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贵高原秀丽的山川、多彩的民族生活,孕育了灿烂的文学传统,从学会用“哼唷哼唷”的劳动号子协调劳动动作的那一天起,云贵高原各民族的祖先便开始运用语言艺术,表现自己的生产生活,表达自己的心理感受,建造起一座座美的大厦、文学的圣殿。其中,表现原始人类认识自然、征服自然、解释自然,以及氏族部落历史、文化起源的神话作品是云贵高原文学中最闪光的部分。
神话是人类社会发展到氏族公社时期的精神创造。它以低下的生产力及社会组织、原始思维为存在条件,对人类所赖以生存的自然界,对人类自身的物质性与社会性做了形象、浪漫的解释。它虽荒诞离奇,却折射出早期人类的闪光思想。它以奇特的想象、宏富的内容、非凡的表现力,将原始文学推向了极致。可以说,神话不仅是民族艺术的土壤,而且也是民族精神的宝库。许多文学传统都是吸吮着神话的乳汁发展而成的。
云贵高原是神话的宝库。由于气候复杂,地形多样,各种神话在此获得了丰富的表现对象以及生态环境。加之山高林密,地域封闭,云贵高原神话之稳定大于变异,文化积淀深厚。长期以来,滇黔社会发展缓慢,除大部分民族已不同程度地进入封建社会外,尚有一些民族分别处于原始社会、奴隶制社会、农奴制社会状态。即使那些较发达的民族内部,也因各支系所处地域的不同而呈现极不平衡的发展状态,往往是先进与落后并存。这使得神话存在的社会条件没有受到严重的,或完全的破坏。在许多民族中,神话是一种活生生的存在形态。不过,在相对分离与静止的状态下,云贵高原从久远的时代起就已受到多种文化的辐射。中原逐鹿以及由此引起的周边地区民族移动,使这种辐射在春秋战国以来变得更加强烈。战争、移民、宗教传播等文化交流,使昆仑神话与蓬莱神话两大体系在这里对话,中原神话、滇濮神话、氐羌神话、百越神话、荆楚神话、巴蜀神话于此地共熔一炉,并派生出种种神话变体。
云贵高原神话可以分为创世神话、人类起源神话、洪水神话、解释自然神话、征服自然神话、远古社会生活神话等。在许多民族中,神话是被视为“根谱”——一种文化体系的源头而被讲述于重要的祭典仪礼,或记载于宗教经典之中。其短至三言两语,长及洋洋数万言,既有散文体,也有韵文体,既有一事一议的单纯体,也有将种种事件、类型汇总于一的复合体。
一、创世神话
创世神话主要解释天地的形成、自然万物的来历,其实质是构建宇宙秩序,为建立人类社会提供空间条件。从云南禄丰、元谋出土的古人类遗骨以及石器中可以得知,云贵高原是我国境内最早的文化发祥地之一。从学会直立行走、打制第一件工具、说出第一句话的那天起,生活在这片红土地上的原始人类便从自然界中逐渐分离出来,开始将自然万物对象化,对天地日月山川河流发疑问古,形成了巨人造天地、神灵造天地、动物造天地等多种宇宙观。限于当时的社会发展水平及思维发展水平,他们的认识无疑幼稚虚幻,但在人类文化史上,这毕竟迈出了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一步。
布依族神话《力戛撑天》塑造了一位神力无边的创世英雄。他生活的时代,天地之间仅有三尺三寸三分之隔。为了整治天地,使人类及自然万物有一个良好的存在空间,这位巨人吃了三石三斗三升糟粮,喝了三缸三壶三碗酒,睡了三天三夜。待攒足力气后,他与众人合顶苍天,将天顶高三尺多。接着他又狠吸一口气,再将天顶高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丈,将地蹬下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丈。他左手撑天,右手拔牙钉天,其牙变成星,血变成霞,喘的气成风,流的汗化成雨;眨眼为闪电,咳嗽作轰雷,花格帕子变银河,白汗衫成云朵。待天体稳定后,力戛将自己的双眼挂在天空,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劳碌九九八十一天,力戛终于劳累死去,但他身上的各个部位仍然继续化生,变成了自然万物。
