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京剧在北京的形成,京剧演员也或多或少地养成了北京人的生活习惯。三百年前,北京人普遍地喜闻鼻烟,既简且洁,故京剧演员嗜之者众。
鼻烟的成分,是把烟叶晒干,用磨碾成细粉,再用茉莉、木樨、欧朴等熏窨而呈香味。轻拈微抹,其味芳洌,闻之神怡。不宜重嗅,切忌狂吸。鼻烟最名贵者为“大金花”、“小金花”。据说,欧洲某国的商轮,满载烟叶,沉于海港,若干年后,打捞上来,烟叶已糜为齑粉,但是经过自然界的化学融滤,挥发出“酸”、“甜”、“糊”、“豆”、“膻”五种异味,味淡而永,闻者珍之,竞相购求。由于偶然的自然合成,非人工所能炮制,物稀为贵,名重一时。古玩商百计搜罗,垄断居奇,售以金价,名之为“大金花”。有些牟利的商人,仿制赝品,一时虽能乱真,而味不耐久,贬之为“小金花”。另外还有戒烟戒酒的“理门”中人,以薄荷叶、金银花叶加烟叶,碾磨成粉,其色浓绿,嗅之清凉而无香气;因讳于戒烟,则称之为“万花露”而不曰“鼻烟”。
装鼻烟的器皿,叫“鼻烟壶”,简称“烟壶”。最大者限于五寸,一般三四寸不等,携带灵便,可以随时把玩,炫耀于众。喜闻鼻烟的人,爱屋及乌,癖烟壶者更多。百余年来,鼻烟壶已成为一种流动欣赏、随身展览的艺术瓷品。京剧演员,在后台演戏之余,宴会酒酣之后,茶肆闲话之顷,总喜欢把自己搜罗到的珍贵烟壶出以示人,津津乐道、滔滔不绝地说出壶的艺术、壶的来历,语非惊人而语中有物,事非传奇而事颇涉趣。在当时物质文明还不甚发达的情况下,作为陶冶性情,增强美学观点,开拓思想,锻炼审美能力,而又能携带方便的烟壶,不只京剧演员癖好者众,而且,上自统治集团中的皇帝、王公、贵族、大臣,下至豪商巨贾、劳动群众、市井小贩、江湖艺人,或因闻烟而转癖烟壶,或因癖壶而渐习闻烟者,亦颇多。
烟壶的来源,一部分出于官窑,一部分出于民窑,花样翻新,层出不穷。烟壶的市场,由古玩铺到杂货摊,新旧杂陈,辗转出售。
烟壶的种类很多,有“料壶”、“瓷壶”、“翡翠壶”、“玛瑙壶”、“水晶壶”、“玻璃壶”。“料壶”以料真形巧为贵;“翡翠壶”以“浑身菠菜绿”或“壶盖翡而壶身翠”为贵;“玛瑙壶”以相质巧做为贵;“水晶壶”以清透为贵;“玻璃壶”以里画为贵。“瓷壶”则是蕴藏烟壶艺术最丰富的一大类。一般喜爱烟壶的人,都以广藏“瓷壶”而自豪,京剧演员尤甚。
瓷壶的形式,分为“爆铳筒”、“美人肩”、“玉壶春”、“饽饽凳”、“咂壶式”、“樽罐式”。质分“平瓷”、“反瓷”、“刻瓷”、“雕瓷”、“香瓷”。彩分“色釉”、“五彩”、“青花白地”、“青花白地夹紫”、“青花白地夹紫变绿”、“画珐琅”。“平瓷”是在洁白的瓷面上,画出各种艺术构图。“反瓷”是以粗糙的瓷里为面,画出五彩戏出,此种佳品不多,我曾见过一只“反瓷”的《绒花计》。“刻瓷”是在“平瓷”上刻出山水花鸟。“雕瓷”是在瓷面上雕出凸凹有致的斑斓图像,我曾见过一只“十八罗汉”和一只“海八怪”。“香瓷”是在泥浆胎骨中加烘沉香,始散发香味;然必须略磨底足,露出胎骨,香气始能散出。“画珐琅”是仿珐琅图案,纯用彩色画成,并不是范铜为质,嵌以铜丝花纹,空洞处再杂填彩釉。“色釉”是一色彩釉,在瓷壶中不算上品。