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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文学:以身殉情之大悲剧《娇红记》

时间:2023-07-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四)以身殉情的大悲剧——《娇红记》关于娇娘与申纯的恋爱悲剧,民间流传已久,元人宋梅洞始写成传奇体小说《娇红传》,篇幅较长,委宛曲折,哀艳动人。明初刘东生据以改编为《金童玉女娇红记》杂剧,已于前述,以此题材写杂剧者尚有汤舜民,写传奇者有沈寿卿,今均已失传,但足见此题材备受作家重视。《娇红记》则是以死殉情的大悲剧。王父毁婚则迫使申生与娇娘的“生离”,并导致以悲剧告终。

明代文学:以身殉情之大悲剧《娇红记》

(四)以身殉情的大悲剧——《娇红记》

关于娇娘与申纯的恋爱悲剧,民间流传已久,元人宋梅洞始写成传奇体小说《娇红传》,篇幅较长,委宛曲折,哀艳动人。明初刘东生据以改编为《金童玉女娇红记》杂剧,已于前述,以此题材写杂剧者尚有汤舜民,写传奇者有沈寿卿,今均已失传,但足见此题材备受作家重视。孟称舜继承前人的艺术成果,而又有创造性的发展,他所作的《节义鸳鸯冢娇红记》传奇,不愧为后来居上的优秀剧本。

孟称舜,字子塞,一字子若,会稽(今浙江绍兴)人。约生于明万历二十八年(1600)前后,卒于清顺治十二年(1655)之后。富有正义感。作传奇五种,今存《娇红记》、《二胥记》、《贞文记》三种。关于他的杂剧创作,详见下章论述。

与今存之同一题材的传奇小说和杂剧相比,孟称舜此剧在思想与艺术上都有其不可磨灭的成就。最突出的贡献,就是在王娇娘和申纯这一对男女主角的形象中,体现了明中叶以后兴起的启蒙主义思想色彩,在对待爱情与礼教、婚姻与科举功名、人格与生命的关系上,标志着青年男女思想觉醒的一个新阶段。

写才子佳人悲欢离合故事,是小说、戏曲中常有的题材,《拜月》、《西厢》虽然历经波折,终以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大团圆结局;《牡丹亭杜丽娘由生入死、死而复生的爱情,虽含悲剧本质,但以喜剧形式告终。《娇红记》则是以死殉情的大悲剧。

才子佳人剧的一个特点,就是以郎才女貌为爱情的基础,这比“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包办婚姻,自然是一大进步,但最后必以金榜题名为合法婚姻的条件,从本质上来说,仍然没有突破“门当户对”的规范,也符合父母的意志,娇娘与申纯的爱情,最初以才貌相吸引,是无可非议的,而他们的爱情得以发展,历经波折变故而两情愈深,乃至双双殉情而死,最根本的原因并不在于才貌功名,而在于新的爱情观——“同心子”,即互为知己。娇娘的爱情理想,原来也只是“才子佳人共谐姻眷,人生大幸,无过于斯”,想学卓文君“自求良偶”。但她既瞧不起豪家富室“气势村沙,性情恶劣”之徒,也鄙视像司马相如那样轻易抛弃卓文君的薄幸才子,她的愿望是:“但得个同心子,死共穴,生同舍,便做连枝共冢、共冢我也心欢悦。”她爱上申纯,是因为申纯除了才貌兼全以外,还有一颗志诚的心,“不是寡情薄幸的人”。在《拥炉》出互诉衷肠后,他们的爱情就更加深化了。所谓“好事多磨”,这期间有“情重愈斟情”产生的误会,也有客观环境第三者的妒意造成的波折,加上他们自身思想意识和性格的弱点,尽管他们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跨出重要的一步,私订终身,可是却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经过反复试探和考验,他们的爱情愈益坚贞,立下海誓山盟:“念我两人,形分义合,生不同辰,死愿同夕。在天为比翼之鸟,在地作连理之枝,暮暮朝朝不暂离,生生世世无相弃……女若负男,坠沉沦于永劫,男若负女,立诛殛于震霆,”互相忠诚于爱情的誓言,是感人至深的。但是,在封建社会,只是男女双方忠于爱情,未必能保障爱情的幸福。父母之命,权豪势要的破坏,都会导致爱情的悲剧。

