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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贵高原神话之文化积淀与多元发展

时间:2023-07-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加之山高林密,地域封闭,云贵高原神话之稳定大于变异,文化积淀深厚。不过,在相对分离与静止的状态下,云贵高原从久远的时代起就已受到多种文化的辐射。云贵高原神话可以分为创世神话、人类起源神话、洪水神话、解释自然神话、征服自然神话、远古社会生活神话等。从云南禄丰、元谋出土的古人类遗骨以及石器中可以得知,云贵高原是我国境内最早的文化发祥地之一。除了巨人造天地万物的神话之外,云贵高原上还传承有动物创世神话。

云贵高原神话之文化积淀与多元发展

云贵高原秀丽的山川、多彩的民族生活,孕育了灿烂的文学传统,从学会用“哼唷哼唷”的劳动号子协调劳动动作的那一天起,云贵高原各民族的祖先便开始运用语言艺术,表现自己的生产生活,表达自己的心理感受,建造起一座座美的大厦、文学的圣殿。其中,表现原始人类认识自然、征服自然、解释自然,以及氏族部落历史文化起源的神话作品是云贵高原文学中最闪光的部分。

神话是人类社会发展到氏族公社时期的精神创造。它以低下的生产力及社会组织、原始思维为存在条件,对人类所赖以生存的自然界,对人类自身的物质性与社会性做了形象、浪漫的解释。它虽荒诞离奇,却折射出早期人类的闪光思想。它以奇特的想象、宏富的内容、非凡的表现力,将原始文学推向了极致。可以说,神话不仅是民族艺术的土壤,而且也是民族精神宝库。许多文学传统都是吸吮着神话的乳汁发展而成的。

云贵高原是神话的宝库。由于气候复杂,地形多样,各种神话在此获得了丰富的表现对象以及生态环境。加之山高林密,地域封闭,云贵高原神话之稳定大于变异,文化积淀深厚。长期以来,滇黔社会发展缓慢,除大部分民族已不同程度地进入封建社会外,尚有一些民族分别处于原始社会、奴隶制社会、农奴制社会状态。即使那些较发达的民族内部,也因各支系所处地域的不同而呈现极不平衡的发展状态,往往是先进与落后并存。这使得神话存在的社会条件没有受到严重的,或完全的破坏。在许多民族中,神话是一种活生生的存在形态。不过,在相对分离与静止的状态下,云贵高原从久远的时代起就已受到多种文化的辐射。中原逐鹿以及由此引起的周边地区民族移动,使这种辐射在春秋战国以来变得更加强烈。战争移民宗教传播等文化交流,使昆仑神话与蓬莱神话两大体系在这里对话,中原神话、滇濮神话、氐羌神话、百越神话、荆楚神话、巴蜀神话于此地共熔一炉,并派生出种种神话变体。

云贵高原神话可以分为创世神话、人类起源神话、洪水神话、解释自然神话、征服自然神话、远古社会生活神话等。在许多民族中,神话是被视为“根谱”——一种文化体系的源头而被讲述于重要的祭典仪礼,或记载于宗教经典之中。其短至三言两语,长及洋洋数万言,既有散文体,也有韵文体,既有一事一议的单纯体,也有将种种事件、类型汇总于一的复合体。

一、创世神话

创世神话主要解释天地的形成、自然万物的来历,其实质是构建宇宙秩序,为建立人类社会提供空间条件。从云南禄丰元谋出土的古人类遗骨以及石器中可以得知,云贵高原是我国境内最早的文化发祥地之一。从学会直立行走、打制第一件工具、说出第一句话的那天起,生活在这片红土地上的原始人类便从自然界中逐渐分离出来,开始将自然万物对象化,对天地日月山川河流发疑问古,形成了巨人造天地、神灵造天地、动物造天地等多种宇宙观。限于当时的社会发展水平及思维发展水平,他们的认识无疑幼稚虚幻,但在人类文化史上,这毕竟迈出了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一步。

