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敢坚忍：第四章的勇者之魂

如果不是正义使然，勇敢一般算不上美德。孔子在《论语》中说：“见义不为，无勇也。”[32]换成肯定表达，这句话是说，“勇敢就是见义勇为”。勇敢是面对危险和困难时表现出来的一种无所畏惧的行为。面对危险乃至死亡，奋不顾身乃至以身涉险，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英勇无畏。在战场上这种不计后果的勇敢，莎士比亚称为“无谋之勇”，经常获得人们的过度颂扬。但武士道的勇敢有所不同。死得不值被认为是“犬死”。水户的义公[33]说，“在刀光剑影中以身赴死并不难，任何人都做得到。根据正义与否来决定是生是死，这才是真正的勇气”。可惜的是，义公还不知道柏拉图的大名，其实柏拉图[34]早就给勇敢下了定义：“勇敢就是懂得何者可畏，何者不可畏。”我们历来认可西方对道义之勇和血气之勇的区分。青少年武士谁没听说过“大勇”和“匹夫之勇”？

英勇、坚忍、刚毅和果敢等精神品质极易吸引青少年，并可以通过训练和仿效有意加以培养，在青少年中备受推崇，很早就有人开始相互比勇。男孩们还在襁褓之中，就开始被反复灌输如何荣立军功。孩子不管哪疼，只要一哭，母亲就如此这般教育他：“一疼就哭，真是个胆小鬼！打仗的时候胳膊断了该咋办？切腹的时候又该咋办？”我们都知道，歌舞伎《仙台荻》中的千松饿到饥肠辘辘之时，还曾对他的小扈从发表过这样一番宏论：“你看到窝里的麻雀了？看它们黄嘴巴张得多大！你再看！麻雀妈妈回来了，还带回来虫子给它们吃。你看那些小麻雀吃得多欢！但是，对一个武士来说，他饥肠辘辘的时候，如果还能觉得饿，那就是一种耻辱。”类似坚忍果敢的故事在童话故事里多到数不胜数。当然，培养勇敢精神的方法很多，不局限于这类名人轶事。父母给孩子布置任务就是为了尽可能激发这种勇敢的潜质，有时态度严厉得近乎残忍。他们是这么解释的：“熊都知道把熊宝宝推下深谷。”武士之子于是也被推向艰难困苦的陡峭峡谷，在鞭策之下服着无尽的苦役，像西西弗斯[35]反复推石上山一样。

忍饥挨饿被看作培养耐力的有效方式。年幼的孩子都被派到陌生人那里送信，他们天不亮就得起床，寒冬腊月里光着脚赶到老师那里，先上早课再吃饭。他们经常——一般一个月里有一两次，比如天满宫[36]等节日的时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高声挨个朗读，通宵达旦。年轻人甚至到恐怖场所寻欢作乐——比如刑场、坟地和凶宅等。在公开执行斩首的年月，男孩不仅要亲眼看见恐怖的杀人场面，夜里还得单独到刑场过夜，甚至在砍下的头颅上铭记此行。(www.xing528.com)

这种极端斯巴达[37]式的胆识训练[38]，使当代教育家深感震惊和质疑——质疑这样刻意扼杀人尚在蓓蕾状态的自然柔情，只会培养出残酷无情的人。我将在下一章继续探讨武士道的勇敢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