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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唐写实诗风的流行及张王乐府的影响

时间:2023-07-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早在天宝年间,杜甫、元结等人已在提倡写实诗风。同时,人们的审美心态,也在由尚雅到尚俗、由重空灵到重实转变,写实诗风随之流行开来。中唐写实诗风的代表,当推张籍、王建、元稹、白居易。当时,与张籍同享盛名的乐府诗人有王建,二人所作被后人称为“张王乐府”。总之,张王乐府所代表的写实诗风,是大历诗风新变、渐趋于古的重要表现。

中唐写实诗风的流行及张王乐府的影响

早在天宝年间,杜甫、元结等人已在提倡写实诗风。直到广德二年(764),元结还写有《舂陵行》、《贼退示官吏》,杜甫晚年不但写有《负薪行》等诗,而且在大历二年(767)秋天,作《同元使君舂陵行》,借对元诗的赞美,阐说他所提倡的写实诗风所具有的艺术精神(“道州忧黎庶”,“致君唐虞际”)和艺术特色(“比兴体制,微婉顿挫之词”)。但在大历年间和贞元(785—804)前期,写实诗风消歇,占主导地位的,是以大历十才子为代表的以表现个人“高情”、“远韵”,追求清雅、淡冷境界,反对意随言尽,讲究字句之工、耐人吟味为特点的诗风。贞元后期(793—804),随着社会改革思潮逐渐兴起,人们对社会实际问题越来越关心,诗歌内容开始发生重大变化,民众生活社会问题成为诗歌题材。同时,人们的审美心态,也在由尚雅到尚俗、由重空灵到重实转变,写实诗风随之流行开来。以至元和、长庆年间(806—824),成为当时流行甚广的诗风之一。

中唐写实诗风的代表,当推张籍、王建、元稹白居易。从他们的乐府诗可以看出,这一诗风的特点,除“事事言言皆着实”(敖陶孙《臞翁诗评》)外,就是尚俗,即以俗意为诗,以“俗情入诗”(李怀民《重订中晚唐诗主客图》),以“俗言俗事入诗”(胡震亨《唐音癸签》卷七引高棅语),即“以俚语成章”(宋育仁《三唐诗品》),“就世俗俚浅事做题目”(《唐音癸签》卷九),而用语直率浅露,言事务求其尽,所谓“述情叙怨,委曲周详,言尽意尽”(魏泰《临汉隐居诗话》)。

张籍(766?—830),字文昌,和州乌江(今安徽和县)人,一说吴郡(今江苏苏州)人。贞元十五年(799)登进士第。元和初,调补太常寺太祝,十一年转国子助教,十五年迁秘书省秘书郎,经韩愈推荐,为国子博士。长庆二年(822),任水部员外郎。大和二年(828),迁国子司业。

张籍十分推崇韩愈的才学,但不赞成他的以文为戏,在《上韩昌黎书》和《再上韩昌黎书》中,一再反对韩愈“多尚驳杂无实之说”。这实际上与他坚持写实诗风有关。张籍在贞元后期就写作新乐府,其诗歌成就也主要表现在乐府诗的创作上。白居易即谓“张公何为者?业文三十春。尤工乐府词,举代少其伦”(《读张籍古乐府》)。姚合亦谓“绝妙江南曲,凄凉怨女诗。古风无手敌,新语是人知”(《赠张籍太祝》)。当时,与张籍同享盛名的乐府诗人有王建,二人所作被后人称为“张王乐府”。张、王写作乐府诗的意义和特点,或如高棅所说:“大历以还,古声愈下,独张籍、王建二家,体制相似,稍复古意,或旧曲新声。或新题古义,词旨通畅,悲欢穷泰,慨然有古歌谣之遗风,皆名为乐府。虽未必尽被于弦歌,是亦诗人引古以讽之义欤,抑亦唐世流风之变而得其正也欤?”(《唐诗品汇·七言古诗叙目》)管世铭道其由来、特点,也说:“乐府古词,陈陈相因,易于取厌。张文昌、王仲初创为新制,文今意古,言浅讽深,颇合三百篇兴、观、群、怨之旨。”(《读雪山房唐诗序例》)总之,张王乐府所代表的写实诗风,是大历诗风新变、渐趋于古的重要表现。它继承古歌谣和诗三百的写实传统,学习杜甫等人即事名篇、无复依傍的创作方法,用浅俗之语表达诗人的种种感受。