与力戛独自创世不同,《苗族古歌》中的创世者是一个英雄群体,月星都无一不是劳动的产物:宇宙初开,天地合一,巨人剖帕首先挥斧将它们分开,然后把公、样公、把婆、廖婆将天地修整吻合,府方把天地撑开,由蒿杆和五倍子换作擎天柱后,天仍不稳,宝公、雄公、且公、当公等只好从东方运来金银,用山谷当风箱,以风作扇、岩石当锤、黄泥为炉,铸造成了擎天柱,使天体不再动荡。接着,老鹰量土地,修妞划江河,养优垒山,耙公治岭,绍公平地,绍婆砌坡,火耐击石生火,宝公、雄公、且公、当公等用金银铸造了日月星辰。
显然,《力戛撑天》与徐整《三五历运记》中所记载的盘古神话同属一类,充满了对个人力量的崇拜。从力戛又叫“翁戛”,“翁”在布依话中为“王”之意的情况推测,力戛很可能是根据某一氏族首领塑造成的形象。由于生产力低下,图腾崇拜盛行,人们对自然万物起源的解释也就只能以人度物、以己及物。《苗族古歌》则不然,它是社会发展到更晚时期的产物。那时,社会分工已经相当精细,制陶业、冶金业、建筑业、农业等都已经非常发达,图腾化生已为人类的创造所代替,个人的神力已变为群体的合力。
除了巨人造天地万物的神话之外,云贵高原上还传承有动物创世神话。独龙族的《大蚂蚁把天地分开》称,远古时期,天地紧连,人类可以沿九道土台登上天。有一天,嘎姆朋在“姆克姆达木”处上天去造金银。当他踩在土台快要上去时,一群蚂蚁突然奔来索要嘎姆朋的绑腿带,嘎姆朋不允。入夜,蚂蚁报复,扒倒土台,使天地永远分离。这个神话是适应高黎贡山深处原始狩猎、采集生活而创造出来的。它内容简单,并无复杂情节及众多人物,更无日月星辰、自然万物的起源部分。在楚雄彝族的眼中,老虎是化生万物的母体,具体为:虎头作天头,虎尾作地尾,虎鼻作天鼻,虎耳作天耳,虎的左眼为日、虎的右眼为月,虎须为阳光,虎牙为星星,虎油作云彩,虎气成雾气,虎心作天的心胆,虎肚作大海,虎血作海水,大肠作大江,小肠变成河,筋骨变道路,虎皮变成地皮,硬毛变成树木,软毛变成草卉,毫毛变成秧苗,骨髓变成金,小骨变成银,虎肺变成铜,虎肝变成铁;腰子变成磨石,虎身上的大虱子变成水牛,小虱子变黑猪黑羊,虱子蛋变绵羊,头皮变雀鸟。
比之巨人创世神话与动物创世神话,以神灵为主角的创世神话更为普遍。傈僳族的《创世纪》、白族的《开天辟地的传说》、瑶族的《密洛陀》、彝族的《梅葛》、哈尼族的《奥色密色》、拉祜族的《牡帕密帕》、纳西族的《崇搬图》、基诺族的《阿嫫晓白》等都是这方面的作品。
瑶族的创世神密洛陀是一位女性。她立于宇宙缝隙,双臂向上顶、双脚向下踩。结果,上缘变成天,下缘变成地,上顶九千九百次,下踩九千九百次后,“天拱地圆两分离”。又经九千九百年,她创造了火球及银子。火球挂天变日月,撕下红、白、绿三色云彩为太阳做帽子、衣服、被子,向天空撒银变星星。接着,密洛陀派遣九子治大地、罗班开山川与洪水,大地上出现了平原和沙洲。大亨搬动山岭、挑石填土,造成了平坝,完成了开天辟地的壮举。这个作品明显带有从母权制向父权制过渡的痕迹,在分天地方面与布依族的《力戛撑天》相似,在整治大地方面与《苗族古歌》相近,反映出苗瑶语族及壮侗语族神话的互渗性。
将神灵创世活动描写得最为艰难曲折的是纳西族的《崇搬图》。与其他神话中的二次性创世相异,《崇搬图》中的创世经历了三次。第一次开天辟地,因九兄弟懒惰而开小了天,因七姊妹勤快而开大了地,使天不合地,地不载天;第二次开天辟地,九兄弟与七姊妹竖起五方柱子擎天,用绿松石补圆天空,用黄金铺平大地,但因恩余恩买神生的最后一个蛋孵出野牛,天被顶破,地被踏裂;第三次开天辟地,九兄弟与七姊妹运来各种土石金银,在大地中央建起神山——居那若倮,终于完成了开辟大业。这里,一次次顽强超拔的努力与奋斗,生动展现出纳西族文化生生不息的韧性。气生、卵生及神灵开天辟地的融合表现,说明《崇搬图》乃是在吸收多种文化的背景下形成的作品。阴阳、黑白、善恶、真假、虚实等的对立统一,使它充满了较强的思辨色彩、哲学意味。
