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戏是我国民间戏曲艺术的一种,来源很古。早在汉武帝时,有一位最受宠爱的李夫人夭逝了,武帝很想念她。为了解除武帝的烦闷,术士齐少翁于夜间设帐,帐内燃灯。武帝在帐外望之,仿佛看见李夫人的影子在帐内活动,实际是齐少翁用纸剪雕成李夫人的形象,映影于帐,借以慰帝。到了宋代,影戏规模大成。《都城纪胜》和《梦粱录》都有记载:“元汴京初以素纸雕簇,自后人巧工精,以羊皮雕形,用以彩色妆饰,不致损坏。杭城有贾四郎、王升、王闰卿等,熟于摆布,立讲无差。其话本与讲史书者颇同,大抵真假相半。公忠者雕以正貌,奸邪者刻以丑形,盖亦寓褒贬于其间耳。”历代相传,迭有发展。到了清代,全国各地的城市乡镇,都有营业或业余的影戏班社演出,成为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一种民间艺术。
影戏演出的形式,简便灵活,只用一只戏箱,包括了舞台、演员、道具、乐器和剧本。演员是影人与艺人合作。一至二个艺人担任操作,术语叫“肘搂子”,又叫“耍人的”。五至六个艺人分担各行的唱、念,同时兼操乐器。舞台是镜框式的木架,糊以“粉连泗”纸或绢纱,两旁围以蓝布布幔。艺人在幔子里边唱边耍,影人的影子映在窗纸上,就仿佛真的曲出其口,动自其身。许多巧妙细致的表演,都能凭借“耍人的”牵动而展现出来。
影人是影戏的主体,它的结构,颇具巧思。一个影人,头与身是临时装置的。身子以蟒、靠、褶、氅、箭衣、裙袄等分别雕出,可以搭配各种扮相的人头,视剧而异。影人身子分为三部:上身项际,装置卡口,安装人头。下身两腿,缀结在腰胯处,可随意动转。有的两膝亦另缀结,表演武戏,更显灵便。上身两旁各缀两臂,肩、肘、手三处亦按骨骼关节,灵活结缀。领、手各端,都用铁丝扦上细秫秸秆,耍人者手牵秸秆,一切动作,无虞涩滞。影人之外,还有山林、金殿、厅堂、楼阁、庙宇、城楼、亭园以及桌椅、公案、灯彩、妆台等大砌末,刀、枪、剑、戟和生活上常用的小道具。随着时代的进化,也有人力车、汽车、火车、轮船等,影人自然也有时代化的了。这些成品,都分门别类地夹在厚纸册中,面积不大,所以一只戏箱不但可以容纳舞台上一切所需,另外还可以放置乐器和剧本。剧本是用烫蜡的高丽纸装订成册,用工整的墨笔字清晰地录写全本连台本戏。演唱者可以铺在案上边翻边唱,伴以三弦,有时也加洋琴,名曰“影调”。动作的节奏,与舞台演出一样,鼓板、镲钹、大锣、小锣,适应配合,丝毫不紊。
我国的影戏,有许多支派,一支是滦州的“驴皮影”(以驴皮制影人,故名),一支是四川的“灯戏”,一支是山东的“皮影戏”,一支是陕西的“影子戏”,一支是北京的“蒲团影”。
滦州影的艺术魅力,不仅遍及东北,还影响了北京的“蒲团影”,形成了北京的影戏。“蒲团影”从康熙历雍正、乾隆直至嘉庆,都是以宣扬佛经为主要任务,多演出于各寺院的“善会”会场,或迷信佛教之家的寿筵丧典。演出的节目,不外维护封建礼教、宣传因果报应的劝善惩恶之作,等于江南的“宣卷”。相传观音菩萨曾化身影戏艺人,坐在蒲团上演唱,警世启顽,所以唱影戏的都要坐蒲团,以示严肃,命名为“蒲团影”。及至道光、咸丰以后,滦州影入京演出,生动活泼的表演,声腔优美的歌唱,受到北京广大群众的欢迎。“蒲团影”逐渐吸收滦州影的艺术营养,终于蜕化了宣扬佛经的躯壳,形成了独标一帜的北京影戏。但在形式上仍然保留了“蒲团影”的某些痕迹,例如在耍台上必铺一块棕毡,代表蒲团;开场必唱高腔“佛赞”,由班主净水漱口,肃立而歌,以示支流之源;班社的标名,必书“北京滦州影戏”,以示支流之变。
北京影戏形成之后,一般班社,都麇集于东四牌楼右侧路南的豆腐巷和弓箭大院,每班一屋,门首高挑木板“望子”,标出“德顺班”、“和顺班”、“义和班”等,约十余处之多。他们的营业面,不像东北那样长期演出于茶馆,主要是专应小康之家的喜庆堂会——生日寿宴、满月喜筵和豪门富户的家庭文娱活动。农历三四月间,花香昼永,有闲有钱的人家,拘于封建礼教,妇女不得外出看戏,多延影戏到家演出,有幔相隔,更肃闺箴。所演多为连台本戏,可连续一月之久。演出从中午十二时开始,直到午夜,不备两餐,只供给一顿“柳叶儿”的夜宵(“柳叶儿”是面片切成柳叶形,浇以白肉氽卤)。每场代价,清末纹银四两,民初现洋五元。每个艺人分摊不到一元钱。只有在喜庆堂会上,恳请贺客点戏,点必有赏,从四吊到两角,聚而分之,稍享补贴。