“五彩”是在平瓷上工笔重彩,画出构图;历代官窑,制作最精,民窑望尘莫及。从康熙年间,就传有康窑五彩珍品,金少山曾得其一。而雍正窑的“开片”戏出,更为稀世之品,谭鑫培曾藏其二。道光窑的五彩“满汉斗”,画面是一个满装丽姝和一个汉装美女,各弹琵琶,神态安闲,而眼角微逗,眉峰略耸,流露出斗技争胜的意境,所以叫“满汉斗”,名丑杨鸣玉曾得之。“青花白地”是在洁白的平瓷上,纯用蓝色作画。“青花白地夹紫”则于蓝色之中,加以紫色,衬映为图。“青花白地夹紫变绿”是蓝、紫两色入窑后,偶然融合,呈现出斑驳的绿色,可遇而不可求,精品罕见。(www.xing528.com)
在我的记忆中,从杨鸣玉、谭鑫培一代以下,京剧演员多喜收藏“平瓷五彩”和“青花白地”。杨鸣玉得到的道光窑五彩“满汉斗”,后归张善亭(即张老十,艺名十阵风,晚年执教于中华戏校)。谭鑫培珍藏的雍正窑“开片”戏出,谭小培曾出以示我,一只是“降香水斗”,一只是“花子教歌”。余玉琴、王长林、金秀山、黄润甫、德子杰、王福寿等收藏更多。其后,则王玉芳、金少山、陆凤琴、讷绍先、董俊峰、丁永利等,搜罗亦富。现在保存烟壶最多的,要属八十五岁高龄的李洪春了。他们收藏的那些烟壶,我在直接间接的机会中,得窥一二:“平瓷五彩”,多画历史故事,如“钟馗嫁妹”、“风尘三侠”、“霸王别姬”、“三顾茅庐”。另外还有别致的“五霸强”、“九秋白菜”、“天师五毒”。“五霸强”是名净讷绍先收藏的,彩画五只雄鸡,矫矫英姿,朱冠锦羽;五鸡之中,四鸡张喙而露舌,两鸡缩一腿而独立,有名堂叫“五鸡四舌八条腿”。“九秋白菜”是金秀山珍藏的,我在金少山家曾得见之,彩画碧绿秋菘,环衬闲花野草,在花枝草梗、叶面苔痕上,错落有致地点缀蝈蝈儿、蟋蟀、蝴蝶、蜻蜓、螳螂、秋娘、金钟儿、艾瓢儿、娘娘簪等九种秋虫,生机栩栩,可惜无声。“天师五毒”是余玉琴得自上赏的,我曾于孙毓堃处见之,彩画朱袍天师,骑在斑斓虎上,右手掌剑,剑端俏立一蝎,蝎尾翘然直竖;左手握蛇,蛇头酷肖美女,蛇身缠绕于臂;虎口衔一蜈蚣,百足纤纤,犹做蜿蜒之势;虎前爪踏一蛤蟆,突金睛而上瞠;虎后爪踩一壁虎,曲癞尾而反侧。这是采取民间传说——五月五日,张天师降伏“五毒”的故事。据毓堃谈,当年余老每岁只于端阳节间,随身携带此壶,平日则蕴椟而藏。
五彩瓷壶之外,“青花白地”的画面尤为丰富,约可分为七种:一种是山水、花鸟、博古、云龙;一种是戏剧人物;一种是北京掌故;一种是“水浒人”;一种是“三国人”;一种是“无双谱”;一种是巧立名堂的谐意壶。戏剧人物是其中的一大类,我曾见过《打金砖》(汉光武坐在罗圈椅上,马武对立)、《摩天岭》、《长坂坡》(“掩井”一场)、《战马超》、《铡美案》(包拯紫袍)、《春秋配》(“捡柴”一场)、《三疑记》、《击鼓骂曹》、《辕门射戟》(吕布会见纪灵)、《四杰村》(廖奇冲与萧月对峙庄门)、《法门寺》(宋巧娇跪诉,贾贵接状)、《金山寺》(带景,法海坐在金山寺前,白蛇、青蛇驾舟舞剑,舟旁簇拥水怪)、《青石山》(周仓斩狐)、《空城计》(带景,诸葛亮高坐城楼,老军向司马懿招手)。北京掌故有历史的和当代的。“高亮赶水”即属于历史,画面是西直门外的高亮桥;桥间,高亮披甲挺枪,锐目直刺;桥端一车,上装水篓,一叟推,一妪挽,叟直视而妪回顾,叟妪头上各矗一缕青云,云中有龙,扬鬣奋爪。