封建婚姻的实质,是建立在门当户对基础上的父母包办,娇娘之父是眉州通判,而申纯家世却是寒门,因而申家遣媒求婚就遭到拒绝,理由是娇娘和申纯本是表兄妹关系,实质却是“只要拣豪家,成眷属,把俺旧亲戚,弃如土”。瞧不起布衣寒儒,“他道我书生命穷难坦腹”,经过几番曲折梗阻,待到申生连中高第之后,王父出于势利的考虑,主动允婚:“今看申生在我家经理庶务,才干有余。又且少年登弟,前程万里,老父欲寻前约,使飞红(侍妾)探他,他意无不允。遣人到他家去说,亦已相从,专待择日遣聘。”应该说美事已成。可是转眼之间,豪帅遣媒为其公子上门求婚,按理说,谢绝帅府媒人并不难,但王父为帅府势利所惑,竟然悔却申生婚约,攀高结贵,与帅府联姻,“那帅家威福,一省中谁不畏他?况兼公子年少风流,女儿许他,也不辱没于我,”于是,“便把彩绳换却,别成缱绻”,虽迫于权要,但亦有高攀豪富势要之意。

王父的背信毁婚,对娇娘和申纯的意外打击,比《西厢记》中因老夫人“赖婚”给张生和莺莺带来的精神打击,更加沉重难堪。老夫人“赖婚”而留下张生居于西厢,结果是促使莺莺与张生私下结合,赢得喜剧性的结局。王父毁婚则迫使申生与娇娘的“生离”,并导致以悲剧告终。

这当然与人物性格有关。申纯和娇娘尽管在恋爱观上似比张生和莺莺带有更多的现代色彩,但在反抗封建势力方面,申、娇显得软弱,特别是申纯,更为怯懦。在得知王父毁婚后,惊恐悲痛之下,自怨自艾,怨“我多情女忒命穷”,或怪自己“缘悭”,唯以死相殉:

……(旦)生愿不谐,死愿还在。

[醉娘子]是前生命悭,今生命凶,镇凄凉,多唧哝。记荼蘼小院东,和你似海般恩深重,少不得生生的愿与谐鸾凤。(生)离合悲欢,皆天所定。帅子既来求婚,亲期料应不远,小生便当告别。今生缘分从此诀矣,你去勉事新君。则要想起西窗明月,花阴深处,恩深义重,那时休便忘了人也呵!(泪介)

[五般宜]你早则拥笙歌画堂中,你早则扶笑脸向春风。俺可似愁韩重,真命穷,和你做夫妻全无始终。回想着旧欢如梦,伊西我东。须知道后日萧郎,陌上难逢,便做似死和生离永,(旦怒介)兄丈夫也,堂堂六尺之躯,乃不能谋一妇人。事已至此,而更委之他人,兄其忍之乎?妾身不可再辱,既以许君,则君之身也。

[前腔]俺怎肯再赋琵琶汉水东!俺怎肯再舞翠柳野烟中。你做了男儿汉,直凭般情性懵,我和你结夫妻恩深义重。怎下得等闲抛送,全无始终?须知道死向黄泉,永也相从,痛伤悲血泪涌。……(www.xing528.com)

(旦)你既不忘情于我,还望早为我计之。(生)事已如此,只得缓图。

在此情此境,按热恋情人的思想心态而言,申纯不至于无计可施,况且他已中高第,将要赴任,相携娇娘同去,并不是不可能之事,《牡丹亭》中杜丽娘回生后,柳梦梅就携她一同赴杭,类似此种情况,在戏曲、小说中,相携私奔,即走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路,是不乏其例的。申纯志诚有余,而反抗斗争的勇气不足,这也是重要的悲剧因素。正是这一性格特征,使这个才子佳人的恋爱悲剧,摆脱同类题材剧本的大团圆窠臼,出现《泣舟》、《芳殒》、《双逝》等扣人心弦的场面。虽然都是小说《娇红传》原著中所有,情节无重大改动,但以戏曲所特有的艺术形式表现出来,就分外感人,例如《泣舟》生离死别的情景,真是铭心刻骨,感人涕下,在娇红病势垂危之时,申纯潜往探望,却不敢进见王父,只好由侍婢飞红搀扶娇娘,悄悄地往他舟中相会。申生见娇娘“病影伶仃”,情何以堪!他们回忆往日相聚的欢娱,誓结同心的深情,而如今“生与同衾”的愿望已成泡影,盟言也成虚话。娇红明知自己将死,却为申生“气质孱弱,自来多病”而担忧,使她感到在黄泉也不得安心。此时的申生,也将“富贵二字早置之度外,泼功名视做春昼雪”。他们呕心沥血地互诉衷情,使旁观的侍婢也为之伤心泪下,但又不能不催促他们分别。

