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唐诗对坐贾特点的呈现
1.唐诗中坐贾多是小商人。
将商人按照财富的多少来分类是一种非常普遍的分类方法。具体到诗歌中的商人,因为材料的限制,可以分为大商人和小商人。大商人即是财力雄厚的商人,小商人即是日常的小商小贩。大商人和小商人之间,应该有中等商人。不分中等商人的原因,一是诗歌的语言具有模糊性,难以分辨;二是标准的制订普遍感到比较困难。张泽咸先生将唐代的商人分为“小商”、“中等商人”、“富商”、“官商”几类,涉及中等商人,也“由于资料限制,目前颇难谈到具体明确”[55]。唐诗中坐贾也有大商人,比如《酒肆行》中的老板。从总体言之,唐诗中描写的大商人,主要是行商;小商人多是坐贾。
唐诗中酒店旅馆业坐贾多是小商人。李白《哭宣城善酿纪叟》中的纪叟,岑参《戏问花门酒家翁》中的酒家翁、《临河客舍呈狄明府兄留题县南楼》中的客舍主人,“野田黄雀虑,山馆主人情”[56]中的山馆主人,均是小商人无疑,这类商人与诗人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联。唐诗中涉及的“村店”、“山店”、“野店”、“山馆”、“江店”、“江馆”、“水馆”、“水店”、“孤店”、“孤馆”、“茅店”等等,经营这些店的众多坐贾亦为小商,大抵不假。
唐诗中描写的“屠沽”、“屠酤”等商人,明显为坐贾,亦为小商。“屠酤亦与群,不问君是谁。”[57]诗歌中的屠酤必定是小商人,与之同群,才显得豪爽和不避低贱;“安知不及屠沽者,曾对青萍泪满巾。”[58]诗人因为比不上低贱的小商人,才会失落到伤心流泪。
部分以经商作为谋生手段的文人,避世的僧人、道人、山人多为坐贾,亦为小商。薛平拴认为,长安的商人大致由三部分人组成:“从其来源或自身构成看,他们大致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城内的小商品生产者,包括各种中小手工业作坊主、小手工业者;第二类是来自长安附近或更远地区的弃农经商者,他们已完全脱离农村,不再经营农业,而以经商为业;第三类是来自长安郊区的半农半商型商人,他们尚未完全脱离农业,但经商活动在其经济生活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59]我认为:薛先生的观点可以推而广之,全国商人构成率皆如此。对薛先生观点,笔者可以补充两点:
其一,商人的构成,我以为应该还要加上两种商人:一种是外商,外商中有行商,也有坐贾;有大商人,也有小商人。另外一种就是不以盈利为目的、有主体意识,仅仅以经商作为谋生手段的文人,避世的僧人、道人、山人。从史料的角度看,他们的人数不多,但是,从诗歌的呈现来看,相关诗篇不少。他们选择经商来逃避社会。
其二,薛先生观提到的第三类商人,不一定来自郊区。在山区,也有半农半商型商人,戎昱《过商山》写道:
雨暗商山过客稀,路傍孤店闭柴扉。卸鞍良久茅檐下,待得巴人樵采归。[60]
诗人作为过客,在商山的孤店等了很久,又是樵夫又是店老板的巴人才回来。此巴人亦樵亦商,甚为明了。
士人一般非但不做商人,甚至不屑于做任何的交易活动,即使偶尔交易活动,一般由小孩或者奴婢仆人完成。“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61]“晓日提竹篮,家僮买春蔬。青青芹蕨下,叠卧双白鱼。”[62]“中妇桑村挑叶去,小儿沙市买蓑归。”[63]
但是,亦有非常穷困的士人迫于生计而经商,比如诗人王季友,《唐才子传·卷四》谓其“家贫卖屐”,杜甫在《可叹》诗中云:“丈夫正色动引经,酆城客子王季友。群书万卷常暗诵,孝经一通看在手。贫穷老瘦家卖屐,好事就之为携酒。”[64]《太平广记》卷153记载:复州清溪山,“有儒生以卖药为业,宇于山下”。此儒生亦为药商。(www.xing528.com)
