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印《四明丛书》序，宁波乡邦文献广传，值得赞扬

骆兆平

《四明丛书》是一部编集宁波乡邦文献的郡邑类丛书。宁波为浙东望郡，因境内有四明山，故泛称四明，宋元郡志题名《四明图经》或《四明志》，明洪武十四年始称宁波。乡贤遗著既是地方之文献，也是天下之文献。广陵书社再次重印《四明丛书》，对传播学术文化作出贡献，是一件值得赞扬的好事。

宁波地处东海之滨，全国海岸线的中部，枕山面海，气候宜人。早在七千年前，先民们就在这片土地上劳动生息，河姆渡遗址出土的干栏式木构建筑、人工栽培稻谷和原始艺术品等遗存，足以证明这里是中华远古文明的发祥地之一。随着人口的增多，生产方式的进步，居民点逐渐从山地向海退后的平原推进。据地方志记载，春秋战国时，这里是越国的一部份，秦汉时设鄞、句章、鄮三县。汉末至五代十国，中国几经大乱，而浙东始终处于战祸动乱之外，获得长期社会安定、经济发展的机会。唐玄宗开元二十六年，始设明州，穆宗长庆元年，州治迁到余姚江、奉化江与甬江会流处三江口。这里水路交通便利，成为唐代以来对外贸易的重要口岸之一，从此经济文化快速发展。宋初的明州统有鄞、慈溪、奉化、象山、定海、昌国六县。南宋绍熙五年十一月，升州为府，称庆元府。元时改为庆元路。明清均称宁波府。而宁波人提到籍贯，常以四明代郡。

宁波为人才渊薮之区，学问家代不乏人。汉有任奕。魏晋南北朝，出现了以虞翻、虞喜、虞预等为代表的文化家族。唐初的虞世南被唐太宗李世民称为兼有五绝的出世之才。北宋庆历年间有王致、杨适、杜醇、楼郁、王说，他们教授乡里，从事教育和学术研究，人称庆历五先生。南宋建都杭州，宁波成了近畿之地，出现了文化繁荣局面。淳熙年间有杨简、沈焕、袁燮、舒璘，他们力主陆学，形成四明学派，人称淳熙四先生。宋末又有大儒王应麟，他一生著作30余种，700余卷。元有程端礼、程端学兄弟两醇儒。明代有王阳明的心学及姚江学派。清代有黄宗羲、万斯同、全祖望为代表的浙东学派。千数百年间，学者如林，其中有著作被收入《四明丛书》者，汉1人，晋3人，南朝陈1人，唐3人，宋24人，元8人，明41人，清43人，民国2人，共126人。若以籍贯分，鄞县最多，有88人，鄞为州治或府治所在地，人文荟萃。其次为慈溪18人，余姚6人，镇海4人，定海3人，奉化3人，象2二人。此外，金陵、西域各1人，外籍人士之著述有裨四明掌故者，也在《四明丛书》甄录之列。

宁波人有汇刊群书保存文献的优良传统。末咸淳间，古鄮山人左圭汇刻宋及宋以前人著述百种，成综合性丛书，名《百川学海》，其中有鄞县人高似孙、戴埴、郑清之3家著作，开创了乡后学刻乡先贤遗著之风。至清末民初，浙江各地编刊郡邑丛书已蔚然成风，而经济文化比较发达的宁波却相对滞后。郡人张美翊等虽有心及此，但终因募资未果而罢。宁波哲儒辈起，遗著不下数千百种，然而佚者过半，未刊者甚多，虽刊而稀见传本者亦不少。因此，选刊乡贤著作，便是一项抢救性保存地方文献，弘扬民族优秀文化，推动学术文化发展的具有深远历史意义的要事。于是，张寿镭先生毅然以编刊《四明丛书》为己任。

张寿铺先生是我国现代著名教育家、藏书家和出版家，字咏霓：，号伯颂，别署约园，鄞县人，清光绪二年五月二十九日生，光绪二十九年举人。民国初，任上海货物税所所长，后任浙江、湖北、江苏、山东财政厅长。十四年，任沪海道尹。十五年十一月，管理财政部总务厅。十六年九月，任财政部次长，二十年十二月辞职。此后即致力于办好光华大学和编刊《四明丛书》。三十四年七月十五日因病逝世，享年70岁。

