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朝战争失败后的日本，举国上下卧薪尝胆，认真分析失败的原因，寻找与中国的差距和不足，真正做到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
日本是一个信奉靠实力说话的国家，从来都遵循着“恃强凌弱、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美国著名人类学家本尼·迪克特将日本民族的文化归为耻感文化。对于战争的失败，日本首先感到的是羞耻，而不是反省侵略。对他们来说，正义与非正义，侵略与反侵略是不存在的事情，失败只源于一个因素，那就是自己的实力没有对方强大。所以我们纵览历史可以看到，日本在白江之战惨败后立刻向中国唐朝臣服，派来大批遣唐使；在两次侥幸打败元朝远征军后就敢让倭寇肆无忌惮地侵扰中国沿海；在侵略朝鲜面临失败的结局时又向明朝提出封贡和谈请求；消灭北洋舰队后就逼清政府割让台湾；挨了两颗原子弹后就向美国俯首称臣，心甘情愿做美国反华战略的马前卒。从古到今，日本民族和国家的性格一直没有变。因此，对于战争的失败，日本思考的不是反省问题，而是复仇问题。
从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年底撤出朝鲜的那一刻起，日本就开始考虑如何对中国进行复仇。经过认真总结战败教训，日本认定导致其失败的关键因素是日军的舰船没有中国的高大坚固，日军的火炮没有中国的威猛有力，所以一旦在海上与明朝海军舰队遭遇，失败就难以避免。日本人经过多次海战的失败，也逐渐明白了一个浅显的道理，海上作战，“斗船力而不斗人力”，决定海战胜负的关键就是要有坚船利炮，除此以外，别无他途。
为了迅速扭转日本海军的劣势，日本政府不惜重金，通过中国沿海奸民高价购买中国的坚船利炮。右给事中彭惟成在他上疏万历皇帝的奏折中就说：“臣闻，彼得我福船价千金，乌船数百金……焰硝铁金皆二十倍于土价……诱我邪民，购我利器，习我舟楫，侦我虚实。”[76]与日本积极备战的热情相反，明朝政府却为了省军费而将大船革除，只保留一些沙、唬小船，自己把海军优势拱手让人。
虽然明廷中少数有识之士对此忧心忡忡，很清楚“倭自釜山遁去十余年来，海波不沸，然其心未尝一日忘中国也”[77]。可是万历皇帝对此问题却漫不经心，他更关心的是派出盐监矿吏到各地征收商业税和搜刮钱财供自己享用。对于朝政，万历皇帝已经彻底倦怠了，但他却还牢牢握住权力不放。各地奏折依然要呈送给他，可他既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不同意，而是采取留中不发的办法进行处理。对此，许多政府官员在失望之余，纷纷挂冠而去。海防工作也是徒具虚名，很多军官置职责于不顾，一心忙着搞走私赚钱。例如辽东防海副总兵吴有孚和镇江游击吴宗道，不仅指使手下水兵从事走私，而且还用武力强取豪夺，“每装载货物，撒放中江，勒商民取值”。甚至换上朝鲜人的衣服，潜入朝鲜国盗取貂皮人参。吴有孚出资，吴宗道销赃，两人分工协作，配合默契，把整个辽东海防弄得乌烟瘴气。[78]
就在明朝陷入内耗之时，日本的复仇行动开始了。万历三十七年三月（1609年4月），日本海军突然入侵琉球，“虏其中山王以归”，[79]而仅仅6年前，琉球的中山国王还在接受明朝的册封。[80]由于明朝政府对此事件未做任何反应，致使日本政府的胆子越来越大，琉球群岛上的其他几个国家也相继被日本占领，琉球遂变成了日本的附属国。四月（1609年5月），倭寇侵入浙江温州麦园头。五月（1609年6月），日军重新进驻对马岛。此时日本已一扫颓势，新组建的海军拥有比中国更大、火力更强的战舰。海上遭遇，日军即出动大船追击明军快船，明军战船毫无还手之力。“白马岛之役，我众贼寡，未闻有出而戮贼者。麦园头之败，我将方被酒，卧帐中。诸军亦离次失伍，去其汛地，贼遂薄我。杀掠之惨，即罪一二将镇何敕于事？”[81]看来大家都知道，海防败坏已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怪罪几个失职将领根本于事无补。