唐代有名有姓的诗人,绝大部分是士人,但是,也有极少几个商人。商人刘损及其诗歌,前文已经述及。另有“李达,一名处,赵郡人。商人,与日僧圆珍交厚,有诗唱和。”[65]“詹景全,时称詹四郎,商人。咸通、中和间,多次赴日,与日僧圆珍交厚,有诗唱和。”[66]“冯友仁,陇西冯用和之长子,商人。”[67]虞皋,“福州永贞人,以鬻黄精为业。”[68]亦属商人。这几位有名有姓的商人,反倒是不能确指为坐贾,且其中的刘损、詹景全可以确认为行商。
唐诗有体现僧人经商的作品:“上岁童子,二十受戒。君王不朝,父母不拜。口称贫道,有钱放债。量决十下,牒出东界。”[69]这位僧人做的还是高利贷,是资本经营范畴。僧人经营商业,包括寺院田产,珠宝等奢侈品,经像等宗教用品,并且通过庙市发财。[70]道士经商,则主要是卖药:“道士于广陵城卖药,有灵效。”[71]“袖中短书谁为达,华阴道士卖药处。”[72]“山人”指隐士,山人卖药,唐诗中多有描写,比如皎然的《答韦山人隐起龙文药瓢歌》、皇甫冉的《卖药人处得南阳朱山人书》、卢纶的《行药前轩呈董山人》等。
之所以说他们具有主体意识,是因为他们尽管也是商人,却不是以利润最大化作为人生的目标,而是把获得一定的利润作为一种手段。士人的目标乃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僧、道则主要是作为一种避世所需的生活保障。“卖药何为者,逃名市井居。”[73]“炼丹文武火未成,卖药贩履俱逃名。”[74]“卖药不二价,有名反深耻。”[75]对于“名”的逃避,甚至引为耻辱,是与正常的商业行为完全相反的。正常的商业活动中,追求的首先是知名度,更进一步追求的是美誉度,最后追求的是消费者的忠诚度。正因为他们的主体性意识,他们有不同于一般商人的追求,以名为耻。尽管他们也是商人,但又“不是寻常卖药人”。[76]
2.唐诗对女性服务人员的描述大多与坐贾密切相关。
如果说唐诗中与行商联系在一起的女性更多的是怨妇,并且在诗歌中大量描写了她们的怨恨和可怜;那么,唐诗中与坐贾联系在一起的女性更多是多姿多彩的服务佳人,并且在诗歌中大量描写了她们的美丽、风骚、多情: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77]
世名检束为朝士,心性疏慵是野夫。高置寒灯如客店,深藏夜火似僧炉。香浓酒熟能尝否,冷淡诗成肯和无。若厌雅吟须俗饮,妓筵勉力为君铺。[78]
远客无主人,夜投邯郸市。飞蛾绕残烛,半夜人醉起,垆边酒家女,遗我缃绮被。[79]
妍艳照江头,春风好客留。当垆知妾惯,送酒为郎羞。香渡传蕉扇,妆成上竹楼。数钱怜皓腕,非是不能留。[80]
“吴姬”是一个地方女性代称,类似的还有“秦女”、“越姬”等等;唐诗中“妓”的种类和名称更是花样百出,这点前文已经涉及;“酒家胡”、“胡姬”等充满异国情调的女性服务,更是为唐诗提供了几许浪漫的色彩。唐诗中的为数众多的坐贾,可以从各种各样的女性服务员中体现出来:她们有的做体力服务,有的卖酒,有的卖艺,有的卖笑卖身,数量众多,从一个特定的角度反映坐贾繁盛。
从唐诗对坐商贾的经营特点呈现来看,有两个方面特别值得一提。一是唐诗中对题诗板的呈现非常普遍,这一点已经为不少研究者所注意;二是唐诗中对酒旗的呈现很能体现坐贾的经营特点,凸显当时的商业氛围。下文将有重点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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