这是黑龙潭的龙王龙母,变为推车翁媪,吸尽了北京的水源,高亮为了全城百姓的生命,赶来夺水的场面。“一驼三蒙”和“门头沟拉骆驼”,都是社会上发生的新闻,属于当代。“一驼三蒙”是紫色一骆驼,蓝色三蒙人,骆驼安静地卧地反刍;三个蒙古人,一个掏出烟壶,一个捧着铜佛,一个欠身顾盼。据说这三蒙人之中,有一个是骗子假扮的,他要以假铜佛诓换蒙人的玛瑙壶。“门头沟拉骆驼”,画面平常,两个运煤工人,拉着三只骆驼。据说在这次运煤之中,一个工人得到的不是煤而是乌金,因而致富。制壶者为了突出这一点,曾成功地在一只骆驼身上烧出“夹紫变绿”的效果,所以这只烟壶,又称为“绿骆驼”。同一构图而不能变绿者,都是次品。“水浒人”所见不多,我只在戏剧评论家徐凌霄处,看到两只不带景的单人图像,一只是公孙胜,一只是魏定国。丁永利兄有一只带景的“醉打山门”,古木槎丫,峰峦叠翠,鲁智深提着酒桶,袂角欲飞,画得非常生动。在隆福寺的一个烟壶摊上,我看到一只带景的“石秀探庄”,石秀担柴问路,钟离老人指点盘陀。“三国人”所见亦少,我只看到关羽、张飞、诸葛亮、黄忠四只,都是单人图像,不衬景物。“无双谱”是摹画原本《无双谱》的,有五彩、青花两种。洪春兄有一只彩画的班超。在王瑶卿古瑁轩中,我见过一只青花夹紫的楚霸王。倒是别出心裁、颇具巧思的“谐意壶”,见过不少。最有趣的是“八辈半”,壶的身份不古,不算名贵,但构图新颖,名堂也含深意。壶的画面,是蓝色的清帝十钱,从顺治起,历康熙、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而至宣统,顺序而下,每帝一钱,标出年号。从顺治到咸丰七帝,都是完整地直列,说明七帝七辈;同治与光绪,则两钱平列,说明两帝属于一辈,合为八辈;宣统则半露钱形,说明帝位仅仅三年,清朝即覆,是为半辈,合而为八辈半。这种构图,在别开生面的艺术性中,还含有历史知识性。“寒江左钓”是用蓝色画出柳宗元的诗意“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画面空阔,只有淡淡的一片远山,静静的几丛芦苇,披蓑戴笠的渔翁,垂钓于孤舟之上。这只烟壶名贵之处,在于左手垂钓,是乾隆窑的真品,有名堂为“寒江左钓”。一般常见的,都是右手握着钓竿,那就是民窑仿制的了。“七十三、八十四、歪毛、淘气儿”是两个龙钟的老人和两个活泼的孩童愉快地嬉戏。旧社会都认为“人生七十古来稀”,把“七十三”、“八十四”的年纪叫做“关口”,假若能活过“七十三”、“八十四”,那就可以寿享期颐,称为“人瑞”了。壶面以童叟嬉戏构图,预祝老而弥健。当时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把玩这只烟壶。“四路分明”是一棵柏树下,四只梅花鹿各据一角,远近分明,以“鹿”谐“路”,比喻处世之道必须看清方向。“飞鸣食宿”是四只芦雁,各呈飞、鸣、食、宿之姿。“二甲传胪”是影射封建时代的科举典礼。旧例:殿试放榜以后,皇帝陛见前三鼎甲——状元、榜眼、探花——由二甲中头名进士,金殿唱名,称之为“二甲传胪”。“传胪”亦称“胪传”,亦称“胪唱”。画面是两只肥硕的螃蟹,衬以摇曳的芦苇。以“蟹”喻“甲”,两蟹即为“二甲”;以“芦”谐“胪”,风芦即为“传胪”。虽是记载盛典,却有讽刺意味。其他如十八只仙鹤,有名堂为“十八学士”;一大龙飞腾于云,一小龙踯躅于水,有名堂为“教子升天”;一只雌鸡,俯视五雏,有名堂为“教五子”,花样多而名堂亦多,举不胜举。
