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文化遗产保护之道：《文心滇云》

丽江是茶马古道的必经之地，丽江古城是茶马古道上的重要驿站。可以说，没有茶马古道就没有丽江古城及其文化，也就没有它今天的繁荣与世界遗产桂冠。所以，在丽江召开这样一个学术会议是合适的。当然，茶马古道并不是一条道路，而是覆盖全云南省，甚至西藏、青海、甘肃、内蒙古、山西、四川、贵州，乃至印度、尼泊尔、缅甸、老挝、越南等的一个古代交通、贸易网络。但是，正如人体除有动、静脉外，还拥有遍布全身的血管网络以保证全身的血液循环确保生命健康存在一样，茶马古道也有主干道与支干道之分，在肯定所有线路都有不可或缺的作用的同时，它们之间的地位也不是等量齐观的。

就广义而言，茶马古道是农业文明与牧业文明交流的产物。茶所代表的是农业文明，而马所代表的是牧业文明。茶是农业产品，并在与牧业文明的经济交往中成为了商品。由于我国的牧业大都分布在温寒带，乃至寒带，几近半年无叶绿素供人体需求，人们只能靠油脂淀粉为生，茶的存在就弥足珍贵。而我国农业区恰恰分布于多雨温湿地带，乃至亚热带、热带地区，茶在这些地区栽培、利用已经有很长的历史。最早的茶树化石已经在温州发现，有6000年的历史。云南双江县至今还生长有2700岁高龄的茶树。总之，中国南方农业文明区具有源源不断地对外输出茶叶的能力。于是，供给与需求的相互满足就产生了茶马古道及其文化。

纵观我国的茶马古道，有一条以江南为源头经山西进入内外蒙牧区，与我们一般所称茶马古道无涉，属广义性“茶马古道”。属中义性的茶马古道，还有北、东两路。北路为中原、中南经陕西、甘肃、青海进入西藏、新疆，印度、尼泊尔、中亚者；东路为从川、渝经云南进入西藏，尼泊尔、印度者。狭义性的茶马古道也可视为与中义性北、东两路并称者，也就是纵贯云南全境的古交通交易网络，其中以始自易武，经普洱、昆明、楚雄、大理、丽江、迪庆进入西藏者为主干道，它向两头延伸与连接，便形成中国云南一中国西藏一尼泊尔、印度一孟加拉、缅甸一中国云南，或中国云南一缅甸一孟加拉、印度一中国西藏一中国云南这样的循环圈。不管怎么循环，丽江都在它的主干道上，而且处于农业区与牧业区之交接点上，其地位重要，其作用巨大。它所长期扮演的就是一个农牧业文明中转站与传递手的角色。

正因为如此，丽江在近二十年来为保护茶马古道文化做了许多贡献，有很多创新，甚至可以说是丽江率先发出了对这笔文化遗产做宣传、保护的先声。比如说，布农最早在古城大石桥开办茶马古道客栈并开发“布农铃”；比如，丽江籍纳西族学者木霁虹先生最先组织考察团赴滇川藏茶马古道沿线做有关专题调研，并至今引领着这一方面的学术团队；又比如，《丽江文史资料》曾系列性发表有关茶马古道的历史文献及研究文章；在由我编剧的第二届东巴文化艺术节大型团体表演节目《灿烂丽江》中，首度将茶马古道摆上舞台；在近年组织了多次专题学术研讨及专门性学术考察……

现今，云南省全区域性的茶马古道保护及其文化遗产申报已形成共识：比如，普洱市的万亩古茶园、宁洱县的制茶坊及古驿道、禄丰县亮象关的古街、祥云县的云南驿、弥渡县的文圣街、巍山县的古街及莲花村、剑川县的寺登村、维西县的叶枝三江司令部衙门、香格里拉县的中心镇古街区、德钦县的阿墩子等茶马古道沿线古村、古街、古店、古桥、古道等的保护都已经由点连为线，开始产生很好的社会与经济效益。如剑川寺登村尤为突出。前几天，我刚刚去普洱参加国际茶马古道学术研讨会并于近日才归来。对于这一切，让我再说一次：丽江是发挥了引领作用的。

