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红利：寻找中国新平衡

最近，我收到中国国际金融有限公司首席经济学家彭文生先生寄来的新著《渐行渐远的红利——寻找中国新平衡》。这是一本宏观经济的专著，而我一向对宏观经济研究不以为然，甚至对许小年教授的“宏观经济是伪科学”论断心有戚戚焉。不过，彭文生博士这本宏观分析的书与一般的宏观经济书籍不大一样，他以制度变革和人口结构变动为两条线剖析中国经济过去的发展，分析当下面临的问题和未来可能的走势。而且他对货币信用、通货膨胀、房地产等中国经济中的热点议题进行了专门的研究和分析。

我认为，虽然很多宏观预测并不靠谱，但唯有一项宏观预测很靠谱，即人口结构。这一点我是从管理学大师德鲁克那里学来的。在德鲁克的《创新与企业家精神》一书中，他把人口因素对商业的影响提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在不发生战乱、瘟疫、饥荒等不可预测的事件的前提下，人口学家对人口结构的预测基本上是可信的。因此，基于人口因素的宏观分析有一定的可信性，这也是我认为彭博士的这本书与大多数宏观分析的书籍显著不同的原因。

除了彭博士分析的出发点靠谱外，他这本书还客观理性地解释了过去中国经济发展中所发生的一些敏感问题。不夸张地讲，彭博士在这些敏感问题上扮演了第一个指出皇帝没有穿衣服的小孩的角色，且举两例说明。

第一个例子是关于为什么中国居民收入占比下滑及贫富差距扩大的分析，彭文生在书的第四章和第五章指出了五项关键因素：一是人口结构，中国的人口红利和劳动力城乡转移导致劳动者在议价中处于不利的位置；二是企业对居民部门的挤压，除了上述人口结构的因素外，企业通过金融体系从居民部门获得了“便宜”的资金支持；三是政府对居民部门的挤压，政府储蓄占政府可支配收入的比重从1999年的15%上升至2008年的39%；四是居民部门内部贫富差距拉大。一方面，中国的税收结构对居民收入差距调节乏力，税收以流转税为主，这对于低收入者不利。根据相关研究，我国最低收入群体的增值税有效税率是15%，而最高收入群体的增值税有效税率仅为8%。另一方面，社会保障体系也对低收入群体不利，养老、住房和医疗改革都减少了企业和政府的负担，社会保障体系的市场化转轨减弱了政府的转移支付功能；五是近年来兴起的影子银行挤压了私人部门的资金，也对低收入群体不利，“因为影子银行的风险最终可能由全体纳税人承担，而收益则由少数人获得”。

第二个例子是关于中国房地产业的分析。彭文生对房价收入比、房价租金比和住房空置率进行了分析研究，指出了大家都已经看到的事实，即中国的房地产价格已经严重偏离基本面。他指出高房价长期看有以下三个危害：一是相对于其他商品和资产的价格扭曲，房地产业降低了资源配置效率，导致了产业空洞化；二是整体社会财富分化，贫富差距变为了社会可持续发展和政治问题；三是影响代际财富差距。房价上升对于年轻人是负的财富效应。资源集中在老人手中会妨碍社会的创新能力和生产效率。其中最后一个危害则是类似于经常讨论的阶层固化现象，但又与此有所差异，发人深省。

当然，指出中国经济面临的真正问题并不是一个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小孩可以做到的，就是对于经过专业训练而研究经济的人来说，要想理清中国这样一个大国经济中的决定因素也并不是一件易事。因为能分清主次轻重，同时能够拿出详尽的数据分析证明之则需要做大量枯燥的工作。2013年5月19日，“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对本书组织了一个讨论会，彭文生先生在中金的同事、中金研究部联席主管黄海洲讲了四点看法，我觉得很中肯，特录如下：“一是文生的经济学功底很扎实，工作也很扎实，（不像）有的人功底扎实，但是工作不扎实；二是他有广阔的国际视野，把不同国家的例子都进行了深入的讨论、深入的分析，很多东西对我们有借鉴意义；三是他不光有国际视野，还隐含了历史性的分析方法，尤其是从人口结构入手，通过跨代的研究，把问题看得更清楚；四是我觉得他把中国经济发展面临的一些核心的问题抓得比较紧。”(www.xing528.com)

综观全书，我认为彭文生先生做到了一个学者的“独立之精神”，这一点在当今中国社会难能可贵。在经济学成为“显学”之后，越来越多的经济学专家选择去迎合决策者的意愿，甚至通过猜度决策者的想法，然后据此提出相应的理论而获得升迁。我个人认为这不仅仅是这些经济学者的悲哀，也是一个民族的悲哀。如果学者所做的事就是迎合，那么这个社会就没有了希望。如果学术界保持“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继承84年前国学大师陈寅恪所倡导的学术精神，能够发出“逆耳忠言”，那么当下的“红利”渐远也并不是多么可怕的挑战。

最后，我认为彭文生先生这本书的出版适逢其时，中国正处于决策者和普通人都希望通过改革促进社会向前进步的关键时刻，社会上的“噪声”颇多，而这样一本客观、独立和扎实的经济分析著作为大家讨论问题时提供了更广阔的视野和分析问题的框架。我大胆预测，彭文生的这本书注定要成为中国经济学术界里程碑式的著作，并且很可能也成为奠定其学术地位的一本重要著作。

2013年8月15日 星期四

上证综指：2082跌0.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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