸,大宴三日,临行时,又赠献给相当数量的马、驼、羊,以示友好。这充分说明了甘州回鹘与辽朝的关系久远。
辽统和十九年(1001年),肖图玉总领西北路军事,曾率辽西北路军攻伐甘州回鹘,降其酋长牙懒。既而牙懒复叛,再次攻伐,克肃州,将肃州民迁到土隗口故城(今甘肃酒泉市北)。统和二十六年(1008年),辽朝又遣肖图玉出兵攻击甘州回鹘,“降其王耶剌里,抚慰而还”[18]。统和二十八年(1010年),甘州回鹘再次遭到辽朝的进攻,肃州陷落。辽太平六年(1026年)五月,辽圣宗“遣西北路招讨使肖惠将兵伐甘州回鹘”,至八月,未克甘州,辽军返回,“自是阻卜诸部皆叛”[19]。
辽朝的主旨在于遏制甘州回鹘的强大,甘州回鹘迫于压力向辽朝进贡,而甘州回鹘与北宋结盟,使辽朝将其视为敌对而欲剿灭,甘州回鹘不断受到辽朝的侵扰,辽朝五次征讨甘州回鹘。辽太平六年五月对甘州回鹘的征伐,未能灭亡回鹘,但却消耗了回鹘的实力,使其优势丧失,以致在辽太平八年(1028年、宋天圣六年)六月,党项元昊乘虚而入,攻克甘州,甘州回鹘亡国。
(三)甘州回鹘与党项、吐蕃的关系
1.甘州回鹘与党项争夺河西地区
自公元9世纪中期,回鹘西迁入河西地区后,利用当地优越的自然条件发展壮大,成为当时控制河西地区的一股重要势力。五代至宋初,偏居于夏、绥、银、宥、静州之地的党项羌在纷乱中崛起,并不断开拓疆域。党项羌虽然实力增强,但毕竟人力、物力、财力有限,要向北发展,无力征服强大的辽朝;如果向东发展,也不能彻底击溃宋朝。所以党项羌向外扩张的一个重要目标就是向西进取,占领河西地区,就与“先有其地”的甘州回鹘矛盾尖锐。甘州回鹘为了维护自己的生存,积极抗御党项的侵逼,与党项展开对河西地区的激烈争夺。
一是争夺对河西地区的控制权。甘州回鹘与党项均是牧业民族,以畜牧经济为主要经济成分,因而宜农宜牧的河西地区就必然成为党项扩张的主要目标。甘州回鹘世居此地,失去河西地区就意味着失去生存空间。但党项要占领河西走廊,势必与甘州回鹘展开激烈的斗争,从而实现自己的战略目标。显然,甘州回鹘与党项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
二是争夺丝绸之路的控制权。甘州回鹘在战乱频仍的年代里,浴血奋战,使河西走廊“一方之烽燧蔑闻,万里之梯航继至”[20]。疏通丝绸之路,也使自己获得发展壮大的机遇。党项兴起后,阻塞道路,河西回鹘赴中原朝贡,途经其地,“辄邀劫之,执其使者,卖之他族以易牛马”[21],或是对过境商旅征收高额商税。回鹘到中原、契丹等地贸易,往来必经夏界,“夏人率十而指一,必得其最上品者,贾人苦之”[22]。
三是解除后顾之忧。甘州回鹘居地与党项毗邻,党项处于甘州回鹘、吐蕃与宋朝之间,党项虑吐蕃、回鹘制其后,只有战胜回鹘,才能解除党项后顾之忧,长驱南进。
面对党项的西向扩张,威胁日益增强,甘州回鹘为了争取主动,便遣使向宋通贡,采取联宋抗夏的策略。李德明力主夺取甘州,多次对甘州回鹘发动战争。宋大中祥符元年(1008)正月,李德明截留回鹘贡宋物品,又遣张浦率兵侵扰回鹘,回鹘可汗抵御,张浦败还。三月,又遣万子等率族兵攻回鹘,“回鹘设伏要地,示弱不与斗,俟其过,奋起击之,剿戮殆尽”[23]。八月,甘州回鹘可汗夜落纥向宋奏报说:“赵德明来侵,率众拒战,德明屡败,乘胜追之,越黄河。”[24]
大中祥符初年,西夏鉴于对回鹘用兵的屡屡失败,便调整了攻取河西的方略,在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底,击败西凉府吐蕃,攻占了凉州,派重兵把守,隔绝甘州回鹘与宋朝的交通道路。甘州回鹘为了解除党项的威胁,确保甘州安全及打通丝绸之路,与党项反复争夺凉州。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回鹘可汗夜落纥向宋上言:“臣在州,与九宰相诸部落不住与西凉府人苏守信斗杀,见今人户平安”[25]。苏守信死后,其子罗莽领西凉府事,部落不服,甘州回鹘可汗夜落纥乘机出兵凉州,罗莽弃城而逃,于是凉州复为回鹘所有。此后,回鹘与党项双方保持了近十年和平相处的局面。直至宋天圣六年(1028年),李德明遣子元昊攻甘州,采取突袭战术,一举攻克。甘州攻陷后,使回鹘人失去了大本营与依靠。一部分回鹘人投奔河湟吐蕃唃厮啰。党项攻占河西地区后,甘州回鹘大部成为西夏的属民,还有一小部退保西州(治今新疆吐鲁番市东南40余里高昌故城)。
总之,甘州回鹘与党项争夺的进程,也是甘州回鹘由盛而亡,党项由弱而强,建立西夏国的准备阶段。