万历四十四年五月初一（1616年6月14日），倭寇以大小船2艘犯浙江宁区海洋，一战取胜即乘风而去，不与明军纠缠。之后又有2艘倭船侵入大陈山、姆澳，把总童养初率领40余艘小型战船迎战，虽互有伤亡，但却奈何不得倭寇的2艘大船，只能听任倭寇安全撤退。随后，倭寇大船6艘，小船20余艘相继开到温州海面集结。这些倭船根本不把明朝海军放在眼里，夜晚公开在桅杆上悬挂信号灯。当船队编组完成后，倭船更是大张旗鼓地向南麂发动进攻。明军水兵拼死抵抗，甚至使用火船向倭船反击。可是由于不辨风向，火船反倒把自己的战船烧着了。船上哨官崔有庆面部严重烧伤，捕盗王宗岳也被烧伤。盘石卫闻知南麂军情紧急，紧急出动战船跨海增援。五月二十一日（1616年7月4），增援舰队到达南麂海域。在此守候多日的倭寇乘明军远道而来，立足未稳之际，以马、快船直捣其虚。明军舰队仓促应战，还未来得及将船队调整成战斗阵形，倭寇的战船就冲到了面前。游击尹启易见倭船冲入舰队中间，明军已无法统一指挥，只得让所属战船各自为战，对突入中央的倭船乱打一气。没想到陷入包围的倭船毫无惧色，凭借高大坚固的船体和火力凶猛的舰炮对围上来的明军舰船实施准确而具有毁灭性的射击，明军伤亡惨重，取得的战果却微乎其微。在重创支援的明军舰队后，倭船主动撤离战场，不紧不慢地向远海驶去。[82]
历史就在这不经意间完成了角色的转换。随着明朝海军制海权的丧失，中国的海洋不久将成为日本和中国海盗的天下。
表6-1 万历朝倭寇入侵情况
资料来源：高扬文、陶琦主编：《戚继光研究丛书》之《明代倭寇史略》，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315～316页。
【注释】
[1]《明神宗实录》卷二一，第558～560页。
[2]《明神宗实录》卷二一，第558页。
[3]《明神宗实录》卷二七，第662页。
[4]《明神宗实录》卷四七，第1068页。
[5]《明神宗实录》卷一五一，第2805页。
[6]《明神宗实录》卷二三九，第4434页。
[7]《明神宗实录》卷二三九，第4435页。
[8]《明神宗实录》卷二三，第600～601页。
[9]《明神宗实录》卷三二，第756页。
[10]《明神宗实录》卷三二，第756～757页。
[11]《清朝续文献通考》卷一三二，《兵十二·舟师水战》，第3973页。
[12]《清朝续文献通考》卷一三二，《兵十二·舟师水战》，第3973页。
[13]《明史》卷九一，《兵三》，第2246页。
[14]（明）郑若曾：《筹海重编》卷四，“福建事宜提设寨游”条，第76页。
[15]《清朝续文献通考》卷一三二，《兵十二·舟师水战》，第3973页；《明史》卷九一，《兵三》，第2246～2247页。
[16]《清朝续文献通考》卷一三二，《兵十二·舟师水战》，第3973页。
[17]《明神宗实录》卷二〇二，第3783页。
[18]“（万历二十年五月）朝鲜国王咨称，倭船数百直犯釜山，焚烧房屋，势甚猖獗。”见《明神宗实录》卷二四八，第4616页。
[19]《明神宗实录》卷二四八，第4616页。
[20]《明神宗实录》卷二四九，第4632页。
[21]《明神宗实录》卷二五〇，第4650页。
[22]《清朝续文献通考》卷一三二，《兵十二·舟师水战》，第3972页。
[23]《明神宗实录》卷二五二，第4695页。
[24]《明神宗实录》卷二五二，第4698页。
[25]《明经世文编》第五册卷四〇一，《宋经略奏议一·议处海防战守事宜疏》，“海防事宜”，第4347页。
[26]《明经世文编》第五册卷四〇一，《宋经略奏议一·议题水战陆战疏》，第4348页。
[27]《明经世文编》第五册卷四〇一，《宋经略奏议一·议题水战陆战疏》，第4348页。
[28]《明经世文编》第五册卷四〇一，《宋经略奏议一·议题水战陆战疏》，第4349页。
[29]《明经世文编》第五册卷四〇一，《宋经略奏议一·议题水战陆战疏》，第4350页。
[30]《明经世文编》第五册卷四〇一，《宋经略奏议一·议题水战陆战疏》，第4351页。
[31]《明经世文编》第五册卷四〇一，《宋经略奏议一·议题水战陆战疏》，第4351页。
[32]《明经世文编》第五册卷四〇一，《宋经略奏议一·议题水战陆战疏》，第4351页。
[33]《明经世文编》第五册卷四〇二，《宋经略奏议二·报赵、张二政府并石司马书》，“截杀”，第4362～4363页。
[34]《明神宗实录》卷二九六，第5522～5523页。
[35]《明神宗实录》卷三〇七，第5740页。(www.xing528.com)
[36]《明神宗实录》卷三一四，第5868页。
[37]“（万历二十五年六月）南京吏科给事中祝世禄言：倭船鳞集海上，假和怀战。”见《明神宗实录》卷三一一，第5807页。
[38]《明神宗实录》卷三一五，第5884页。
[39]《明神宗实录》卷三一六，第5896页。
[40]《明史》卷二四七，《陈璘》，第6405页。
[41]《明神宗实录》卷三一八，第5915页。
[42]《明神宗实录》卷三一八，第5916页。
[43]驻闽海军军事编撰室：《福建海防史》，厦门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118页。
[44]《明神宗实录》卷三二七，第6064页。
