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秦帝国修筑万里长城
对匈奴大反击获得全面胜利之后,秦帝国并没有就此止步。
为长期有效地防御匈奴,秦帝国确定了一个重大的战略决策——修筑长城。
中国历史上在重要的边陲郡县修筑城墙的做法,开始于诸侯分治的春秋中期。因为这种仅仅基于军事防卫,而并不是为了城池安全而修建的城墙,往往都很长,所以当时被称为长城。到了战国末期,七大战国都有了自己的长城。这种长城,一般都修在边境地区。但是,它并不是今天我们所说的边境线,而是边境郡县适合于防御的地段。用今天的话说,就是边境省份有利于防守、也必须防守的要害地段。
基于长城的这一历史特点,我们不能如同当今西方人的误解一样,将中国古代的诸侯长城认定为诸侯国之边境线,将秦帝国万里长城看做秦帝国当时的边境线。
战国时代的长城,有两大类。一类,是各大战国在相邻地区修筑的防卫长城;一类,是秦赵燕三国在华夏世界西部地区、北部地区、东北地区修筑的防卫异族入侵的长城。这两大类长城,至今仍然有诸多遗址。
今日陕西韩城地区,有魏长城遗址,是魏国在战国初期修筑的。
今日湘南地带,有楚长城遗址,是楚国当时防御吴越两国的长城。
今日山西朔州地区,有赵长城遗址,是赵武灵王时期修建的长城。
今日陕北高原之榆林地区,有赵、秦土长城遗址。
今日宁夏地区,有早期秦长城遗址,当时是北地郡防卫胡患的长城。
关于秦帝国修筑长城的原因,历史上的基本说法有三则。
一则,《史记·匈奴列传》的说法:“秦宣太后起兵,伐残义渠;于是,秦有陇西、北地、上郡,筑长城以拒胡。”
另一则神秘文化说法,就是此前已经说过的那个神秘兮兮的故事,说始皇帝看了“亡秦者胡也”的谶语,就派蒙恬与杨翁子修筑长城。在这种说法之下,亘古绝今的长城工程,似乎完全是始皇帝心血来潮的一念所致。
第三则,是东汉桓谭的《新论》的说法:“北蛮……仁者不能以德来,强者不能以力并也;其性忿鸷,兽聚而鸟散,其强难屈而程难得……自周室衰微,夷狄交侵,中国不绝如线……复以秦始皇之强,带甲四十万,不能窥河西,乃筑长城分之。”
将这三种说法综合起来,我们可以看到的基本事实,并不是神秘谶语决策,而是华夏世界面临的真实而巨大的危险在起决定作用。东汉桓谭的说法,最接近基本的历史事实——自春秋以来,中国虽然没有灭亡,但总是像一根细线一样在北胡风暴的冲击下风雨飘摇,非常缺乏一个最基本的安全生存环境。到了强大的秦帝国时期,自然会产生一种普遍的社会需求——华夏世界必须从这种“不绝如线”的危境下解脱出来。虽然,桓谭对秦帝国实力及其进军战果的评价有很大偏差,但是他所揭示的华夏世界数百年的边患危机,却是实实在在的。基于这样深厚的历史危机背景,才产生了大规模的长城工程。从根本上说,秦帝国修筑长城,绝不是秦始皇个人心血来潮的结果。
长城的修建,是从大反击胜利之后开始的。
修筑长城的统帅人物是三个:大将军蒙恬、长公子扶苏、大将杨翁子。
蒙恬,是与王翦、王贲齐名的秦帝国三大军事统帅之一。蒙恬一直主持九原郡抗击匈奴,必然成为长城工程的总体负责人。长公子扶苏,则是因政见分歧,被始皇帝派到九原做监军的。从当时的政治大格局来说,扶苏实际上已经是帝国储君,自然也就成为长城工程的总监。大将杨翁子,史料未见具体职司,只有《淮南子·人间训》记载了他与蒙恬同修长城。合理推定,杨翁子应当是长城工程实际上的组织者,或设计施工总负责。
长城的两端与经过路线,历代史料多有说法。这里,我们依据谭其骧先生编著的《中国历史地图集》来看看秦帝国长城的起点、终点以及中间经过的主要地段与城市坐标。请注意,秦长城比后世明代重修的长城要外扩许多。