布依族神话《力戛撑天》塑造了一位神力无边的创世英雄。他生活的时代,天地之间仅有三尺三寸三分之隔。为了整治天地,使人类及自然万物有一个良好的存在空间,这位巨人吃了三石三斗三升糟粮,喝了三缸三壶三碗酒,睡了三天三夜。待攒足力气后,他与众人合顶苍天,将天顶高三尺多。接着他又狠吸一口气,再将天顶高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丈,将地蹬下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丈。他左手撑天,右手拔牙钉天,其牙变成星,血变成霞,喘的气成风,流的汗化成雨;眨眼为闪电,咳嗽作轰雷,花格帕子变银河,白汗衫成云朵。待天体稳定后,力戛将自己的双眼挂在天空,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劳碌九九八十一天,力戛终于劳累死去,但他身上的各个部位仍然继续化生,变成了自然万物。

与力戛独自创世不同,《苗族古歌》中的创世者是一个英雄群体,月星都无一不是劳动的产物:宇宙初开,天地合一,巨人剖帕首先挥斧将它们分开,然后把公、样公、把婆、廖婆将天地修整吻合,府方把天地撑开,由蒿杆和五倍子换作擎天柱后,天仍不稳,宝公、雄公、且公、当公等只好从东方运来金银,用山谷当风箱,以风作扇、岩石当锤、黄泥为炉,铸造成了擎天柱,使天体不再动荡。接着,老鹰量土地,修妞划江河,养优垒山,耙公治岭,绍公平地,绍婆砌坡,火耐击石生火,宝公、雄公、且公、当公等用金银铸造了日月星辰。

显然,《力戛撑天》与徐整《三五历运记》中所记载的盘古神话同属一类,充满了对个人力量的崇拜。从力戛又叫“翁戛”,“翁”在布依话中为“王”之意的情况推测,力戛很可能是根据某一氏族首领塑造成的形象。由于生产力低下,图腾崇拜盛行,人们对自然万物起源的解释也就只能以人度物、以己及物。《苗族古歌》则不然,它是社会发展到更晚时期的产物。那时,社会分工已经相当精细,制陶业、冶金业、建筑业农业等都已经非常发达,图腾化生已为人类的创造所代替,个人的神力已变为群体的合力

除了巨人造天地万物的神话之外,云贵高原上还传承有动物创世神话。独龙族的《大蚂蚁把天地分开》称,远古时期,天地紧连,人类可以沿九道土台登上天。有一天,嘎姆朋在“姆克姆达木”处上天去造金银。当他踩在土台快要上去时,一群蚂蚁突然奔来索要嘎姆朋的绑腿带,嘎姆朋不允。入夜,蚂蚁报复,扒倒土台,使天地永远分离。这个神话是适应高黎贡山深处原始狩猎、采集生活而创造出来的。它内容简单,并无复杂情节及众多人物,更无日月星辰、自然万物的起源部分。在楚雄彝族的眼中,老虎是化生万物的母体,具体为:虎头作天头,虎尾作地尾,虎鼻作天鼻,虎耳作天耳,虎的左眼为日、虎的右眼为月,虎须为阳光,虎牙为星星,虎油作云彩,虎气成雾气,虎心作天的心胆,虎肚作大海,虎血作海水,大肠大江小肠变成河,筋骨变道路,虎皮变成地皮,硬毛变成树木,软毛变成草卉,毫毛变成秧苗,骨髓变成金,小骨变成银,虎肺变成铜,虎肝变成铁;腰子变成磨石,虎身上的大虱子变成水牛,小虱子变黑猪黑羊,虱子蛋变绵羊,头皮变雀鸟。

比之巨人创世神话与动物创世神话,以神灵为主角的创世神话更为普遍。傈僳族的《创世纪》、白族的《开天辟地的传说》、瑶族的《密洛陀》、彝族的《梅葛》、哈尼族的《奥色密色》、拉祜族的《牡帕密帕》、纳西族的《崇搬图》、基诺族的《阿嫫晓白》等都是这方面的作品。