张籍乐府写实性强,多客观说出事实真相,极少作点题式的议论,而所写事实,多为人们不大注意的普通民众(多为农民)生活中的小事,即“俗事”。像《樵客吟》有言:“日西待伴同下山,竹担弯弯向身曲,共知路旁多虎穴,未出深林不敢歇。村西地暗狐兔行,稚子叫时相应声。……采樵客,莫采松与柏。松柏生枝直且坚,与君作屋成家宅。”《江村行》有言:“南塘水深芦笋齐,下田种稻不作畦,耕场磷磷在水底,短衣半染芦中泥。田头刈莎结为屋,归来系牛还独宿。水淹手足尽为疮,山虻绕衣飞朴朴。……一年耕种长苦辛,田熟家家将赛神。”诗中所写,就“都是些小俗事”和“一种看来很渺小,而其实是很具体、很实在的希望”(罗宗强《隋唐五代文学思想史》第七章第一节)。又如《白鼍吟》云:

天欲雨,有东风,南溪白鼍鸣窟中。

六月人家井无水,夜闻鼍声人尽起。

久旱井干,民众闻鼍鸣知雨将至,人人兴奋得睡不着,自为“俗事”、“俗情”,但一句“夜闻鼍声人尽起”,把人们闻雨将至的欣喜和往日为旱所苦的焦虑写得多么生动。诗人只是客观叙写其事,但从诗中却能看出他与民同忧同喜的心情。《江南曲》,也是以“俗事”入诗,写得“就像生活本身一样,含蕴丰富,而又实实在在”(罗宗强语)的一首名诗。诗云:

江南人家多橘树,吴姬舟上织白苧。

土地卑湿饶虫蛇,连木为牌入江住。

江村亥日长为市,落帆度桥来浦里。

清莎覆城竹为屋,无井家家饮潮水。

长干午日沽春酒,高高酒旗悬江口。

娼楼两岸悬水栅,夜唱《竹枝》留北客。

江南风土欢乐多,悠悠处处尽经过。

诗用白描手法,绘出“一幅江南水乡小镇的民俗画”(罗宗强语),张籍写实之工于此可见,难怪姚合称其为“妙绝”之作。

张籍有些乐府诗讽谕之义明显,但也有以俗言、俗事、俗情为诗的特点。有所议论,但也和实写其事紧密相连。如云:

筑城处,千人万人齐把杵。

重重土坚试行锥,军吏执鞭催作迟。

来时一年深碛里,尽著短衣渴无水。

力尽不得休杵声,杵声未尽人皆死。

家家养男当门户,今日作君城下土。

——《筑城词》

山头鹿,角芟芟,尾促促。

贫儿多租输不足,夫死未葬儿在狱。

旱日熬熬蒸野冈,禾黍不熟无狱粮。

县家唯忧少军食,谁能令尔无死伤。

——《山头鹿》

老农家贫在山住,耕种山田三四亩。

苗疏税多不得食,输入官仓化为土。

岁暮锄犁傍空室,呼儿登山收橡实。

西江贾客珠百斛,船中养犬长食肉。

——《野老歌》

其诗也有事涉重大题材,而通过叙写个人遭遇方式表现出来的。如《征妇怨》说:

九月匈奴杀边将,汉军全没辽水上。

万里无人收白骨,家家城下招魂葬。

妇人依倚子与夫,同居贫贱心亦舒。

夫死战场子在腹,妾身虽存如昼烛。

前四句简直就是对李华《吊古战场文》的浓缩,写尽唐军战败给广大士兵和家属带来的巨大痛苦;后四句自是“征妇”自道之词,声声怨恨,字字凄惨。诗人只是叙写其事,而谴责战事、同情征妇之意,即在其中。

张籍乐府多是自制新题,偶尔也用旧题写今事,如《短歌行》、《凉州词》、《白头吟》等。无论新题、旧题,均将古风、乐府合为一体,风格则显得朴淡、婉曲,能以冷语发其深意。其诗风婉曲、颇得古乐府神韵的名篇,尚有《节妇吟寄东平李司空师道》。诗云: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

张籍已为他镇幕僚,郓帅李师道又以重币辟之,不敢峻拒,故作此诗以谢。诗用比体,托节妇之言以达意。难得的是,诗以节妇口吻言情之词(如“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等),既能拒其聘,又不绝其情,深婉之至,不像《陌上桑》中罗敷出言讦直。从此诗也可看出,张籍乐府还有善于言情的特点。其实,这一特点也表现在他其他诗体(如五律、七绝等)的作品中。如《秋思》云:

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归书意万重。

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

就可与岑参“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逢入军使》)媲美,都是用胸臆间语写家常细事,道出即成情意至纯至真之诗。

王建(766—?),字仲初,颍川(今河南许昌)人。贞元初与张籍同在魏州求学数年。贞元后期,先后在幽州、岭南诸镇幕府为从事。元和初寓居荆州,后入魏博节度使田弘正幕府为僚。贞元八年(813)任昭应丞,入为太府寺丞,后迁秘书丞、侍御史。大和二年(828)由太常丞出为陕州司马,从军塞上,数年后居咸阳原上。