二、人类起源神话
在探讨宇宙秘密、天地万物来源的同时,云贵高原上的许多文化集团早已开始了对人类自身起源问题的探讨。可以说,对“天”的认识是对“人”的理解的延伸,而对“人”的探讨又是对“天”的说明的深化。人类起源神话在云贵地区呈现为植物变人、动物变人、水生人、气生人、卵生人、神灵抟土造人、洪水遗民等形式。植物变人神话与动物变人神话往往与动植物图腾崇拜密切相关,歪曲地反映了人与自然界,尤其是与动植物之间的关系。
拉祜族的《牡帕密帕》讲述道,天神厄莎种了棵葫芦,它因藤被野牛踩断而滚到海里多喝了水,致肚子又圆又大。厄莎遂将葫芦搬回家中。七十七天后,葫芦里传来人声,厄莎让一对老鼠来咬破葫芦。经过三天三夜的努力,一男一女从老鼠啃破的洞中爬出,成了人类的祖先。基诺族传说的《玛黑和玛妞》与此大体相同,只是葫芦孕人安排在洪水之后,破开葫芦的也不是动物,而是烧红的火钳。葫芦中一个名叫阿妣牙的老妈子还为能破开葫芦、让人类走出葫芦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据说,基诺族中有种对阿妣牙的怀念方式:人们在击鼓时要叫她的名,大鼓称“耳哎采嘎”,唱歌时要先唤其名“耳……哎……”。最初从葫芦中走出的人类有基诺族、傣族、汉族、布朗族。就其本质而言,无论是对葫芦的崇拜,还是对阿妣牙的种种崇拜,都无疑是母系社会的女性崇拜与生育神崇拜的遗存。彝族及布依、仡佬等民族在流传有葫芦生人神话的同时,还流传有竹子生人的神话。夜郎国王便被说成竹子所生,许多地方还建有竹王祠、竹王庙。从空腹、可做容器这一功能上看,它同葫芦都与母体存在联系。
苗族自古崇尚枫木,因为他们相信人类与万物同出自一株由神人劳公所栽种的枫木。《枫木歌》说,在这株枫木被伐后,化生出了鼓、鸡、燕子、蜻蜓、蜜蜂及人祖蝴蝶妈妈。蝴蝶妈妈妹榜妹留与水上的泡沫“游方”交配,生下十二只蛋,并孵化出了姜央、雷公、龙、虎、蛇、蜈蚣等十二兄弟。
德昂族的《历史调》是一个讲述各种花草树木共同变人的神话。在很古的时候,世上本无人类,只有花草树木。一天,狂风乍起,刮落一百零二片树叶,它们各自变成了人,并互配夫妻,开始繁衍人类。起初,人们吃树叶果实为生,后来才学会了耕种五谷。
动物变化成人的神话见于白族、纳西族纳日人等。白族神话称,古时候,大海中落入太阳,海水被煮沸,惊醒了海中的金龙。当它发现水中的落日后,便将它吞入肚中,谁知太阳在龙肚中继续燃烧,使金龙疼痛难忍。当太阳变作一个大肉团从腮中迸出、撞在山岩上炸开时,碎肉四溅,飞到天上的成云,悬在空中的成鸟,落在箐里的变兽,掉入水中的变鱼虾,还有两块变成了一男一女,后人就叫他们为劳泰(祖母)劳谷(祖父)。从此以后,人类开始主宰大地。纳日人认为,人类是女始祖与公猴婚配繁衍起来的。独龙族神话《女始祖茂英充》中的女始祖茂英充是蜂蛇交配所生。后来,她自己也与虎、蜂、蛇、麂子、马鹿婚配,生下的子女各成了虎、蜂、蛇、麂子、马鹿等氏族。
彝族的人类起源神话比较丰富,《六祖源流》说“人祖来自水”;《雪族十二支》认为红雪化人祖:“结冰成骨头,下雪成肌肉,吹风来做气,下雨来做盆”;《西南彝志》及《宇宙人文论》则说人由气所生。尽管水与雪、气在形态上各异,但它们在本质上相同,无论是雪还是气,都不过是水在不同温度下的变体而已。