瑶族的创世神密洛陀是一位女性。她立于宇宙缝隙,双臂向上顶、双脚向下踩。结果,上缘变成天,下缘变成地,上顶九千九百次,下踩九千九百次后,“天拱地圆两分离”。又经九千九百年,她创造了火球及银子。火球挂天变日月,撕下红、白、绿三色云彩为太阳做帽子、衣服、被子,向天空撒银变星星。接着,密洛陀派遣九子治大地、罗班开山川与洪水,大地上出现了平原和沙洲。大亨搬动山岭、挑石填土,造成了平坝,完成了开天辟地的壮举。这个作品明显带有从母权制向父权制过渡的痕迹,在分天地方面与布依族的《力戛撑天》相似,在整治大地方面与《苗族古歌》相近,反映出苗瑶语族及壮侗语族神话的互渗性。

将神灵创世活动描写得最为艰难曲折的是纳西族的《崇搬图》。与其他神话中的二次性创世相异,《崇搬图》中的创世经历了三次。第一次开天辟地,因九兄弟懒惰而开小了天,因七姊妹勤快而开大了地,使天不合地,地不载天;第二次开天辟地,九兄弟与七姊妹竖起五方柱子擎天,用绿松石补圆天空,用黄金铺平大地,但因恩余恩买神生的最后一个蛋孵出野牛,天被顶破,地被踏裂;第三次开天辟地,九兄弟与七姊妹运来各种土石金银,在大地中央建起神山——居那若倮,终于完成了开辟大业。这里,一次次顽强超拔的努力与奋斗,生动展现出纳西族文化生生不息的韧性。气生、卵生及神灵开天辟地的融合表现,说明《崇搬图》乃是在吸收多种文化的背景下形成的作品。阴阳、黑白、善恶、真假、虚实等的对立统一,使它充满了较强的思辨色彩、哲学意味。

二、人类起源神话

在探讨宇宙秘密、天地万物来源的同时,云贵高原上的许多文化集团早已开始了对人类自身起源问题的探讨。可以说,对“天”的认识是对“人”的理解的延伸,而对“人”的探讨又是对“天”的说明的深化。人类起源神话在云贵地区呈现为植物变人、动物变人、水生人、气生人、卵生人、神灵抟土造人、洪水遗民等形式。植物变人神话与动物变人神话往往与动植物图腾崇拜密切相关,歪曲地反映了人与自然界,尤其是与动植物之间的关系。

拉祜族的《牡帕密帕》讲述道,天神厄莎种了棵葫芦,它因藤被野牛踩断而滚到海里多喝了水,致肚子又圆又大。厄莎遂将葫芦搬回家中。七十七天后,葫芦里传来人声,厄莎让一对老鼠来咬破葫芦。经过三天三夜的努力,一男一女从老鼠啃破的洞中爬出,成了人类的祖先。基诺族传说的《玛黑和玛妞》与此大体相同,只是葫芦孕人安排在洪水之后,破开葫芦的也不是动物,而是烧红的火钳。葫芦中一个名叫阿妣牙的老妈子还为能破开葫芦、让人类走出葫芦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据说,基诺族中有种对阿妣牙的怀念方式:人们在击鼓时要叫她的名,大鼓称“耳哎采嘎”,唱歌时要先唤其名“耳……哎……”。最初从葫芦中走出的人类有基诺族、傣族汉族布朗族。就其本质而言,无论是对葫芦的崇拜,还是对阿妣牙的种种崇拜,都无疑是母系社会的女性崇拜与生育神崇拜的遗存。彝族及布依、仡佬等民族在流传有葫芦生人神话的同时,还流传有竹子生人的神话。夜郎国王便被说成竹子所生,许多地方还建有竹王祠、竹王庙。从空腹、可做容器这一功能上看,它同葫芦都与母体存在联系。