由于丽江在茶马古道，至少在狭义茶马古道及其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茶马古道保护与申遗也就对丽江提出了空前的高要求，需要它做更多的承担、做更多的示范。而且，越是在发展的高潮，它越要注重科学的发展与保护观；越是在如潮好评中，它越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丽江应该有这种高度与雅量！

目前，丽江的首要问题是怎样从理论到实践保护好已有的三项世界遗产品牌问题。在这里，我不得不向诸位传达一下我于今年7月2日赴国家文物局汇报哈尼梯田申报世界遗产项目时该局一位领导对丽江文化遗产保护所做的评价。我保证，以下只做如实转达，绝不带个人的一点判断与评价。这位副局长说，丽江在世界遗产申报与保护方面做了大量工作，是目前我国唯一一个“一地三遗产”拥有者。但是，近年来，丽江的世界遗产保护也出现一些问题。比如，三江并流区的生物多样性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尤其是过度性水电开发已引起国际绿色组织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高度关注，并已亮出黄牌警告。有些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官员很不客气，说云南，特别是丽江如再不按有关国际公约严格管理，就要将三江并流区从世界遗产中除名。由于存在这些问题，云南及丽江保护三江并流自然遗产的水平已经影响到云南，乃至中国的世界遗产申报。你们做好了，国际上就信任我们；你们做不好，就影响中国的形象，更别提哈尼梯田申报世界遗产了。另外，丽江古城商业化太过于严重，已经引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强烈不满，认为纳西族原住民都搬走了，房屋都商铺化，纳西族古城已空有其表。没有纳西族服饰、语言、习俗的丽江古城还是纳西族的精神家园吗？这位副局长还说，一位曾经陪同他的丽江市政府领导对他说，“在我们丽江，目前可以买到任何见诸世界各地市场的东西”。针对这一充满自豪而又无知的“广告”，这位局长当场就反问说，难道联合国把世界文化遗产授予丽江是因为丽江能买到世界上任何地方可以买到的任何东西吗？那么，为什么联合国不把世界遗产授予比丽江更大、更现代化的城市北京、上海、纽约？之所以授予你们，是因为丽江拥有全世界都没有的文化，包括建筑、语言、文字、民俗、古乐。(www.xing528.com)

听了这位局长的话，我心里十分难受。他不知道我是丽江人、纳西族，他才这样大胆地提醒。我想反驳他，丽江是世界级的旅游精品；丽江是全世界每个人一生必须去的一百个城市之一；丽江是中国国内一个人一生必须去的十个城市之一；丽江已经在国际上创造了文化遗产保护加利用的模式；等等。但是，同志们，朋友们，我确实在丽江古城已经很难看到我所熟悉的面孔、朋友、建筑、习俗，我已经很难听到我所稔熟的语言，连我自己都感到我的故乡离我渐行渐远。而在十年前，我是多么醉心于在北京为申报这三项世界遗产而奔走呼号啊！于是，我在这位局长面前完全失去了反驳的勇气、说明的底气。

同志们，朋友们，以上这些发言很可能与今天开幕式祥和的、热烈的气氛不太吻合，请权当作是我——一个游子、一个曾经参与了丽江古城、三江并流、东巴经典三项世界遗产申报全过程的丽江学人与大家的一种共勉、一种对诸位的期望吧。

我可以缄口不语，我也可以熟视无睹，甚至可以胡捧乱吹，但我还是如实地转达了文物局这位副局长对丽江的警示、提醒。这是因为：丽江是我们可爱的土地；丽江三项遗产是云南、中国的骄傲；丽江古城是茶马古道的重镇；丽江还要为世界承担很多的责任与义务。总之，希望丽江的文化遗产保护更加理性、更加规范、更加科学、更注重可持续性。

2009年12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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