抟土造人神话亦见于云贵地区的傣、基诺、独龙等族当中。傣族的《英叭开天辟地》称,人是由天神英叭用汗泥创造的;独龙族天神嘎美与嘎莎在“姆逮义垅嘎”取岩石上的土壤造人。后来,他们又教人类干活及生育后代。在这里,人们看不到女娲神话中那样的贫富差别、健残殊异,没有对社会生活中的不平等现象作宿命性的解释。
卵生神话以纳西族的《崇搬图》最具代表性。这部作品一开始就讲述道:“人蛋由天生,人蛋由地孵”,人蛋落入海,方才化神人,构成了一个类同殷王室谱系那样的神人相承谱系,以至于被纳西族土司木氏转载于《木氏宦谱》中,以作为自己的历史源头,神化自己的统治地位。
三、解释自然神话(www.xing528.com)
在云贵神话中,解释自然神话丰富多彩,自然界的一切事物及现象都可以成为其解释的对象。其最常见、最基本的是对日月运行、谷种火种起源、洪水成因等进行解释的神话。
关于日月运行,瑶族是这样解释的:密洛陀创造日月星辰后让它们各司其职。她对日月说:“你们是兄妹,不能做夫妻,要各自走一方,只准三年一见面。”日月遵命,各自东升西落、年复一年。在苗族神话中,宝公等用金银铸造十二对日月后。让它们按十二地支轮流照耀大地。可是,它们不守诺言,一并升空曝晒,烧焦了禾木。人们只能射落十一对日月,仅留一对在天空。这既是苗、瑶族祖先在长期农业生产中建立起来的天文历法知识的生动反映,同时也渗透着汉族古代天文历法知识的深刻影响。
火的运用是人类历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一步。水族神话认为,火乃神仙阿癶所赐。据称,水族定居贵州三都九阡之后,因无火而度日艰难。女神阿癶同情水族的不幸,决定为他们传火种。她先下凡与水族后生阿宝结为夫妻,然后回天界把火石带到人间。可是,当大地上的火烟腾升至天宫,天母大怒,派雷公炸死阿宝,并捉拿阿癶回天宫。阿癶不从,她跃入烈火殉情,为爱情、也为人类的幸福献出了生命。
由于云贵高原是我国农业文明最早的发祥地之一,有关谷物起源的神话也相当丰富。其中,傣族的《九隆王》、水族的《谷神》、布依族的《茫耶取谷种》最为出名。从大体上讲,云贵地区的谷物起源神话有神授型、盗取型、化生型、进化型几种。
《九隆王》最早记载于《华阳国志》与《后汉书》中,但傣族民间所传者自有一番特色。它主要讲述蒙伽独的幼子斩杀毒蛇、报杀父之仇的故事。主人公在长老的指点下,用宝刀利剑胁迫毒龙屈服,从龙宫中取到一粒谷种。当他将种子抛向田野,到处长满了碧绿的庄稼。解释谷物起源的神话,最能集中体现农业民族那种坚强不屈、深沉细腻的文化气质。对于农业民族来讲,讲述谷物起源实际上也就是讲述文化的起源。
云贵多山水,山水成为神话中经常出现的话题。山呈常态,稳沉而又肃穆,往往作为顶天巨柱出现在创世神话中。水易变体,或雨或雪,不仅与宇宙及生命起源有关,而且还单独构成了洪水神话类型。在哈尼族的《兄妹传人类》中,洪水乃是毁灭与再造的临界点。它由天神所降,目的是改进原生人类。原人直眼睛、膝朝后、嘴如鸭,洪水之中仅有兄妹二人藏于葫芦逃生。在漂流九十九天后,兄妹二人不得不遵从天神之命成婚,生下了横眼睛、膝朝前、嘴扁平的新人。它肯定血缘婚,却强调被迫性,是早期神话的后期补释,保留有较多的原生神话面貌。
对于洪水的起因,我们还可以看到种种解释:傈僳族认为是神猴念咒所致,纳西族称是天神为惩罚兄妹相婚所造成,土家族神话中则说成是雷公的报复,景颇族与德昂族各认为降洪水之罪魁祸首为魔鬼、螃蟹。主洪水者及洪水起因的多样性是由各民族不同的居住地域、不同的社会进程、不同的文化传统所决定的。
四、征服自然神话
人们解释自然,是为了最终征服自然,从自然力的奴役下解放出来。云贵高原上的征服自然神话也不胜枚举,常见的有射日月、请日月、补天地、战洪水、伏干旱、斗自然神等神话。它们瑰丽豪迈,生动表现了人类英勇顽强、进取向上、改善生存环境的斗争精神以及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处处闪烁着人定胜天的思想光彩。