苗族自古崇尚枫木,因为他们相信人类与万物同出自一株由神人劳公所栽种的枫木。《枫木歌》说,在这株枫木被伐后,化生出了鼓、鸡、燕子、蜻蜓蜜蜂及人祖蝴蝶妈妈。蝴蝶妈妈妹榜妹留与水上的泡沫“游方”交配,生下十二只蛋,并孵化出了姜央、雷公、龙、虎、蛇、蜈蚣等十二兄弟。

德昂族的《历史调》是一个讲述各种花草树木共同变人的神话。在很古的时候,世上本无人类,只有花草树木。一天,狂风乍起,刮落一百零二片树叶,它们各自变成了人,并互配夫妻,开始繁衍人类。起初,人们吃树叶果实为生,后来才学会了耕种五谷

动物变化成人的神话见于白族、纳西族纳日人等。白族神话称,古时候,大海中落入太阳,海水被煮沸,惊醒了海中的金龙。当它发现水中的落日后,便将它吞入肚中,谁知太阳在龙肚中继续燃烧,使金龙疼痛难忍。当太阳变作一个大肉团从腮中迸出、撞在山岩上炸开时,碎肉四溅,飞到天上的成云,悬在空中的成鸟,落在箐里的变兽,掉入水中的变鱼虾,还有两块变成了一男一女,后人就叫他们为劳泰(祖母)劳谷(祖父)。从此以后,人类开始主宰大地。纳日人认为,人类是女始祖与公猴婚配繁衍起来的。独龙族神话《女始祖茂英充》中的女始祖茂英充是蜂蛇交配所生。后来,她自己也与虎、蜂、蛇、麂子、马鹿婚配,生下的子女各成了虎、蜂、蛇、麂子、马鹿等氏族。

彝族的人类起源神话比较丰富,《六祖源流》说“人祖来自水”;《雪族十二支》认为红雪化人祖:“结冰成骨头,下雪成肌肉,吹风来做气,下雨来做盆”;《西南彝志》及《宇宙人文论》则说人由气所生。尽管水与雪、气在形态上各异,但它们在本质上相同,无论是雪还是气,都不过是水在不同温度下的变体而已。

抟土造人神话亦见于云贵地区的傣、基诺、独龙等族当中。傣族的《英叭开天辟地》称,人是由天神英叭用汗泥创造的;独龙族天神嘎美与嘎莎在“姆逮义垅嘎”取岩石上的土壤造人。后来,他们又教人类干活及生育后代。在这里,人们看不到女娲神话中那样的贫富差别、健残殊异,没有对社会生活中的不平等现象作宿命性的解释。

卵生神话以纳西族的《崇搬图》最具代表性。这部作品一开始就讲述道:“人蛋由天生,人蛋由地孵”,人蛋落入海,方才化神人,构成了一个类同殷王室谱系那样的神人相承谱系,以至于被纳西族土司木氏转载于《木氏宦谱》中,以作为自己的历史源头,神化自己的统治地位。

三、解释自然神话(www.xing528.com)

在云贵神话中,解释自然神话丰富多彩,自然界的一切事物及现象都可以成为其解释的对象。其最常见、最基本的是对日月运行、谷种火种起源、洪水成因等进行解释的神话。

关于日月运行,瑶族是这样解释的:密洛陀创造日月星辰后让它们各司其职。她对日月说:“你们是兄妹,不能做夫妻,要各自走一方,只准三年一见面。”日月遵命,各自东升西落、年复一年。在苗族神话中,宝公等用金银铸造十二对日月后。让它们按十二地支轮流照耀大地。可是,它们不守诺言,一并升空曝晒,烧焦了禾木。人们只能射落十一对日月,仅留一对在天空。这既是苗、瑶族祖先在长期农业生产中建立起来的天文历法知识的生动反映,同时也渗透着汉族古代天文历法知识的深刻影响。