王建与张籍契厚,二人唱答之作甚多。所作乐府,也是自制新题者多,偶用古题写今事。其诗不乏俗言、俗事、俗情、俗意,叙事实实在在,而讽谕之义明显。如云:

长安恶少出名字,楼下劫商楼上醉。

天明下直明光宫,散入五陵松柏中。

百回杀人身合死,赦书尚有收城功。

九衢一日消息定,乡吏籍中重改姓。

出来依旧属羽林,立在殿前射飞禽。(www.xing528.com)

——《羽林行》

叹息复叹息,园中有枣行人食,贫家女为富家织。

翁母隔墙不得力,水寒手涩丝脆断,续来续去心肠烂。

草虫促促机下啼,两日催成一匹半。

输官上顶有零落,姑未得衣身不着。

当窗却羡青楼倡,十指不动衣盈箱。

——《当窗织》

苦哉生长当驿边,官家使我牵驿船。

辛苦日多乐日少,水宿沙行如海鸟

逆风上水万斛重,前驿迢迢后渺渺。

半夜缘堤雪和雨,受他驱遣还复去。

夜寒衣湿披短蓑,臆穿足裂忍痛何。

到明辛苦无处说,齐声腾踏牵船出。

一间茅屋何所直,父母之乡去不得。

我愿此水作平田,长使水夫不怨天。

——《水夫谣》

《羽林行》寓愤恨于叙事中,《当窗织》、《水夫谣》均于结句显其志。张、王乐府多为七言古诗,都有写实、尚俗的特点,但张诗多含藏,王诗多外露;张诗婉曲、蕴藉,王诗痛快、直截;张诗善言情,王诗善征事;“王促薄而调急,张风流而情永”(毛先舒《诗辩坻》)。若论以俗事入诗,描叙细腻、生动,王建不在张籍之下。如《镜听词》云:

重重摩挲嫁时镜,夫婿远行凭镜听。

回身不遣别人知,人意丁宁镜神圣。

怀中收拾双锦带,恐畏街头见惊怪。

嗟嗟altalt下堂阶,独自灶前来跪拜。

出门愿不闻悲哀,郎在任郎回未回。

月明地上人过尽,好语多同皆道来。

卷帷上床喜不定,与郎裁衣失翻正。

可中三日得相见,重绣锦囊磨镜面。

诗中所写年轻夫妇分别,“镜听”以慰相思之心,即为当时民俗,而描叙女主人公举止、心态,何等细微、真切。又如《新嫁娘词》其三云: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

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也是用朴素语写民间极小事,“道出便妙,只是一真”(黄生《唐诗摘抄》)。若论以俗语为诗,张籍似有化俗为雅以求古淡的倾向,王建则一味从俗。这一点不单表现在乐府中,其他诗体作品亦有其例。如《田家留客》说“丁宁回语屋中妻,有客勿令儿夜啼。双冢直西有县路,我教丁男送君去”,《园果》说“雨中梨果病,每树无数个。小儿出户看,一半鸟啄破”,皆是。

除乐府外,王建还作有《宫词》一百首。如其十七有云:

罗衫叶叶绣重重,金凤银鹅各一丛。

每遍舞时分两向,太平万岁字当中。

其四十四云:

御厨不食索时新,每见花开即苦春。

白日卧多娇似病,隔帘教唤女医人。

其六十九云:

宫人早起笑相呼,不识阶前扫地夫。

乞与金钱争借问,外头还似此间无?

其九十云:

树头树底觅残红,一片西飞一片东。

自是桃花贪结子,错教人恨五更风。

宫词写宫禁中事,与其乐府相通处有三:一是以宫禁中生活细事入诗,二是用语通俗而描叙生动,三是多直写其事以显其义。要说明的是,其“直写其事”还是事有选择,而遣词“在委曲深挚处有顿挫”(翁方纲《石洲诗话》),如其九十写宫女“树头树底觅残红”,选材即精而语兼比兴。“自是桃花贪结子”云云,即非怨似怨,意味深婉悠长。但宫词并非宫怨之诗,绝大多数就事直书,不用比兴,而寄托不深,仅有数首直叙其事而带出宫女之怨。

受乐府写实诗风影响,王建五律、七绝亦多就事直书之作,如云:

春来梨枣尽,啼哭小儿饥。

邻富鸡常去,庄贫客渐稀。

借牛耕地晚,卖树纳钱迟。

墙下当官路,依山补竹篱。

——《原上新居》其三

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

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看中庭栀子花

——《雨过山村》

二诗同以“俗事”入诗,但“俗情”、“俗意”有异,故前者词气沉重,后者出语清新。其七绝也有以唱叹口气抒发情怀的,如《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云: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诗中“秋思”为琴曲名。诗写自己感秋之思,却不明说己之感秋,而问月下听琴而动秋思者何在,且为之感慨无限。情致空灵,美在意境,自与写实者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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