太阳是生命之源,也是神话的基本表现对象。布朗族相信天上本有九个太阳,她们都是女性,又有十个月亮,他们都是男性。日月并照,杀禾稼,焦山川,企图破坏顾米亚开天辟地。顾米亚不甘屈服,他张弓搭箭,将日月一个个射落,只留一对在天空。这个作品不仅歌颂了勇与力,而且还充满了对弓的赞美,因它不仅增大了臂力,扩张了人类控制自然的范围,而且也大大伸延了原始先民的想象空间。此类神话甚多,我们较熟悉的有瑶族的《怀格射日月》、阿昌族的《遮帕麻与遮米麻》、苗族的《九十八个太阳和九十八个月亮》《铸日造月》《顶洛丁沟》《杨亚射日月》等。
与消灭多余日月相反,有的神话专门讲述在欠缺日月的情况下人们对它们的企盼。布朗族创世英雄顾米亚在射落八对日月后,吓得仅剩的一对日月逃之夭夭,躲进石洞成了夫妻,大地一片黑沉沉。经由百鸟百兽恳请、公鸡保证,日月最终重返天空中。壮族亦有救月亮的神话。古时,刚都与玛霞正在月下唱山歌,突然间,月亮消失在一道闪电之中。几个月后,玛霞进山找月亮。她看见月亮正被狐狸绑在石壁上,便挥刀断绳,救出了月亮。然而,玛霞却落入了狐狸之手,变成了一条花蛇。后来,刚都找来一粒龙珠让花蛇吞下使玛霞变成龙。他俩杀死狐狸,飞向天空。从此,他们便形影不离地守护在月亮旁,让银色的月光永远撒满人间。
云贵多雨,常有洪水袭扰人们的生产生活。各族人民在企图控制日月运行、风雨雷电的同时,也幻想着治服洪水,从水害中解脱出来。瑶族女神密洛陀在创造天地时因大地沉于洪水而令二子罗班排洪。罗班用“耳朵”和“指甲”当“扇斗”排水,但收效不大。一气之下,罗班抓住地壳大吼一声,地盘即刻向东倾斜,漫天洪水向东流泄。布依族认为洪水由孽龙所起,要治水先治龙,因而有了《锁孽龙》神话。《苗族古歌》称最初雄公等造金银柱擎天,因柱子都一样长,天地平展展,使水难流动。后来,宝公锯短了东方的柱子,又将西方的柱子垫高,洪水才被排掉。这些在建筑工艺相当发达以后所发的“奇思妙想”,与汉族古代共工怒触不周山,引起“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淮南子》)的神话如出一辙,都是根据我国地理西高东低的结构特点而成的。
与涝相反,旱也是云贵各民族的天敌。布依族流传有降伏干旱的神话《捉旱精》。据说,布依先民原住在一座火焰山上,一个旱精常常夜出汲水,使大地连年干旱,庄稼失收。英雄翁戛从山上扯来藤条做活扣套旱精:第一次,旱精逃脱;第二次亦逃脱;第三次,翁戛改在水坑上安活扣,终于逮住旱精,并将它烧死。从此,人间再无干旱之虞。
补天地的神话见于彝、纳西、土家等族中。彝族用松毛做针、蜘蛛网做线、云做补丁,补好天体;纳西族用绿松石堵塞天缝;苗族、瑶族神话中,因天小地大,创世神灵便用针线将天缘地边缝合在了一起。毋庸置疑,这种“补”实际上是“缝”,只有纳西族神话才与女娲炼五彩石以补苍天有共通之处。
五、远古社会生活神话
远古社会虽然组织程度不高,生产力低下,生产关系简单,但毕竟已经建立起以图腾及其信仰为中心的各种制度。伴随着私有制的产生,部落与部落之间开始发生冲突。出于种种原因,一些社会集团背井离乡,到新的地域去开创新的生活。这一切都或直接、或曲折地反映在远古神话之中。云贵高原上所流传的远古社会生活神话中最常见的有图腾神话、血缘婚神话、民族迁徙神话、部落战争神话、原始家庭形态神话等。
图腾神话与人类起源神话相交叉,讲述氏族社会的社会组织及原始信仰。怒族在新中国成立前保留有氏族组织和图腾崇拜。有一个神话称,腊普因妞兄妹相婚后生下许多孩子,但因他们之间不能匹配,只好与会说话的蛇、松鼠、鱼、蜂、虎等婚媾,生育下一代。这样,他们各自的后代就分别成了蛇、松鼠、鱼、蜂、虎等氏族。傈僳族及白族勒墨人也有人与动物婚配,生下虎、蛙、熊、鼠氏族的神话。在他们看来,这就是自己历史的起点。