火的运用是人类历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一步。水族神话认为,火乃神仙阿癶所赐。据称,水族定居贵州三都九阡之后,因无火而度日艰难。女神阿癶同情水族的不幸,决定为他们传火种。她先下凡与水族后生阿宝结为夫妻,然后回天界把火石带到人间。可是,当大地上的火烟腾升至天宫,天母大怒,派雷公炸死阿宝,并捉拿阿癶回天宫。阿癶不从,她跃入烈火殉情,为爱情、也为人类的幸福献出了生命。

由于云贵高原是我国农业文明最早的发祥地之一,有关谷物起源的神话也相当丰富。其中,傣族的《九隆王》、水族的《谷神》、布依族的《茫耶取谷种》最为出名。从大体上讲,云贵地区的谷物起源神话有神授型、盗取型、化生型、进化型几种。

《九隆王》最早记载于《华阳国志》与《后汉书》中,但傣族民间所传者自有一番特色。它主要讲述蒙伽独的幼子斩杀毒蛇、报杀父之仇的故事。主人公在长老的指点下,用宝刀利剑胁迫毒龙屈服,从龙宫中取到一粒谷种。当他将种子抛向田野,到处长满了碧绿的庄稼。解释谷物起源的神话,最能集中体现农业民族那种坚强不屈、深沉细腻的文化气质。对于农业民族来讲,讲述谷物起源实际上也就是讲述文化的起源。

云贵多山水,山水成为神话中经常出现的话题。山呈常态,稳沉而又肃穆,往往作为顶天巨柱出现在创世神话中。水易变体,或雨或雪,不仅与宇宙及生命起源有关,而且还单独构成了洪水神话类型。在哈尼族的《兄妹传人类》中,洪水乃是毁灭与再造的临界点。它由天神所降,目的是改进原生人类。原人直眼睛、膝朝后、嘴如鸭,洪水之中仅有兄妹二人藏于葫芦逃生。在漂流九十九天后,兄妹二人不得不遵从天神之命成婚,生下了横眼睛、膝朝前、嘴扁平的新人。它肯定血缘婚,却强调被迫性,是早期神话的后期补释,保留有较多的原生神话面貌。

对于洪水的起因,我们还可以看到种种解释:傈僳族认为是神猴念咒所致,纳西族称是天神为惩罚兄妹相婚所造成,土家族神话中则说成是雷公的报复,景颇族与德昂族各认为降洪水之罪魁祸首为魔鬼、螃蟹。主洪水者及洪水起因的多样性是由各民族不同的居住地域、不同的社会进程、不同的文化传统所决定的。

四、征服自然神话

人们解释自然,是为了最终征服自然,从自然力的奴役下解放出来。云贵高原上的征服自然神话也不胜枚举,常见的有射日月、请日月、补天地、战洪水、伏干旱、斗自然神等神话。它们瑰丽豪迈,生动表现了人类英勇顽强、进取向上、改善生存环境的斗争精神以及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处处闪烁着人定胜天的思想光彩。

太阳是生命之源,也是神话的基本表现对象。布朗族相信天上本有九个太阳,她们都是女性,又有十个月亮,他们都是男性。日月并照,杀禾稼,焦山川,企图破坏顾米亚开天辟地。顾米亚不甘屈服,他张弓搭箭,将日月一个个射落,只留一对在天空。这个作品不仅歌颂了勇与力,而且还充满了对弓的赞美,因它不仅增大了臂力,扩张了人类控制自然的范围,而且也大大伸延了原始先民的想象空间。此类神话甚多,我们较熟悉的有瑶族的《怀格射日月》、阿昌族的《遮帕麻与遮米麻》、苗族的《九十八个太阳和九十八个月亮》《铸日造月》《顶洛丁沟》《杨亚射日月》等。

