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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文学:《曲江春》和《中山狼》带来的杂剧新生

时间:2023-07-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至弘治、正德年间,王九思的《曲江春》和康海的《中山狼》出现,才给已经僵化的杂剧,注入了新的血液,得到新生。王九思另有《中山狼》院本一种,实为一折杂剧。其本事取材于马中锡《中山狼传》,世传以讽刺李梦阳。

明代文学:《曲江春》和《中山狼》带来的杂剧新生

一、杂剧的新生——《曲江春》和《中山狼

在贵族士大夫霸据下的明初剧坛,尽管剧本的数量不算很少[1],但是由于杂剧思想内容的贫乏苍白,脱离了人民群众,它的艺术生命,如同无根之花,势必枯萎。至弘治正德(1488—1521)年间,王九思的《曲江春》和康海的《中山狼》出现,才给已经僵化的杂剧,注入了新的血液,得到新生。这两个富有生气的杂剧剧本,有如在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分外惹人注目。

王九思和康海是两个同乡官吏,在当时文坛上,与李梦阳、何景明、徐祯卿、边贡、王廷相号称七才子。康海是弘治十五年的状元,王九思是弘治九年进士。后因与刘瑾集团的关系,“同以瑾党废,每相聚沜东鄠、杜间,挟声伎酣饮,制乐造歌曲,自比俳优,以寄其怫郁”[2]。他们的杂剧创作,也是为了抒发胸中之垒块。

《曲江春》,或称《沽酒游春》,写杜甫因不满李林甫专权跋扈而退居林下的故事,借杜甫感愤时政黑暗、痛恨权奸误国,抒其怫郁激愤之情,抨击当道权贵和政局昏暗。剧中的杜甫是个“奋志乾坤,致君尧舜”、自比稷契、锐意进取的人物。但因权奸嫉贤妒能,以致不能施展平生抱负,闲白了双鬓。他怀着悲愤的心情责问糊涂的老天爷:

[调笑令]我这里从容问苍穹,为着那平地里风波损了英雄,三三两两厮搬弄!管什么皂白青红?把一个商伯夷生扭做虞四凶。兀的不笑杀了懵懂,怨杀了天公!

接着他又感慨地说:“自古道聪明却贫穷,昏子迷做三公!”这显然是对当时现实的不满。最后房琯遣使来迎,传升杜甫为翰林院学士,他却辞谢君命,厌弃争名逐利的仕途,自甘退居林下,浪迹湖山。

剧中杜甫的形象,虽有反抗权贵的精神,但是也有封建士大夫疏狂颓丧的习气。当衣沽酒,挟伎游春的放荡生活,实际上是作者自己被贬后生活的写照,而对历史上的杜甫形象有所扭曲。九思为人傲睨狂放,坐刘瑾党被贬谪后,又被勒令致仕,是李东阳当国之时,故作者满腔愤怒,都借杜甫形象发泄出来,而被诋毁的对象李林甫,也就是李东阳。此剧在当时影响颇大:“流转腾诵,关陇之士杂然和之。”[3]本剧体制,虽是杂剧,但只有杜甫一人感慨系之地在发泄牢骚,给人以孤寂冷漠之感。此种抒情诗式的剧本,只宜供文人案头赏玩,为后来案头杂剧之滥觞。

王九思另有《中山狼》院本一种,实为一折杂剧。康海也撰有同名杂剧,写得更为曲折细致,故据康本论述。

《中山狼》杂剧,正名为:东郭先生误救中山狼,杖藜老子智杀负心兽。其本事取材于马中锡《中山狼传》,世传以讽刺李梦阳。正德初年,李梦阳代尚书韩贯道草疏弹劾刘瑾,事泄,刘瑾对李梦阳进行打击报复,囚于狱中,必欲处死,梦阳向康海求救,方得释放。梁维枢《玉剑尊闻》云:

李献吉下狱时,刘瑾欲杀之。急,乃书片纸出,谓:“对山救我!”(康海别号对山)家人往告康,康即上马驰之瑾门白之,明日即赦出。其后,献吉反嫉害对山,马中锡撰《中山狼传》以刺之。