张寿铺先生自民国初年开始搜集四明文献，并陆续对乡贤遗著的存佚情况作了详细调查，所以，编刊《四明丛书》能做到博采约收。选录时，先品其人，后评其书，有学术价值而又流传未广者方为付刻。入编著作的底本，除张氏约园藏书外，还采自冯氏伏跗室、屠氏古娑罗馆、张氏恒斋、孙氏蜗寄庐、陈氏百岁堂、陆氏味腴堂、徐氏烟屿楼、张氏长春花馆、陈氏旧雨草堂、林氏藜照庐等故家所藏。大约清《四库全书》著录者占3/10，得于冯氏伏跗室者2/10，友朋与作者后人提供者1/10，约园自藏者4/10。如万斯同遗著，入编《石经考》、《宋季忠义录》、《儒林宗派》、《历代纪元汇考》、《石园文集》、《补历代史表》、《庙制图考》，共7种，其底本来源，有约园藏刻本和稿本，屠用锡藏王梓材增注本，陈月峰藏旧抄本，伏跗室藏稿本和宜兴吴氏藏万氏旧抄本。

《四明丛书》规模大，刻印时间也较长。全书8集，178种，1177卷，始编于民国十九年，至二十一年冬，第1集告成。二十三年秋，第2集书成。二十四年夏，第3集书成。二十五年春，第4集书成。二十六年秋，第5集书成。正当此集校印之时，抗日战争爆发。此后，张寿铺先生身处忧危，在狼烟烽火中，克服种种困难，仍校刻不辍。曾将已刻书版，分藏杭州弥陀寺，南浔嘉业堂，幸无损失。二十八年冬，第6集告成，二十九年秋，第7集书成。三十四年七月，第8集刻未及半，先生去世。后由其子星联、悦联、芝联等在公元1950年续成，并请冯贞群先生补写了第8集总序和后序。(www.xing528.com)

《四明丛书》出版后，受到学术界的高度重视。其价值，窃以为除了入编文献本身的学术价值外，还在于编者通过辑佚、校勘、题跋等文献整理工作后所具有的版本价值。

历代典籍由于各种原因逐渐散亡，若原本不存，或无专集行世，而其文见于他书者，可从他书采辑。《四明丛书》收录辑佚本30余种，其中张寿镭先生自辑本7种，即《唐虞祕监集》4卷，《贺祕监遗书》4卷（与冯贞群合辑），《孙拾遗文纂》1卷外纪1卷，宋《丰清敏公遗书》2册，《舒懒堂诗文存》4卷补遗1卷，《定川遗书》2卷附录4卷，明《陈忠贞公遗集》3卷附录1卷。例如《虞祕监集》的采辑，是以《全唐文》及《唐百家诗集》为蓝本，又采《溪上诗辑》，《蛟川诗系》，《蛟川耆旧诗》,《四明诗干》各书存者，然后整理成集。

《四明丛书》校勘精细，入编之书并非简单地照本翻印，在刻印前，编者对于现存的不同版本都作过认真细致的校勘。如《张苍水集》，用张苍水裔孙张世伦藏海滨遗老高允权本，参校永历黄氏藏本及顺德邓氏活字本。有的稿本，如《宋元学案补遗》，全书100册，卷帙繁重，所采录之书民国时已经罕见，原稿字迹细小，分条剪裁，粘合处又欠牢固，为校勘工作带来不少困难，前后历时5年才校刊告竣。

《四明丛书》入编之书，除原著外，兼收后人对作者及作品的研究成果，包括年谱、校勘记、著作考等。如王应麟《四明文献集》，就附刻钱大昕、陈仅、张大昌分别所编王应麟年谱3种，这样就可让读者同时获取有关研究资料。张寿铺先生还为其中的一些著作写序跋，为丛书1至7集写总序和后序，叙述作者生平，作品流传，版本异同等内容。其序跋之多，也为同类丛书所罕见。第8集末，《容膝轩诗文集序》写于民国三十四年五月十一日，可知先生在去世前两个月的病中仍著述不辍。

《四明丛书》用传统雕版印刷方法刊印，字体版式仿鲍氏《知不足斋丛书》，刻印精良，版藏南浔嘉业堂。1981年，扬州古籍刻印社（广陵书社）借原版刷印，线装636册，其中补版约30册，当时印数不多，早已售罄。今年，为满足读者需要，广陵书社拟缩拼影印，出版精装本。副社长曾学文先生来信约稿，于是，我不揣浅陋，执笔介绍四明文献与《四明丛书》，以为喤引。

2005年8月120于天一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