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商业店铺
与商品相比,唐代商业店铺的种类与数量要少一些,因为在以自然经济为主的时代,很多商品是在临时集市销售,或者直接在生产地销售。
但是,唐诗中仍然有许多关于商店的描写,这里,我们以酒店和旅馆作为突破口,举例论证。
我们研讨唐代的旅馆和酒店,是从商业的角度出发。这样,私营的旅馆和酒店才在研讨范围之内。唐代有公办性质的旅馆酒店,称“馆驿”。在论述具有交易功能的私人旅馆之前,有必要先对唐代的官办馆驿作简要的介绍。
唐代官办的馆驿,“凡三十里一驿。天下凡一千六百二十有九所,二百六十所水驿,一千二百九十七所陆驿,八十六所水陆相兼”[67]。陆驿备有马,水驿备有船,一定级别的官员公务出行不需要住民间的旅馆。但是,官驿招待的对象有严格的规定,并且需要出示凭证。这种凭证称为“传符”、“券”、“牒”等。《唐律疏议》卷26规定:
私行人,职事五品以上,散官二品以上,爵国公以上,欲投驿止宿者,听之。边远及无村店之处,九品以上,勋官五品以上及爵,遇屯驿止宿,亦听。并不得辄受供给。诸不应入驿而入者,笞四十。辄受供给者,杖一百;计赃重者,准盗论。虽应入驿,不合受供给而受者,罪亦如之。[68]
尽管唐代的馆驿很发达,但一般的百姓和士人,却无缘享受。而唐代士人为了科举、商人为了生意,都需要旅馆和酒店。“且如天下诸津,舟航所聚,洪舸巨舰,千轴万艘,交货往还,昧旦永日。”[69]如此发达的交通和如此繁忙的交易,没有充足的旅馆和酒店,是不可想象的。正是这样,私人的旅馆、酒店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和良好的发展机会,人们“每于驿边,停店停商”[70],全国私营的旅馆和酒店遍地开花:
东至宋、汴,西至岐州,夹路列店肆待客,酒馔丰溢。每店皆有驴赁客乘,倏忽数十里,谓之驿驴。南诣荆、襄,北至太原、范阳,西至蜀川、凉府,皆有店肆,以供商旅。[71]
正所谓“春堤缭绕水徘徊,酒舍旗亭次第开”。[72]
在这样的背景下,唐诗对于旅馆、酒店的描述就既多且细。郑向敏先生谓:
“客店”名称始见于唐。唐白居易《长庆集》卷20《闲夜咏怀,因招周协律,刘、薛二秀才》诗:“高置寒灯如客店,深藏夜火似僧炉。”
又谓“旅店”名称也“始见于唐……《全唐诗》卷554项斯《晓发昭应》云:‘旅店开偏早,乡帆去未收。’”[73]
除了“客店”和“旅店”以外,我们按照以类相从的原则,还可以在唐诗中找出大量旅馆酒店的描写。
1.酒店和旅馆业的通用称呼。
“客舍”:“汉水行人少,巴山客舍稀。”[74]
“旅馆”:“今朝血泪问苍苍,不分先悲旅馆丧。”[75]“何事能销旅馆愁,红笺开处见银钩。”[76]
“旅舍”:“年深旅舍衣裳敝,潮打村田活计贫。”[77]“怀才难自住,此去亦如僧。何处西风夜,孤吟旅舍灯。”[78]
2.以“酒”字突出饮食功能,但是不排除具有住宿功能的酒店。
“酒家”:“垆边酒家女,遗我缃绮被。”[79]“酒绿花红客爱诗,落花春岸酒家旗。”[80]
“酒肆”:“酒肆夜深归,僧房日高睡。”[81]“山家消夜景,酒肆过年光。”[82]
“酒店”:“市头博米不用物,酒店买酒不肯赊。”[83]“蜀郡炉家何必闹,宜城酒店旧来宽。”[84]
3.或者靠山、或者近水、或者傍村,突出具体地点的旅馆和酒店。(www.xing528.com)
“山馆”:“津楼故市无行客,山馆空庭闭落晖。”[85]“山馆吟余山月斜,东风摇曳拂窗华。”[86]
“山店”:“山店门前一妇人,哀哀夜哭向秋云。自说夫因征战死,朝来逢著旧将军。”[87]“野桥寒树亚,山店暮云连。”[88]
“江馆”:“客心仍在楚,江馆复临湘。别意猿鸟外,天寒桂水长。”[89]“江馆清秋缆客船,故人相送夜开筵,麝烟兰焰簇花钿。”[90]