[45]《明神宗实录》卷三二八，第6067页。
[46]“（万历二十六年十二月）邢玠又报：近者倭兵二万余、舟六七百，计纠釜山、泗川、巨济、闲山各倭将，悉力西援行长。”见《明神宗实录》卷三二九，第6085页。
[47]柳成龙：《惩毖录》卷二，第68页，引自《壬辰之役史料汇辑》（下册），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1990年版。
[48]《明史》卷二四七，《邓子龙》，第6412页。
[49]《东亚火器转来史二：战场上的朝鲜火器和中国火器》，http：//military.china.com，访问日期2005年4月6日。
[50]“（万历二十六年十二月）邢玠又报：近者倭兵二万余、舟六七百，计纠釜山、泗川、巨济、闲山各倭将，悉力西援行长。总兵陈璘即身先将士，鼓众大战。铳死大倭将石曼子（岛津义弘），又生擒一部将，其焚溺死者无算。虽水中不能割级，而犹斩获三百余颗，功收全胜。”见《明神宗实录》卷三二九，第6085页。
[51]《明神宗实录》卷三三三，第6168页。
[52]《明经世文编》第五册卷四〇一，《宋经略奏议一·议处海防战守事宜疏》，“海防事宜”，第4347页。
[53]《明神宗实录》卷三三二，第6140页。
[54]《明神宗实录》卷三七九，第7132页。
[55]《明神宗实录》卷三七九，第7127页。
[56]《明神宗实录》卷三七九，第7133页。
[57]《清朝续文献通考》卷一三二，《兵十二·舟师水战》，第3973页。
[58]《明神宗实录》卷四三三，第8188页。
[59]《明神宗实录》卷四二七，第8057～8058页。
[60]《明神宗实录》卷四二七，第8058页。
[61]《明神宗实录》卷四二七，第8058页。
[62]《明神宗实录》卷四二七，第8057页。
[63]《明神宗实录》卷四二七，第8058页。
[64]《明神宗实录》卷四三三，第8188页。
[65]驻闽海军军事编撰室：《福建海防史》，厦门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108页。
[66]“各省海防，独闽为最急。……原有北标左翼二游，至（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前抚臣金学曾……设应援一枝，为船四十，为兵三千，此闽中往例也。……浙江（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设洋游舟师三千，以两游击分统，此邻省近例也。闽省业已裁革，而浙省现在遵行。”见《明经世文编》第六册卷四七九，《黄中丞奏疏条·议海防事宜疏》，“海防事宜”，第5269～5270页。
[67]《明经世文编》第六册卷四七九，《黄中丞奏疏·条议海防事宜疏》，“海防事宜”，第5271页。
[68]《明经世文编》第六册卷四七九，《黄中丞奏疏·条议海防事宜疏》，“海防事宜”，第5272页。
[69]《明经世文编》第六册卷四七九，《黄中丞奏疏·条议海防事宜疏》，“海防事宜”，第5273页。
[70]《明经世文编》第六册卷四七九，《黄中丞奏疏·条议海防事宜疏》，“海防事宜”，第5271～5272页。
[71]《明经世文编》第六册卷四七九，《黄中丞奏疏·题琉球咨报倭情疏》，第5268页。
[72]王在晋：《皇明海防篡要》卷一〇，《漳泉之捷》，扬州古旧书店1970年版，第12页。
[73]屠隆：《平东番记》，引自沈有容：《闽海赠言》，《台湾文献丛刊》第五十六种，方豪校印本；驻闽海军军事编撰室：《福建海防史》，厦门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109～110页。
[74]陈碧笙：《台湾地方史》，中国科学院出版社1982年版，第52页。
[75]《明神宗实录》卷五六〇，第10563～10564页。
[76]《明神宗实录》卷四九三，第9279页。
[77]《明神宗实录》卷四九八，第9385页。
[78]《明神宗实录》卷四五五，第8579页。
[79]《明神宗实录》卷四九八，第9385页。
[80]“（万历三十一年正月）乙酉（1603年3月10），兵科右给事中夏子阳、行人司行人王士祯奉命册封琉球国王，条陈奉使事宜。”见《明神宗实录》卷三八〇，第7160页。
[81]《明神宗实录》卷四九八，第9386页。
[82]《明神宗实录》卷五五一，第104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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