北京影戏的组织,与滦州影大同小异。唱老生的叫“亮生”,唱武生的叫“脆生”,唱旦角的叫“小脚儿”,也叫“片儿”,唱花脸的叫“猛子”,唱丑角的叫“逗儿”。腔调较滦州影略有变化,以旦角唱的“大悲调”、“小悲调”驰名。(www.xing528.com)
另外,京剧演员也可以参加影戏,名曰“钻筒子”。演员置身布幔之中,只能听到他们唱的西皮、二黄,却看不见演员本人,如同在筒子里一般,所以叫“钻筒子”。当年著名花脸刘永春就是“钻筒子”出身。郝寿臣最初拜的师傅吕福善也是唱影戏的。
北京影戏的剧目,非常丰富,有许多独有剧目,既非京剧所有,亦非昆曲、梆子所传。就是同样题材的节目,影戏演来,也别辟蹊径。如全本《混元盒》、全本《白蛇传》、全本《西游记》、全本《十五贯》、全本《六月雪》、全本《刘金定》、全本《樊梨花》、全本《镇冤塔》、全本《封神榜》、全本《凤凰池》、全本《英烈春秋》、全本《胡迪骂阎》,等等。讲唱有唱,讲打有打,讲砌末,讲排场,讲彩头,讲烟火,均有特色。中小型剧目,如正剧《倒厅门》、《双官诰》、《夜宿花亭》、《牧羊圈》等,偏重唱工;喜剧《走鼓粘棉》、《小龙门》、《下河南》、《抱盔头》、《姜须爬柳树》、《老师谋馆》、《老少换》、《赵匡胤打枣儿》、《揣头子劫会》、《打口袋》、《借髢髻》、《冯茂变狗》等,在合情合理的情节中,也能使人大噱,发人深省;闹剧《双怕婆》、《背土地》、《当皮箱》、《偷蔓菁》等,不只笑丝噱片,收驱烦解闷之功,其滑稽梯突,更有婉讽黠喻之效。所以,从前的京剧演员,家中常演影戏,从欣赏中撷取资料,据以编为京剧,丰富自己的上演节目。
当年武生创始人俞毛包(即俞菊笙)创排八本《混元盒》,每于旧历端阳节连演八天,历久不衰。有几本一直流传,成为保留剧目,许多著名的京剧表演艺术家都在平日的营业中演出过。如梅兰芳常演四本的《金针刺蟒》,程砚秋、尚小云常演八本的《琵琶缘》,杨小楼、孙毓堃常演七本的《莲花寺》,杨小楼、梅兰芳常演五本的《鄱阳湖》。在大义务戏中,也曾由杨小楼、尚和玉、陈德霖、梅兰芳、程砚秋、荀慧生、尚小云、小翠花、许德义、郝寿臣、侯喜瑞等合演过头本《金花聚妖》。这样一出轰动清末民初的大型砌末京剧,它的剧本,却是撷取了影戏的若干情节,补缀而成的。
俞菊笙初排京剧《混元盒》时,曾贿买升平署的太监,把南府独有的《阐道除邪》剧本偷出来,逐本排演。演到第三本,事被升平署总管发觉,严禁剧本外出。所以第三本的后半部分,只得袭用了《封神榜》里“广成子三进碧游宫”的故事,缀补而成。当时许多京剧演员都看过影戏的《混元盒》,建议从影戏里撷取情节。便在俞家,请了有名的“德顺班”北京影戏,不分昼夜地连演全部。影戏的《混元盒》,是从小说《五毒传》改编的,不只故事完整,人物、地点也有根据。全剧的矛盾,是从龙虎山火炼人皮纸、张天师奉召进京起。船行的航线,自江西出发,经鄱阳湖,转入运河,所以五本的“鄱阳湖”后,六本就是接近通州的“里二泗”;通州登岸,就是“八宝琉璃井拿蛤蟆”;入京后,“御河桥拿壁虎”就是在天安门前的御河桥,“莲花寺拿蜈蚣”就是在西城的拈花寺,最后“琵琶缘拿蝎子”就是在北城的大翔凤。俞菊笙等看了影戏的全本《混元盒》,就按照影戏演出的路子,改为京戏,接连地排演下去。可以推想,假若没有影戏的依据,恐怕京剧的八本《混元盒》就会夭折在第三本上而不能成为全璧了。
北京影戏给以京剧的营养,不仅明显地表现在《混元盒》上,京剧的全本《朱痕记》(自朱春登代叔从军征黄龙起)、全本《金锁记》、全本《兰蕙奇冤》,都从影戏的《牧羊圈》、《六月雪》、《十五贯》里吸取了艺术精华。
北京影戏的昌盛时期,约自咸丰年起至民国十年左右。一九二一年后,逐渐衰微。一九三九年,北京城内只残余西城毛家湾口的路家班子,还在新罗天演出过。路家父子五人,均习此业。那时,路老先生已年届花甲,唱“亮生”,开场时仍遵老例,净水漱口,肃立歌唱“佛赞”。他的长子唱丑兼弹三弦,二子唱“脆生”兼耍人儿,三子耍人儿兼擅雕刻影人,四子唱“猛子”兼打大锣。另外有位大师兄,唱旦角兼操鼓板。他们的生活很苦,没有演出时,拉洋车、蹬三轮,以求温饱。但是,他们全家忠实于影戏艺术,信心很强,曾于饥寒交迫之中在茶肆里演出过新编的全本《三侠剑》。尤其是三子的雕刻技巧,更能出新。他所雕刻的《桃花洞》的四株树形,能够做到性格化的“酒、色、财、气”。在耍人儿的技术上,也能飞跃性地发展创新。他们的影戏艺术,一直坚持到新中国成立以后。北京影戏,赖以保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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