有关血缘婚的神话,几乎充斥于任何一个古老民族的口头传承之中。这便是洪水神话中的兄妹婚。白族《人类起源》说,自有万物之后,观音将兄妹二人藏在金鼓里漂浮海面,后来让老鹰抬出金鼓,叫老鼠取出两兄妹。观音让他们成婚,但兄妹不允。后经烧香、抛棒、滚磨盘等神占,兄妹二人不得不结为夫妻。十个月后,他们生下一个皮口袋,内有十个儿子,由他们繁衍起了人类。如上所述,这类神话的基本结构为:洪水→两兄妹逃生→议婚→神占→成婚→怪胎→人类。关于藏身的器物,白族为金鼓,纳西族为皮鼓,苗、布依、仡佬、水、瑶、哈尼等族为葫芦,佤族为船,彝族为桐木桶,侗族为瓜;关于神占,有的是一次,最常见的是三次;怪胎在白族中为皮袋,苗、纳西等为肉团;所生之子一般都是邻近民族的祖先。
在纳西族《崇搬图》中,血缘婚受到否定,怪胎被说成是人祖从忍利恩与竖眼天女所生,并以不符合道德原则而被排斥。怪胎所生者乃是蛇、蛙、虎、豹等。真正的人类是洪水遗民从忍利恩与天女衬红褒白结合的产物。在他们的婚姻过程中,神并不成为主宰,而是成了反抗的对象。
反映家庭形态的神话与反映婚姻形态的神话具有密切的关系。佤族神话《司岗里》称,格雷诺与格利比结婚之后,妻子格利比创造了“道理”,有了兄弟之序、男女之别。女子比男子先懂“道理”,因此男人听女人的话。后来,女子不愿支配一切,改让丈夫管理家庭。但是,男子不懂事,还要常常向女子请教。女子共统治三十代,男子只统治了二十代。可以看出,母系家庭的存在历史远较父系家庭长,从母系发展到父系是经过了几多反复的。壮族神话《三星的故事》所表现的是男性在家庭与社会中获得绝对统治权后的放肆:从前,日、月、星是一家人,日为夫,月为妻,星辰是子女。因太阳是一家之长,十分严酷,妻子白天不敢与他在一起,子女被他吞掉,流下的血染红了云彩。于是,妻子和剩下的子女都躲着他。只有到了太阳落山,月亮才敢领着孩子们到天空中玩,天亮后又匆匆隐去。当然,这个作品更像一个拟人化的童话。
云贵高原是人类历史的一个大舞台。从元谋人到现代社会,这里有一条持续不断的文化链。尽管有的文明衰落了,但并不因此而绝迹;有的文明渗透进来,并在新的环境获得了发展。濮越系统遗民当是云贵高原最早的主人,而氐羌、三苗诸系民族则分别迁自西北、中南地区,汉族迁入的时间更晚。漫漫千百年,鲜血染红迁徙的路。侗族神话《祖先上河》所反映的正是侗族先民在王素率领下迁居他乡的艰苦历程。苗族的《跋山涉水歌》也是这方面的作品,但它并不表现刀光剑影紧相逼,而表现苗族在人丁兴旺之后去寻找新的生活空间。纳西族神话《崇班莎》中,死者要通过一百多个地方回到祖灵所居的居什罗神山。这一百多个地方连成一线所构成的是纳西族长期的迁徙路线。
总的来讲,在云贵高原神话中,藏缅语族以创世神话、图腾神话、物种起源神话最为丰富,其描写也最细腻,充满了浓厚的神幻色彩。而在壮侗语族中,他们的神话大多有完整的神灵谱系,并与中原神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洪水神话都有兄妹婚内容,在情调上壮怀激烈。苗瑶语族的神话主要反映原始狩猎、采集、农耕生产,创世神话与征服神话相交织,通过对早期冶金、制陶、纺织、建筑等在创世及征服自然过程中的巨大效力的描写,赞美了人类的伟大创造力。南亚语系民族的神话与以上三个语族的神话有所不同,在洪水神话中,缺乏兄妹婚及神占的内容,在人类起源神话中,土、石、木等成为最重要的构成人体的物质,人、工具、技术等在创世、征服自然过程中的作用并不突出,自然力与神力更受人们的尊重。这种种差异是由地理环境、社会发展程度、生产形态、文化传统等的不同而引起的。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