北京最老的鼻烟铺,当属前门外大栅栏路南的天蕙斋。从谭鑫培到丁永利、李洪春,都常在此装烟闲坐。来往装烟的人,随身携带烟壶,正好互相品评,开阔眼界,可以说是流动展览的一个聚处。定期展览烟壶而带有竞赛性质的,莫过于王长林倡议的一年一次的亮壶会。每年四月初八,收藏烟壶的同好,聚于前门外某大茶馆,每个人把一年来所得到的珍品,出以示众,评骘优劣。有一年,王长林为了纪念四月初八,随身带来八只有“八”字名堂的青花夹紫壶,夺得“亮壶”之魁。这八只烟壶是:“八骏马”、“八义图”、“八仙过海”、“海八怪”、“燕京八景”、“八蛮献宝”、“反八卦”、“北京艺人八大怪”。次年援例亮壶,他更广为搜求,得到了一只“三十三天”。这是道家的星象术语,以“二十八宿”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列天上,称为“三十二天”,当中加上“紫微星”,合为“三十三天”。他得自清宫某太监之手,视为珍宝,准备届期亮壶,蝉联冠军。冬季,他应邀赴沪演戏,把所藏烟壶,珍重地放在炕案的抽屉里,贴上封条。不想炕案年久失修,抽屉朽损;家人扫房,挪移之际,抽屉底掉,所有烟壶,摔碎无遗,吓坏了他的家属,默念明年亮壶,无壶可亮,必惹一场风波。王长林夙信道教,有位道友偶来他家,看到这种情况,问明原委,安慰之余,愿以排难自任,家人稍得宽释。岁终长林回来,这位道友伺机来家闲话,故意引逗他谈到烟壶,他兴高采烈地以获得“三十三天”的烟壶而自豪,道友皱了皱眉说:“你那只‘三十三天’,我见过,太绝了!是不是和你那只‘反八卦’放在一起?”长林唯唯。道友又故作惊讶地说:“坏了!‘三十三天’是顺着八卦排列的,碰上‘反八卦’,逆卦相克,必有损伤!”长林目注那个封条宛在的炕案抽屉,半信半疑地叫家人打开看时,所有烟壶果然粉碎,长林瞠目无语。道友安慰他说:“你搜罗的东西太绝了,难免有此一劫!这是天数,不必后悔。我借给你一只绝品烟壶,保你仍夺魁首。”长林急不可待,当天随道友回到火神庙,借来一只“避火图”烟壶。壶是平瓷五彩,一面画着火神放起火鸦,龙神噀水驱散;一面用朱砂画着一道光怪陆离的符箓。此壶确属罕见,果然一亮而魁。不但摔碎烟壶的风波从未掀起,王长林反而深信了道友的诡话,笃信道教更深。他哪知道友是故弄玄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使他自欺欺人,永远蒙在鼓里。