……(贴)老爷要回,姐姐快些上崖罢。(旦扯生衣介)妾昔与郎泣别几次,只今一别,便是永别了。

[川拔棹]今日个生离别,比着死别离情更切。愿你此去,早寻佳配,休为我这数年间露柳风花,数年间露柳风花,误了你那一生的,一生的锦香绣月。(合)一声声,肠寸绝,一言言,愁万叠。(生)姐姐果为小生而死,小生断也不忍独生了。

[前腔]掌上珍珠似我心上结,岂料今为了千古别。誓和你共死同生,誓和你共死同生,怎再向别人,别人行同欢共悦。(合)一声声,肠寸绝。一言言,愁万叠。(旦)今生自是休了,只不知来生再得相会也否呵?

[前腔]今日生离和死别,恰正似花不重开月永缺。我不能彀与你,我不能彀与你做的片晌夫妻,刚博得个三生话说。(合)一声声,肠寸绝。一言言,愁万叠。(贴)千别万别,终须一别。老爷已回,快上崖去罢。(扯旦。旦扯生哭介)

[哭相思]是这等苦离恶别,要相逢则除梦中来也。(贴扶旦下。生泣望介)……

牵肠挂肚的曲辞,情真意切的说白,使这个生离死别的场面,洋溢着浓郁的悲剧气氛。

这个悲剧之所以感人,在于女主角娇红对申生纯真的爱情,既不强从父命,也不为豪门权势所屈。帅府豪公子不仅仅是荣华富贵、权势煊赫,而且“端方俊拔”,“青春美貌”,然而这一切,都不足以动摇娇红对申生坚贞不渝的爱情:“随着他甚样风流豪贵子,俺怎生生撇却人儿,重跟别氏?做夫妻全无终始,空恁的颠倒了鸳鸯双字。”她和申生是真正的知音,对爱情深信不疑。飞红为解劝她,故意说申生已另结新婚,并将她所赠的纪念物退还,她哭着说:“相从数年,申生心事,我岂不知?他闻我病甚,将有他故,故以此开释我。”而申生对娇红的爱情,也坚如金玉,抛却富贵前程,自缢殉情。

“合冢”后精灵化为鸳鸯鸟,这一浪漫主义的美丽想象,显然受了《搜神记》中《韩凭妻》、汉乐府诗《焦仲卿妻》等民间传说或诗歌的启发,推陈出新,整个悲剧浑然一体,使人们感到悲伤,洒下同情的热泪,而又怀有美好的憧憬。悲哀而不绝望,正是我国古典悲剧的一大特色。本剧长至五十出,有些情节横生枝蔓,不够精练。

与孟称舜既“同研席”又是忘年挚友的马权奇,为该剧题词云:“读至《私怅》、《诘崇》以后,未始不泪浪浪也。深于情者世有之矣,能道深情委折微奥一一若身涉之,顾安得再一子塞乎!因为剧名为《节义鸳鸯塚娇红记》。”作者的友人王业浩所作序文中,就从“节义”上做文章,不免沾有道学气:“且阿娇非死情也,死其节也;申生非死色也,死其义也。”孟称舜自己的《题词》,则巧妙地予以辩解:“天下义夫节妇,所为至死而不悔者,岂以是为理所当然而为邪?笃于其性,发于其情,无意于世之称之,并有不知非笑之为非笑者而然也。……性情所钟,莫深于男女,而女子之情,则更无籍诗书理义之文以讽喻,而不知所至,故所至者若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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