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文学与文化：大胆歌唱爱情

(三)对爱情的大胆歌唱

讴歌爱情原是历代民歌的一个传统题材，表现对爱情的真挚、坚贞，可以说是这类民歌的中心主题。明代情歌与传统民间情歌相比，在这方面有其共同性。但由于明代已是封建社会末期，封建礼教对妇女的禁锢更其严酷，妇女对挣脱封建枷锁的要求也更为强烈，受新思潮激荡的影响，妇女心灵中向往民主自由、个性解放的思想得以滋长，这就加强了她们与封建礼教作斗争的勇气和力量。因而明代情歌，不但在数量上比以往任何时代要多得多，而且在思想上也显得更为大胆，更加解放，更富于反封建的斗争精神。作品中的女性具有鲜明的个性，有独立的人格，要求掌握自己爱情婚姻的命运。思想内容有其显著的特色:

一是坚决反对买卖婚姻，热烈讴歌自由恋爱。例如:

受尽荣华，红粉娇娥不顺他。名声天来大，说起家常话。嗏，把奴配与他?你有钱时买求媒人话，空有珍珠都是假!

——《四季五更驻云飞·受尽荣华》

思量同你好得场，弗用媒人弗用财。丝网捉鱼尽在眼上起，千丈绫罗梭里来。

她们所追求的不是财和势，不是享受荣华的生活，而是真正的爱情;她们反对由别人来捉弄自己命运，主张由自己选择对象，自由恋爱。

二是对爱情的追求非常勇敢，反封建斗争的意志极其顽强。这是与上述对自由恋爱的理想密切相关的。例如下面两首情歌，就感人至深:

结识私情弗要慌，捉着子奸情奴自去当。拼得到官双膝馒头跪子从实说，咬钉嚼铁我偷郎!

——《山歌·偷》

乞娘打子好心焦，写封情书寄在我郎标;有舍徒流、迁配、碎剐、凌迟，天大罪名阿奴自去认，教郎千万再来遭!

——《吴歌·甘认》

回荡在我们耳际的，是叛逆女性斩钉截铁的誓言，她们为了“结识私情”、追求幸福，任凭“徒流、迁配、碎剐、凌迟”都毫无畏惧。这种碎金列帛似的昂扬歌声，对当时广大青年男女，该有着多么巨大的鼓舞力量?对于那些冥顽不灵的卫道者，又该引起多大的震惊!

这些诗中所体现的妇女形象，已经不再是任人播弄的奴隶似的女性，而是具有鲜明个性、独立人格、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了。

三是既有对恋爱婚姻悲剧的哀歌，也有对爱情胜利的欢唱。在封建社会中，青年男女要赢得爱情的自由与幸福，是很艰难的。罪恶的制度，剥夺了他们选择意中人的权利，制造了惨痛的悲剧。

每日沉沉，晓夜思量咂口唇，懒把身躯整，羞对菱花镜。嗏，到老也无心。使尽金银，奴奴心不顺，受尽诸般不称心。

——《四季五更驻云飞·每日沉沉》(www.xing528.com)

万苦千辛结识子个郎，我郎君命短见阎王。爹娘面前弗敢带重孝，短短头梳袖里藏。袖里藏，袖里藏，再来检妆里面摆祠堂。几遍梳头几遍哭，只见祠堂弗见郎。

——《山歌·摆祠堂》

不合理的婚姻制度，牺牲了多少人的幸福和青春!而更令人愤慨的，是心爱的情侣死了，连哀悼的权利都没有，原因当然是他们不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撮合起来的。从《摆祠堂》的血泪之辞中，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礼教的冷酷和虚伪。

尽管封建家庭和虚伪的伦理道德，怎样严酷地禁锢着她们的自由，但是她们毕竟以自己的智慧和勇气，突破障碍，得到胜利:

阿娘管我虎一般，我把娘来鼓里瞒。正是巡检司前失子贼，枉子弓兵晓夜看。

——《山歌·瞒娘》

看，她们是多么勇敢、机智，战胜了“虎一般”的对手，怎能不感到骄矜呢?“巡检司前失子贼，枉子弓兵晓夜看。”这是胜利者发自内心的欢笑，也是对封建家长辛辣的讽刺。

四是对爱情淳朴而坚贞的誓言。真正的爱情是深挚而淳朴、大胆而坚贞的，这也正是我国人民对爱情的传统美德:

要分离，除非天做了地!要分离，除非东做了西!要分离，除非官做了吏!你要分时分不得我，我要离时离不得你。就死在黄泉，也做不得分离鬼!

——《挂枝儿·分离》

这种对爱情生死不渝的坚定态度，也是我们民族优秀品德的反映。诗中的想象是那么丰富，句句誓言都紧扣着读者的心弦。这也很自然地使我们联想起乐府歌谣《上邪》中那个对老天爷起誓的少女形象。她们都永远栩栩如生地活在我们的心头。

这些情歌，都相当真实而形象地反映了明代妇女对爱情和婚姻的看法、态度与要求，体现出强烈的反封建精神。人们都理想有美满幸福的爱情与婚姻，由于社会生活中多方面的原因，总是存在着忧愁与欢乐这两种对比悬殊的现象: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散在他州。

——《山歌·月子弯弯》

它所反映的是具有典型意义的现象，所以几百年来一直在流传歌唱。

我们也必须指出:有一部分反映闺中少妇离愁别恨的情歌，缠绵悱恻，情绪低沉，思想不够健康;还有一些是小市民或浪子荡妇吟哼的淫词滥调，也混杂在民歌中。因此，我们必须把真挚淳朴的爱情美，与游荡淫秽的色情丑，予以区别，剔除丑恶庸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