“水馆”:“偶来水馆逢为客,旧熟诗名似故人。”[91]“水馆酒阑清夜月,香街人散白杨风。”[92]
“水店”:“残灯逢水店,疏磬忆山扉。”[93]“山桥晓上芭蕉暗,水店晴看芋草黄。”[94]
“村店”:“村店闭门何处宿,夜深遥唤渡江船。”[95]“村店酒旗沽竹叶,野桥梅雨泊芦花。”[96]
“野店”:“充斋野店蔬无味,洒笠平原雪有声。”[97]“月明野店闻鸡早,花暗关城匹马迟。”[98]
4.用形容词突出特点的旅馆和酒店。
“小店”:“小店蛇羹黑,空山象粪枯。”[99]“小店关门树,长河华岳祠。”[100]
“孤店”:“雨暗商山过客稀,路傍孤店闭柴扉。卸鞍良久茅檐下,待得主人樵采归。”[101]
“孤馆”:“雨后忽闻谁最苦,异乡孤馆忆家时。”[102]“孤馆门开对碧岑,竹窗灯下听猿吟。”[103]
“茅店”:“停车息茅店,安寝正鼾睡。”[104]“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105]
5.具体酒店店名呈现。
“孙楚酒楼”:“昨玩西城月,青天垂玉钩。朝沽金陵酒,歌吹孙楚楼。”[106]
酒店和旅馆呈现一派繁荣的商业景象。宋人宋敏求《长安志》卷8《唐京城二》载:
崇仁坊……选人京城无第宅者多停憩此。因之一街辐辏,遂倾两市,昼夜喧呼,灯火不绝,京中诸坊莫与之比。
这种繁荣主要因为有巨大的市场需求:
唐张文成曰:“乾封以前,选人每年不越数千;垂拱以后,每岁常至五万。”[107]
每年仅仅是选人就有5万到京,这5万人的吃住需求是何等大的市场!贞观元年,唐太宗对侍臣们说:“顷闻都督刺史充考使至京师。皆赁房与商人杂居。既复礼之不足。必是人多怨叹。”[108]这说明当时外地至京之官员在京住所都是租赁房屋,其实就是依靠民间的旅馆业,这反映出初唐时期官员住所问题严重。马周到长安,“宿于新丰逆旅,主人唯供诸商贩而不顾待周”[109],这固然有逆旅主人势利的原因,另外一方面也说明逆旅主人生意好,非常忙碌。官员住所问题一直到中晚唐都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白居易到长安二十年了,尚且“长羡蜗牛犹有舍,不如硕鼠解藏身。且求容立锥头地,免似漂流木偶人”[110]。白居易此诗“作于长庆元年(821),五十岁,长安,主客郎中,知制诰”。[111]像白居易这样按照规定能够享用官办馆驿的官员有时仍然得不到满足,故不能排除他们或也需要依靠民间旅馆业来维持正常的生活。
根据史料来看,大量的旅馆业并非专业的旅馆,而是家庭式的、主客混住的形式。韩愈《圬者王承福传》写道:“圬之为技,贱且劳者也,有业之,其色若自得者。听其言,约而尽。问之:王其姓,承福其名,世为京兆长安农夫。天宝之乱,发人为兵,持弓矢十三年,有官勋,弃之来归,丧其土田,手镘衣食,余三十年。舍于市之主人,而归其屋食之当焉。视时屋食之贵贱,而上下其圬之佣以偿之。”[112]从事抹墙等泥瓦工作的王承福,就是用自己的收入支付房屋主人的住宿费。这说明,民间旅馆业的顾客中,不但有赶考的士人、奔波的商人,还有部分官办馆驿一时无法安排的官员及其家属,更有大量的城市打工者。而旅馆业的形态,主要是租赁。《太平广记》卷340记载:“贞元三年,崔信任华州别驾,章武自长安诣之。数日,出行,于市北街见一妇女甚美,因绐信云:‘须州外与亲故知闻。’遂赁舍于美人之家。主人姓王,此则其子妇也,乃悦而私焉。居月余日,所计用直三万余,子妇所供费倍之。”[113]这则史料同样说明,访友的李章武是“赁舍”于王老板家里,还和王老板之媳相悦相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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