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建设内缩：朱祁镇皇帝即位成为转折点

事情的发展似乎总遵循着盛极而衰的原则，在经过永宣年间的显赫之势后，到宣德后期，明朝海军的发展开始停滞和倒退。正统皇帝朱祁镇（即明英宗）的即位非但没有阻止这一趋势的蔓延，反而成为海军建设内缩的起点。“内缩”指的是在明朝海军战略从经略远洋退回到防御近海的大前提下，海军部队在编制体制、作战空间、武器装备等诸多方面发生的萎缩和倒退现象。产生这一情况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首要的因素是自宣德以后，明朝的海外战争和武装冲突基本上结束，明朝和东南亚国家处于和平友好的状态之中。国际局势的好转降低了海军的使用机会，继续保持永乐年间庞大的舰队显得既不明智，也不现实。

为适应新的和平环境，减少财政支出，正统年间，远洋巡防舰队停止出航，水寨被裁掉，舰船被撤回挪作他用，卫所官军“多有弃船念家，船只不修，器械不整。闻之巡海三司官来点阅，随即赴船听点。其远去者，雇人应名点视。巡海官去，仍复前弊。是以船只内有朽烂、遭风等项数多”^[1]。沿海各省也通过减少新建船只的数量和报废、拆解大量旧船，缩小了海岸警卫舰队的规模。譬如浙江卫所，洪武年间拥有海船730艘，到了正统五年（1440年）的时候就只剩下132艘，连维持基本的沿岸巡逻任务都不够。^[2]裁撤海军的举动虽然减少了各级政府的财政负担，但无疑也削弱了海军部队的战斗力。从明英宗开始，明朝海军逐渐丧失了远洋和近海作战能力，退化成一支只能担负海岸巡逻任务的部队。

当官员们为如何减少海军费用的支出而绞尽脑汁时，海军官兵也在为如何走私贩私、违禁牟利而煞费苦心。海军部队的公开走私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军费投入不足，导致下层官兵生活困难，不得不通过走私来维持生计。例如，正统四年九月庚戌（1439年10月12日），行在户部会官议奏《漕运船二事》时就提到，“洪武永乐中，海运粮船损坏俱有司修造，今遮洋船亦是。过海之数，年久损坏，虽称官支物料，多系军士陪办”^[3]。下层官兵本来军饷就少，还要自己负担修船费用，经济状况可想而知。为维持生计，走私在所难免。二是高级将领为谋私利，以公干为名，带头走私和纵容走私。例如，正统五年三月（1440年4月），永嘉县县丞方珍检举沙园所驻军，“月食官储，又假捕倭，给行粮出海，取鱼以为利。其所管头目得贿，置不问”^[4]。

针对走私问题，中央的一些官员想出了建立军港、固定巡海时间和巡逻地点的办法来解决。正统七年二月（1442年3月），海宁卫百户罗贤向上级建议，“欲将沿海每卫所发海船一艘，官军百人，出海巡哨”。 但巡按浙江监察御史赵忠、总督备倭署都指挥佥事陈暹等人诚恐这些海军将领“假此为由，出境谋利，反诱倭寇入境侵掠”。于是奏报皇帝，建议将观海、定海、临山、宁海四卫，“并所属官军海船各分其半，每三月一交代，俱赴烈港停泊，往来于沈家门、黄溪港及本境海道巡哨。并其他卫所调哨官军，每年俱正月终出海，七月终各还本卫所屯守。庶劳逸相均，防守不误”^[5]。这个意见得到了皇帝的批准，烈港遂始建军港。(www.xing528.com)

在防范军队走私的同时，明朝政府再次加强了对民间下海经商的限制措施。正统七年六月（1442年7月），明英宗敕总督备倭都指挥使李信及浙江三司、巡按御史等曰：“朕闻近年巡军逃民与倭寇交通，或被其劫制，询我虚实，然后乃敢舍舟登岸，杀虏军民。尔等宜从长计议。凡海口港汊，通贼去处，或开壕堑，或为吊桥，或城门可并者并之，或水边要害去处砌筑垣墙，置门出。不许居民临水开市，以诱贼寇，及私下海泄漏声息。严督旗军轮流瞭望，若失瞭望致贼登岸者，必杀不赦。^[6]

虽然朝廷为申严海禁想了很多办法，但效果却很不理想。对于海军部队存在的各种腐败和违法乱纪行为，明英宗是有着清楚认识的，于是一场调查和整顿军务的活动从正统八年春正月（1443年1月）开始拉开了序幕。这次整顿首先从广东开始。在给广东按察使郭智的赦令中，英宗讲道：“广东缘海地方设卫所城堡于要害之处，专备倭寇。比闻都司卫所官不得其人，贪汙暴虐，玩法欺公。或侵用月粮，或卖放军士，或私下海捕鲜，或令营干家务，以致军伍空阙，兵备废弛。脱遇警急，何以应用？近者浙江桃渚等处为倭寇攻劫，失机官旗俱已枭首示众，实由平日废弛所致。今特命尔整饬缘海备倭军务。尔即同都司、巡海官遍历各卫所地方，询察前弊，务从清革。”^[7]其后，福建的调查工作也展开。当年正月（1443年1月），皇帝“命浙江整饬备倭户部左侍郎焦宏兼理福建备倭”，^[8]开展调查工作。十月，焦宏回朝复命，所展示的调查结果是触目惊心的。焦宏言：“臣承命巡视直隶、苏松，及浙江、福建海道，遍历各处卫所。见其官吏奸贪而不恤军士，旗军习诈而不畏刑威，上下相蒙，兵政废弛。乞勅廉干御史二员，一巡两浙，一巡福建，以戢奸顽，靖海道。”^[9]

尽管这次调查暴露出了很多问题，但政府在其后的时间里并没有采取什么有效的措施来加以整改。即便是焦宏，也只是提出派廉干御史二员分巡两浙和福建，而对于整顿什么、如何整顿、整顿后的复查工作、防范措施等问题均无具体方案出台。至于英宗皇帝，他的最大工作就是做了两个字的批示——“从之”，然后就没有下文了。整个军务整顿工作就这样在从公文到公文的程式中结束了。在这个过程中，似乎谁都没错，谁都尽了自己的职责，只是问题依旧，腐败依旧。唯一不同的是，海军部队的状况从糟糕变得更糟糕，致使海盗集团日见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