长城西端起点,在当时的陇西郡之临洮县,即今日甘肃岷县地带——沿西北方向北上,再沿黄河东岸前进,越过今日兰州之西北地带,出陇西郡——再沿黄河东岸北上,进入当时的北地郡,越过今日中卫、青铜峡、石嘴山地区——再沿当时黄河以西山地北上,进入当时的九原郡,经过今日之乌兰布和沙漠——再沿当时的北河北部边缘东进,经过阳山、高阙、阴山草原北部山地,出九原郡——再继续东北方向,进入当时的云中郡,经过今日之呼和浩特地带,出云中郡——再继续东北方向前进,经过雁门郡、代郡、上谷郡、渔阳郡——再继续东进,进入当时的右北平郡,经过今日赤峰以北山地——再继续东进,经过当时的辽西郡最北端、辽东郡最北端,越过今日之鸭绿江——
长城东端之终点,在今日朝鲜的平壤地区,直达渤海东部之西朝鲜湾。
如此绵延横亘而途径11郡的雄伟城墙,究竟有多长?《史记·蒙恬列传》的记载是:“延袤万余里”。故此,后人称为万里长城。
如此庞大的长城工程,使用了多少人力呢?有关长城工役的具体数量,历代史料中只有三则相关记载——(www.xing528.com)
一则,《史记·蒙恬列传》云:
秦已并天下,乃使蒙恬将三十万众北逐匈奴,收河南,筑长城。
另一则,《史记·六国年表》:
筑长城河上,蒙恬将三十万。
第三则,《淮南子·人间训》:
秦皇发卒五十万……筑长城。
综合分析这三则史料,我们可以看出这样的基本事实:修筑长城的人力,在三十万到五十万之间;其中,反击匈奴的三十万秦军将士,是修建长城的主要劳动力;征发的辅助性民众劳役数量,应该在十万到二十万之间。一定数量的民众劳役,最大可能是以后勤输送为主要任务的,并不担负大量的工程任务。就基本事实而言,长城,实际上是秦帝国时代一项伟大的士兵工程。
大反击的全面胜利,长城工程的全面完成,究竟起到了什么样的历史作用呢?
《史记·匈奴列传》记载的历史状况是:
当是之时,匈奴单于曰头曼;头曼不胜秦,北徙十余年。
《汉书·韩安国传》记载的历史状况是:
蒙恬为秦侵胡,辟数千里,以河为境,累石为城,树榆为塞。匈奴不敢饮马于河,置烽燧,然后敢牧马。
《汉书·匈奴传》记载的历史状况是:
秦……悉收河南地,筑四十四县城……通直道,起(长城)万余里……匈奴不胜秦,北徙十有余年。
《汉书·主父偃传》记载的历史状况是:
蒙恬筑城,以逐匈奴,内省转输戍漕,广中国,灭胡之本也。
西汉《盐铁论》记载的历史状况是:
蒙公为秦击走匈奴,若鸷鸟之追群雀。匈奴势慑,不敢南面而望十余年。
《水经注》记载的历史状况是:
秦逐匈奴,收河南地,徙民以实之,谓之新秦。
聆听历史深处生发出的诸多感叹,今天的我们该作何感想?立足当代高端文明的视野,今天的我们,究竟应该如何评价秦帝国的对匈奴大反击战争?究竟应该如何评价这道横亘中国北部万余里的长城工程?说到底,国家历史行为选择的正义性根基,究竟在哪里?
也许,这是值得我们永远思索的大问题。这里,我们强调两个问题。
其一,秦帝国对匈奴大反击,体现了两个基本特点:雷霆反击,适时结束。它集中体现了华夏文明最基本的生存经验:强力反弹,有限扩张。
其二,秦帝国修筑长城,加重了民众负担,也造成了一定的社会牺牲。但是,它是符合人民长远利益的。当代的我们,不能以绝对理念式的人道主义为文明标尺,去评判长城工程,不能因为死伤过许多民众而否定它的文明捍卫意义。长城工程,不是历史的罪孽。秦帝国修建长城,是当时历史条件下的国家政权在反侵略战争中的正义选择。对于中国文明的延续发展,长城具有不朽的历史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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