与消灭多余日月相反,有的神话专门讲述在欠缺日月的情况下人们对它们的企盼。布朗族创世英雄顾米亚在射落八对日月后,吓得仅剩的一对日月逃之夭夭,躲进石洞成了夫妻,大地一片黑沉沉。经由百鸟百兽恳请、公鸡保证,日月最终重返天空中。壮族亦有救月亮的神话。古时,刚都与玛霞正在月下唱山歌,突然间,月亮消失在一道闪电之中。几个月后,玛霞进山找月亮。她看见月亮正被狐狸绑在石壁上,便挥刀断绳,救出了月亮。然而,玛霞却落入了狐狸之手,变成了一条花蛇。后来,刚都找来一粒龙珠让花蛇吞下使玛霞变成龙。他俩杀死狐狸,飞向天空。从此,他们便形影不离地守护在月亮旁,让银色的月光永远撒满人间。

云贵多雨,常有洪水袭扰人们的生产生活。各族人民在企图控制日月运行、风雨雷电的同时,也幻想着治服洪水,从水害中解脱出来。瑶族女神密洛陀在创造天地时因大地沉于洪水而令二子罗班排洪。罗班用“耳朵”和“指甲”当“扇斗”排水,但收效不大。一气之下,罗班抓住地壳大吼一声,地盘即刻向东倾斜,漫天洪水向东流泄。布依族认为洪水由孽龙所起,要治水先治龙,因而有了《锁孽龙》神话。《苗族古歌》称最初雄公等造金银柱擎天,因柱子都一样长,天地平展展,使水难流动。后来,宝公锯短了东方的柱子,又将西方的柱子垫高,洪水才被排掉。这些在建筑工艺相当发达以后所发的“奇思妙想”,与汉族古代共工怒触不周山,引起“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淮南子》)的神话如出一辙,都是根据我国地理西高东低的结构特点而成的。

与涝相反,旱也是云贵各民族的天敌。布依族流传有降伏干旱的神话《捉旱精》。据说,布依先民原住在一座火焰山上,一个旱精常常夜出汲水,使大地连年干旱,庄稼失收。英雄翁戛从山上扯来藤条做活扣套旱精:第一次,旱精逃脱;第二次亦逃脱;第三次,翁戛改在水坑上安活扣,终于逮住旱精,并将它烧死。从此,人间再无干旱之虞。

补天地的神话见于彝、纳西、土家等族中。彝族用松毛做针、蜘蛛网做线、云做补丁,补好天体;纳西族用绿松石堵塞天缝;苗族、瑶族神话中,因天小地大,创世神灵便用针线将天缘地边缝合在了一起。毋庸置疑,这种“补”实际上是“缝”,只有纳西族神话才与女娲炼五彩石以补苍天有共通之处。

五、远古社会生活神话

远古社会虽然组织程度不高,生产力低下,生产关系简单,但毕竟已经建立起以图腾及其信仰为中心的各种制度。伴随着私有制的产生,部落与部落之间开始发生冲突。出于种种原因,一些社会集团背井离乡,到新的地域去开创新的生活。这一切都或直接、或曲折地反映在远古神话之中。云贵高原上所流传的远古社会生活神话中最常见的有图腾神话、血缘婚神话、民族迁徙神话、部落战争神话、原始家庭形态神话等。

图腾神话与人类起源神话相交叉,讲述氏族社会的社会组织及原始信仰。怒族在新中国成立前保留有氏族组织和图腾崇拜。有一个神话称,腊普因妞兄妹相婚后生下许多孩子,但因他们之间不能匹配,只好与会说话的蛇、松鼠、鱼、蜂、虎等婚媾,生育下一代。这样,他们各自的后代就分别成了蛇、松鼠、鱼、蜂、虎等氏族。傈僳族及白族勒墨人也有人与动物婚配,生下虎、蛙、熊、鼠氏族的神话。在他们看来,这就是自己历史的起点。

