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屿之战后,朱纨继续追剿逃到浙江温州、盘石、南麂海域的海盗。海盗们在浙江待不下去,于是纷纷转向福建,汇集到浯屿和诏安海域,骚扰漳泉地区。
嘉靖二十八年正月二十六日(1549年2月23日),停泊在浯屿的葡萄牙船和一些中国的夹板、尖艚、叭喇唬船在卖完货物后陆续离开诏安,[94]驶回印度,只留下李光头指挥的两艘中国海盗船(均为大型的葡萄牙夷王船)装载还未处理完的货物伺机销售。葡萄牙人临走前留下了30名武装船员以及他们的家眷和黑人奴仆看守船只和货物,并让他们协助中国海盗保卫这两条船。但明军舰队很快就发现了这两艘船,通过向当地商人了解情况,明军得知船上有大量的货物而守卫的葡萄牙人很少,于是决定袭击这两艘船。[95]
三月二十日(1549年4月17日),朱纨令卢镗、柯乔和福州左卫指挥使陈言率领福清、海沧兵向诏安进发,意图消灭这股葡萄牙人。到达诏安后,卢镗将舰队战船藏在铜山半岛突入海中的一个名叫走马溪的岬石背后,同时派兵登岸,在梅岭设伏。当一切准备就绪后,卢镗于第二天(1549年4月18日)派出武装士兵在走马溪的岸边向葡萄牙人挑战,佯装要进攻,希望以此激怒葡人,好让他们乘护卫的小船来进攻。这样葡萄牙人守卫的两艘船就没有了防卫,而卢镗就可以指挥舰队轻易地攻击他们。果然,留在船上的葡萄牙人被激怒了,他们派出一部分人携带火绳枪乘小船登岸,试图消灭向他们挑战的中国士兵。但当葡萄牙人被诱进梅岭伏击圈时,铺天盖地的乱石突然从山上扔下来,砸死砸伤多人,没有受伤的人赶紧跑回船上。见葡人中计,卢镗亲自擂鼓督阵,指挥舰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夷王船2只、哨船1只、叭喇唬船4只围住,发动猛攻,葡萄牙人还来不及开火就被明军登上了船。明军士兵杀死了在甲板上战斗的葡萄牙人后,继续在船舱内搜索,俘虏了另外一些躲起来的葡萄牙人,完全占领了这两艘夷王船。[96]事后,朱纨根据卢镗夸大了的战果向皇帝上奏《六报闽海捷音事》,称此战“擒贼夷佛郎机国王(头目)3名……白番……16名,黑番……46名,俱各白黑异形,身材长大,贼首喇哒、贼封大总千户等项名色,李光头……112名,番贼妇哈的哩等29口。斩获番贼首级33颗。通计擒斩239名口颗。”[97]需要说明的是,这个战果有很多虚假的成分,后面将作详细介绍。而最令人没想到的是,就是因为这份奏折和随后揭露出来的内幕,使得痛恨朱纨的人找到了弹劾他的理由,并最终置朱纨于死地。
取得这次胜仗的卢镗得意洋洋,但他不满足于已有的战果,他还想通过一些其他办法增加自己的功劳,以期获得皇帝更多的奖赏。卢镗立即对一些和葡人同时被俘的中国人施加酷刑。他拼命劝诱四名看来比别人神气的葡人承认他们是满刺加王,并终于劝服了他们,因为他答应待他们比别人好,同时加以利诱。他在夺获的衣物中找到一件袍和一顶帽,他问一些和葡人同时被俘的中国人那是什么服饰,那些中国人说那是满刺加王的衣物,所以他马上命令照样再做三件袍和三顶帽,这样他把他们四个人都打扮成一个模样,使他的欺诈成真,使他的胜仗更加辉煌。此外还有卢镗的贪婪,他想既获得因打败满刺加王而得到的皇帝厚赏,又企图占有船上夺得的大批货物,好拿去向中国人显示他的赫赫战功。为了更安全地做到这一点,不被人一眼识破骗局,他对那些和葡人同时被俘的中国人大开杀戒,将一些人处死。(www.xing528.com)
但这些事情还是传到了他的上司——海道副使柯乔耳里,他严厉谴责卢镗的做法,并立刻派人叫他不得再杀余下的人,还要卢镗当即去见他。同时把虏获物也通通带去,既有余生的人又有商货。于是卢镗将剩下的中国人和葡萄牙人关进站笼里,押往柯乔所在地。站笼是一种非常残忍的押运囚犯的工具,犯人的脖子卡在站笼上方开出的小口里,头露在笼外,站笼的高度以人站立时脚趾尖刚刚不能接触笼底为限。在颠簸的押运路上,时间一长,人的脖颈就会被拉断。而且吃喝拉撒全在站笼里完成,所以一两天后,犯人的排泄物就把站笼搞得臭气熏天。在押解过程中,又有一些人忍受不了这种折磨而死去。
当卢镗到达柯乔住所后,他把事情的经过向这位海道副使作了详细禀报,并透露出他的计划:同意他俩瓜分货物,继续假扮满刺加王,那么两人均可得到皇帝的宠信和恩赏。在利益的驱使下,柯乔同意了卢镗的计划。两人达成一致意见,为保守秘密,卢镗应继续杀掉他俘获的所有中国人。命令即刻被执行,共有90多名中国人被杀,其中有几名小孩。卢镗留下三四名青年和一个男人,通过控制这些人,卢镗他们可以向皇帝证明葡萄牙人是海盗,那被俘的四个夷酋是满刺加王,同时也可以隐瞒他们瓜分的货物。在卢镗看来,葡人不懂中国语言,得不到当地任何人的支持和保护,只有死路一条。因此,他的谎言就不会被揭穿。
但这件事还是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他得知葡人是带着货物到中国进行贸易的商人,不是海盗,其中四人被称作王,其目的是要皇帝给他们(即海道副使柯乔和卢镗)重赏和恩赐。这两人已窃取了大宗货物,而为掩饰这些罪行,他们滥杀无辜和孩童。皇帝得知这些后,十分生气和痛心,马上命令迅速而慎重地处理此事。不久,涉嫌滥杀无辜的卢镗被撤职,他的上司朱纨也因此被御使弹劾而自杀,葡萄牙人无罪获释,这使得他们对中国明朝的司法审判赞不绝口。[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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