康海《中山狼》杂剧、王九思同名院本,显然都是有所为而发,剧中内容有其现实基础。中山狼这一寓言故事,在民间早已广泛流传,具有深广的社会意义。马中锡、康海、王九思都是利用这一寓言故事并经过创造性的艺术加工,写成寓言小说或剧本,意在揭露、讽刺当时某些社会现象或人情世态,以抒发自己的愤慨,但并不一定专为讽刺李梦阳忘恩负义之事。陈田《明诗纪事》丁籤三于康海条下有云:“余检《对山集》有《读〈中山狼传〉》诗云:‘平生爱物未筹量,那计当时救此狼。笑我救狼狼噬我,物情人意各无妨。’固无庸以后人疑窦,为空同解释矣。”似已将本事坐实,毕竟形象大于思维,无须限于某人。(www.xing528.com)

剧本通过东郭先生误救中山狼的故事,揭示了狼的奸诈凶残吃人的本性,决不会因受恩得救而有所改变。批判了无原则的“兼爱”思想,对墨者东郭先生作了善意而辛辣的讽刺,从而说明对于像狼一样凶狠贪婪的坏人,是决不能讲什么仁慈的。“虽然是你一念的仁心,却不做了个愚人么!”作者还借题发挥,批判具有社会性的负恩行为:“那世上负恩的好不多也!那负君的,受了朝廷大俸大禄,不干得一些儿事。使着他的奸邪贪佞,误国殃民。把铁桶般的江山,败坏不可收拾。”进而还揭露了“那负亲的”、“负师的”、“负朋友的”、“负亲戚的”忘恩背义之徒的丑恶灵魂,指出:“世上那些负恩的却不个个是中山狼么!”(第四折)

在艺术上,作者采取寓言文学所特有的表现方法,塑造了中山狼和东郭先生这两个典型形象,从而体现了平凡而深刻的哲理。作者把中山狼人格化、典型化,它既具有狼的残暴、贪婪特性,同时也概括了人世间某类人狠毒、奸诈、自私自利的卑劣品性。处于危难之时,它可以低声下气、摇尾乞怜;一脱险境,就张牙舞爪,狰狞毕露。最后的自投罗网,也是贪婪凶残以至利令智昏之徒的必然下场。

东郭先生是个温情主义者的典型。他思想性格的特点、也是弱点,就是无原则的“兼爱为本”,敌我不分,又糊涂,又胆怯,书呆子气十足,当他看见中山狼向他求救时,吓得“战竞竞遍体寒毛乍,呆邓邓两眼乌珠咤”。一面却说:“你好不识闲忙也,俺只待进取功名,急忙地要赶途程,怎管得你闲事来。”活现出书呆子的性格。奸狡的狼利用他的这些弱点,使这个以“兼爱为本”的墨者大发恻隐之心,做了窝藏猛兽的傻瓜,在赵卿前巧言令色地卫护着助豺为虐的野心狼,后来狼要吃他,他不加反抗,只是苦苦求饶,几乎断送残生。当杖藜老人设计使狼就擒,要将他处死时,他却说:“虽然是他负俺,俺却不忍杀了他也。”还自认晦气,要求放掉中山狼,狼口余生,惊魂未定,竟又发起慈悲来了。

本剧在语言艺术方面,继承并发扬了元人杂剧朴素自然、清新生动的特色,一洗元末明初以来戏曲语言绮靡典丽之风,无论写景抒情,各尽其妙,独具风神。例如对旅途秋景的描写:

[油葫芦]古道垂杨噪晚鸦,看夕阳恰西下,呀呀寒雁的落平沙。黄埃卷地悲风刮,阴云遍野荒烟抹,只见的连天衰草岸,那里有林外野人家?秋山一带堪描绘,揾不住俺清泪洒袍花。

——一折

淡淡的几笔,就把凄切惨淡的秋景点染出来了,整个环境气氛显得暗淡悲凉,更衬托出旅行者的愁苦寂寞。

全剧结构严密紧凑,情节安排紧张而又生动,围绕一件事,抓住一个矛盾,在尖锐的矛盾冲突中,集中地刻画两个对立的典型,使主题非常鲜明突出,收到强烈的戏剧效果。祁彪佳《远山堂剧品·雅品》云:“中山狼一事,而对山、禺阳、昌朝三演之,良由世上负心人多耳。曲有浑灏之气,白多醒豁之语,位置于元剧,在《硃砂担》、《乔踏碓》间,三剧中,以此为最。”

正当皇家贵族或御用文人利用戏曲宣扬伦理教条和神仙道化思想,骈丽典雅的不良习气风靡剧坛之时,出现《沽酒游春》特别是《中山狼》这样既具有现实主义精神,又有朴素清新的艺术风格的剧本,是难能可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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