有关血缘婚的神话,几乎充斥于任何一个古老民族的口头传承之中。这便是洪水神话中的兄妹婚。白族《人类起源》说,自有万物之后,观音将兄妹二人藏在金鼓里漂浮海面,后来让老鹰抬出金鼓,叫老鼠取出两兄妹。观音让他们成婚,但兄妹不允。后经烧香、抛棒、滚磨盘等神占,兄妹二人不得不结为夫妻。十个月后,他们生下一个皮口袋,内有十个儿子,由他们繁衍起了人类。如上所述,这类神话的基本结构为:洪水→两兄妹逃生→议婚→神占→成婚→怪胎→人类。关于藏身的器物,白族为金鼓,纳西族为皮鼓,苗、布依、仡佬、水、瑶、哈尼等族为葫芦,佤族为船,彝族为桐木桶,侗族为瓜;关于神占,有的是一次,最常见的是三次;怪胎在白族中为皮袋,苗、纳西等为肉团;所生之子一般都是邻近民族的祖先。

在纳西族《崇搬图》中,血缘婚受到否定,怪胎被说成是人祖从忍利恩与竖眼天女所生,并以不符合道德原则而被排斥。怪胎所生者乃是蛇、蛙、虎、豹等。真正的人类是洪水遗民从忍利恩与天女衬红褒白结合的产物。在他们的婚姻过程中,神并不成为主宰,而是成了反抗的对象。

反映家庭形态的神话与反映婚姻形态的神话具有密切的关系。佤族神话《司岗里》称,格雷诺与格利比结婚之后,妻子格利比创造了“道理”,有了兄弟之序、男女之别。女子比男子先懂“道理”,因此男人听女人的话。后来,女子不愿支配一切,改让丈夫管理家庭。但是,男子不懂事,还要常常向女子请教。女子共统治三十代,男子只统治了二十代。可以看出,母系家庭的存在历史远较父系家庭长,从母系发展到父系是经过了几多反复的。壮族神话《三星的故事》所表现的是男性在家庭与社会中获得绝对统治权后的放肆:从前,日、月、星是一家人,日为夫,月为妻,星辰是子女。因太阳是一家之长,十分严酷,妻子白天不敢与他在一起,子女被他吞掉,流下的血染红了云彩。于是,妻子和剩下的子女都躲着他。只有到了太阳落山,月亮才敢领着孩子们到天空中玩,天亮后又匆匆隐去。当然,这个作品更像一个拟人化的童话。

云贵高原是人类历史的一个大舞台。从元谋人到现代社会,这里有一条持续不断的文化链。尽管有的文明衰落了,但并不因此而绝迹;有的文明渗透进来,并在新的环境获得了发展。濮越系统遗民当是云贵高原最早的主人,而氐羌、三苗诸系民族则分别迁自西北、中南地区,汉族迁入的时间更晚。漫漫千百年,鲜血染红迁徙的路。侗族神话《祖先上河》所反映的正是侗族先民在王素率领下迁居他乡的艰苦历程。苗族的《跋山涉水歌》也是这方面的作品,但它并不表现刀光剑影紧相逼,而表现苗族在人丁兴旺之后去寻找新的生活空间。纳西族神话《崇班莎》中,死者要通过一百多个地方回到祖灵所居的居什罗神山。这一百多个地方连成一线所构成的是纳西族长期的迁徙路线。

总的来讲,在云贵高原神话中,藏缅语族以创世神话、图腾神话、物种起源神话最为丰富,其描写也最细腻,充满了浓厚的神幻色彩。而在壮侗语族中,他们的神话大多有完整的神灵谱系,并与中原神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洪水神话都有兄妹婚内容,在情调上壮怀激烈。苗瑶语族的神话主要反映原始狩猎、采集、农耕生产,创世神话与征服神话相交织,通过对早期冶金、制陶、纺织、建筑等在创世及征服自然过程中的巨大效力的描写,赞美了人类的伟大创造力。南亚语系民族的神话与以上三个语族的神话有所不同,在洪水神话中,缺乏兄妹婚及神占的内容,在人类起源神话中,土、石、木等成为最重要的构成人体的物质,人、工具、技术等在创世、征服自然过程中的作用并不突出,自然力与神力更受人们的尊重。这种种差异是由地理环境、社会发展程度、生产形态、文化传统等的不同而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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