2.甘州回鹘与吐蕃的矛盾与结好
公元10世纪中期,凉州各地的吐蕃部落逐渐强盛,并与北宋建立了友好关系。甘州回鹘与凉州吐蕃的关系比较复杂与微妙,既相互依存,又相互斗争。
早在唐末吐蕃占据河西地区时,河西地区的回鹘人“归于吐蕃,吐蕃处之甘州”[26]。至五代时,“吐蕃已微弱,回鹘、党项诸羌夷分其侵地”[27]。甘州回鹘已占领河西走廊大部地区,利用当地的有利条件发展壮大。而吐蕃衰弱,无力与甘州回鹘相争,只好依附于甘州回鹘。后唐天成三年(928年),“回鹘王仁喻来朝,吐蕃亦遣使附以来。”[28]
入宋以后,由于党项的崛起与扩张,对甘州回鹘与吐蕃的自身安全构成威胁,影响到他们切身的政治、经济利益,迫使甘州回鹘与吐蕃联合起来,共同抗击党项。甘州回鹘与党项的殊死搏斗,使甘州回鹘实力受到很大削弱,特别是凉州被党项占领后,阻塞了回鹘人入宋贡道。此时,河湟吐蕃各部尚未受到严重损失,力量强大,与宋朝联系也很密切,甘州回鹘只能依靠河湟吐蕃,才能入贡宋朝,与宋结好,保持联系。甘州回鹘为了摆脱夏人的掠夺,于是绕道河湟,走公元四五世纪曾繁盛一时的吐谷浑道,到达中原。景德四年(1007年),宋朝遣使入河西,通告德明“谋袭西凉与回鹘”[29],要求凉州吐蕃“约回鹘为援,以备德明”。宗哥族感悦朝廷恩化,“乃遣人护送其使,故频年得至京师”[30]。吐蕃接送甘州回鹘过境,充分反映出甘州回鹘与河湟吐蕃的关系极为友好。
甘州回鹘与河湟吐蕃之间也有矛盾。由于唃厮啰欲娶可汗女而无聘财,可汗不许,结仇,故而吐蕃阻塞甘州回鹘入宋道路。宋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秦州遣指挥使杨知进、译者郭敏送进奉使至甘州,时逢宗哥怨隙阻归路,遂留知进等人,不敢遣回。直至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这些宋朝使臣才得以返回。由此可见,甘州回鹘与吐蕃交恶,影响了东西交通的往来。
凉州吐蕃六谷部与回鹘联手抗夏,遏制了西夏攻占河西地区的进程,对确保丝绸之路的畅通起到了重要作用。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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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高自厚:《甘州回鹘渊源考》,《西北民族学院学报》1982年第1期。
[2]程溯洛:《甘州回鹘始末与撒里畏兀儿的迁徙及其下落》,《西北史地》1988年第1期。
[3](元)马端临:《文献通考》卷336《四裔考十三》。
[4]《资治通鉴》卷252,唐纪六十八,咸通十三年八月条。
[5]《宋史·回鹘传》。
[6]《宋史·吐蕃传》。
[7](宋)洪皓:《松漠纪闻》卷1。
[8](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以下均简称《长编》)卷111,明道元年七月甲戌条。
[9]《资治通鉴》卷249,唐纪六十五,大中五年春正月壬戌条。
[10]《新五代史·于阗传》。
[11]《新五代史·党项传》。
[12]《宋史·回鹘传》。
[13]《宋会要辑稿》第197册,蕃夷四之四。
[14]《宋会要辑稿》第197册,蕃夷四之五。
[15]《宋史·回鹘传》。
[16]《辽史·太祖纪下》。
[17]《辽史·太祖纪下》。
[18]《辽史·圣宗纪》。文中“耶剌里”与《宋史·回鹘传》中“夜落纥”为同一人,其中夜、耶声韵同,落、剌声同韵近,惟尾音相差较远,以理推之,“牙懒”亦应为“夜落纥”音转。
[19]《辽史·圣宗纪八》。
[20]《全唐文》卷114《封回鹘奉化可汗制》,中华书局,1983年,第1164页。
[21]《旧五代史·党项传》。
[22]洪皓:《松漠纪闻》卷1。
[23]《宋史·吐蕃传》。
[24]《长编》卷69,大中祥府元年八月壬辰条。
[25]《宋会要辑稿》第197册,蕃夷四之六。
[26]《旧五代史·回鹘传》。
[27]《旧五代史·吐蕃传》。
[28]《新五代史·吐蕃传》。
[29]《宋会要辑稿》第195册,方域二一之二二。
[30]《宋史·回鹘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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