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安派的影响
公安派的文艺思想与创作,对当时和后世的影响,是巨大而深远的。钱谦益说:“中郎之论出,王、李之云雾一扫。天下之文人才士,始知疏瀹心灵,搜剔慧性,以荡涤模拟涂泽之病,其功伟矣!”[52]《四库全书总目·别集类·存目六》在论及《袁中郎集》时,谓“其诗文变板重为轻巧,变粉饰为本色,致天下耳目于一新”。实际上也是对公安派的评价,公安派扫除前后七子复古主义对文坛的影响,改变诗文风尚,形成以清新轻俊为基本特征的公安体。在文学史上的这一杰出功绩,应予以充分肯定。但是我们也不必掩饰其瑕疵,袁中道在《蔡不瑕诗序》中就对中郎诗之“疵”与“美”,作了实事求是的评述,中郎的诗文如《锦帆》、《解脱》等集,“意在破人之缚执,故时有游戏语,盖其才高胆大,无心于世之毁誉,聊以舒其意之所欲言耳”[53]。但影响所及,也为一些不学无术而效颦公安体者提供了一条捷径,“然戏谑嘲笑,间杂俚语,空疏者便之”[54]。钱谦益在称赞中郎的同时,就很尖锐地批评其流弊:“机锋四出,矫枉过正,于是狂瞽交煽,鄙俚公行,雅故灭裂,风华扫地。”这一批评有以偏概全之弊,夸大了局部性的“疵”,把东施效颦的公安末流之过,全归之于中郎,未免不公。“况学以年变,笔随岁老,故自《破砚》以后,无一字无来历,无一语不生动,无一篇不警策。健若没石之羽,秀若出水之花,其中有摩诘,有杜陵,有昌黎,有长吉,有元白,而又自有中郎。……天假以年,不知为后人拓多少心胸,豁多少眼目!”[55]自《破砚集》以后,即袁中郎生命的最后四年,也正是他学问才识与创作最佳时期,可惜死得太早,年仅43岁。
直接继承公安派反复古主义传统的,是当时在湖北出现的竟陵派,它是公安派的盟军,而以“幽深孤峭”矫其戏谑鄙俚之弊。在清代,如性灵派的首领袁枚,启蒙时期诗人龚自珍,以及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时期诗人黄遵宪,他们的理论和创作,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公安派的影响。总之,从明末以后,在与复古主义进行反复斗争中,公安派的理论成了反复古主义的有力武器。特别是“五四”新文学革新运动,固然是受西方科学与民主新思潮及其文艺理论和创作的影响,但是,无可否认,在相当程度上也受了公安派反复古主义的理论与创作实践的影响。无视我国进步的文化传统对“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积极作用,显然是不正确的。如果我们把“五四”时期胡适的代表作《文学改良刍议》、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等文章,与公安派的文学主张作认真的比较,就可以发现它们之间的传承关系。(www.xing528.com)
20世纪30年代,林语堂等人提倡晚明小品和抒写性灵,受到了鲁迅的批评。这并不是鲁迅否定公安派,而主要是因为在当时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都非常尖锐的形势下,林语堂等人把公安派“独抒性灵”的进步含义抽象化、神秘化,忽略袁宏道等人关心时政、同情人民疾苦、积极干预生活的一面,片面地强调小品文应以闲适为主,而对当时的社会现实漠不关心,追求幽默的艺术趣味;加上当时出版的《袁中郎全集》、《晚明二十家小品》等书在点校方面的疏漏,因而引起鲁迅的批评,也是很自然的。鲁迅的意见,归纳起来有三点:一是不要强调以闲适为主。他说:“……在朋友之间,说几句幽默,彼此莞尔而笑,我看是无关大体的。……小品文大约在将来也还可以存在于文坛,只是以‘闲适’为主,却稍嫌不够。”[56]二是不要歪曲袁中郎的真实面貌。鲁迅深刻地指出,中郎除了闲适、幽默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一面……中郎正是一个关心世道,佩服‘方巾气’人物(指顾宪成)的人,赞《金瓶梅》,作小品文,并不是他的全部”[57]。而林语堂等人抬出袁中郎作招牌,来提倡小品文,却忽视了中郎“关心世道”的一面,所以鲁迅认为是把袁中郎“撕破了衣裳”,“画歪了脸孔”,并尖锐地指出:“中郎之不能被骂倒,正如他之不能被画歪。但因此也就不能作他的蛀虫们的永久的巢穴了。”[58]三是从对文化遗产的整理要持严肃认真的态度出发,批评有人点校《袁中郎全集》断句的失误,指出:“标点古文真是一种试金石,只消几点几圈,就把真颜色显出来了。”[59]联系当时特定的时代背景来考察,鲁迅的意见是中肯的。[60]不能以当今对林语堂等人的肯定性评价,去否定鲁迅当年对他们的批评性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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