演员嗜好烟壶,常与他的艺术素养有关。李洪春擅演关公戏,为北方关戏宗师,生平搜集关羽的艺术品极多。他又癖好烟壶,烟壶上面有关羽图像的,见到即买。一九三八年左右,他与李万春合作,每周在吉祥戏院演出两场。那时的吉祥戏院,在东安市场之内;市场里有个小古玩铺,洪春每逢有戏,先到铺中小坐,买些瓷玩,久而成友。一次,铺主拿出一只“文武二圣”的烟壶,一面是关公看《春秋》,一面是关公舞青龙,索价极昂。洪春爱不释手,几次添价,但终难成交,最后仍以原价买到。付钱之后,铺主预定,“转”演出时,请洪春在东来顺吃涮羊肉。洪春应约而来,饭后又援例预约,如是者四五次,洪春抢付餐费而均被阻拦。最后,铺主笑谓洪春:“这几顿涮羊肉,其实都是花你的钱!你买的那只‘文武二圣’烟壶,我赚了不少。按理,彼此朋友,焉能言不二价?可是我们这行有个规矩,卖货看买主,买主愈亲,价钱愈高。你那样贪婪地想买那只烟壶,我不能不多赚你几个钱。但又问心有愧,所以用你的钱请你吃饭。”洪春毫不在意,一笑置之。可见一个有艺术素养的表演艺术家,不但忠实于他的艺术,还忠实于有关他的艺术的艺术品。
不要轻视一只小小的烟壶。由于它的媒介,也能在艺术交流上起到很大的作用。一九四三年,我和金少山编写《钟馗传》,由于他喜爱这个剧本,把兴趣都集中在钟馗的艺术品上。在古玩铺,在字画店,在旧货摊,他买到许多钟馗画轴、钟馗瓷玩。有一天,他在海王村看到一只五彩的“钟馗嫁妹”烟壶,索价五百,还价四百五,还不成交,非四百八不卖。金少山怏怏归来,可气而又可惜。这天,恰巧杨小楼的女婿刘砚芳在座,详细地问了烟壶的尺寸、画面的构图、瓷质的身份、五彩的色气,默然不语,移时即去。过了一天,我再到少山家里,砚芳已先我而至。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绸子袱儿,打开了里面的几层绵纸,露出一只五彩斑斓的“钟馗嫁妹”烟壶,送到少山面前:“三哥,您看这只怎样?”少山把玩久之,顿时喜形于色:“哎呀!海王村那只,就是这个形儿,可又比不上这只的身份好,色头足!”说罢,请我观赏。我接过一看,壶高三寸,在洁白的质地上,画出几朵彩云,云头是两鬼提灯前驱;后面两鬼,一擎破伞,一捧宝瓶;左右两鬼,一担琴剑书箱,一挽蹇驴执策;中间簇拥着一只白耳梢的乌黑驴儿,上面乘坐着朱袍判帽、簪花撒扇的钟馗;再后面是一鬼推车,车落帷而不露钟妹。工笔重彩,绚丽之中别具高雅。翻过来再看款识,确是康熙。这时,砚芳微笑着说:“三哥,亏您没花四百八买那一只,那是假的,这才是真的哪!”少山愕然,问其所以。砚芳说了这只烟壶的来历:原来是他岳父杨小楼在麻花胡同继家唱堂会,烦演了《八大锤》、《晋阳宫》两出冷门戏,主人为表谢意,把家传上赏的这只烟壶送与小楼。小楼逝世,传与砚芳。砚芳之来金家,是为了他的哲嗣刘宗杨与金少山合演一场《连环套》。正想结欢于金,乘机把这只烟壶送与少山。从此,砚芳常来串门,渐渐透露出合演《连环套》之意。恰好上海皇后戏院约金少山赴沪演出,经少山之介,宗杨同行。独得真传的杨派黄天霸与金派窦尔墩,终于在上海演出。那时,我也在上海,常常听到金少山在朋友面前,揄扬宗杨的艺术:哪一句确像杨小楼,哪一招真像杨老板。有时还拿出那只“钟馗嫁妹”烟壶,炫耀于众,念念不忘刘砚芳赠壶之情。这件小事,引我深思:一位艺术家是如何地癖好艺术品;而一个小小的艺术品,又是如何地能够起到艺术交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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